第二章 西林伏虎 (1)
初晨的山城披红带彩,薄雾之中似幻似真,尤如仙境。这小城不大。
约有千余户人家,城周亦并无城墙围拢。各家房屋俱是石制,依地势高低而建,其中穿插古树细流,好一派世外桃园风光。
天行家位于城南边上,是座小巧的院落。天行与黑豹相搀扶来到城边不远处,忽得听闻一片哭声,二人正自纳闷,却辩得这哭声正是从天行家传来。细一听,不正是天行的义母与义妹的声音。仔细打量之下天行不禁大骇,怎得自家门前挂白垂皂。莫不是家中出了大事。想到这里天行不敢再多迟疑,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家院而来。到得院门之外,向内一望,院内站着老老小小竟有二十多人,将小院挤得满满当当。
天行拨开人群,潜身入内来到堂前。这时,一个身披麻衣的少女见到天行,掩面跑来扑在了他的怀里哭泣道:“哥哥,爹爹他。”这少女正是天行的义妹,名叫娇娜,只见她麻衣荆钗,穿着朴素,并不属甚么天香国色的美人坯子,但看她此时泪流两边,好似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之状着实令人怜爱,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满含珠玑望着天行,手指着堂前,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哭泣不止。天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定晴一瞧,堂前木桌上摆放着一堆衣物,上面血迹糊涂,但仍能认出这便是天行的义父所穿的衣裳,另有弓箭猎刀等物一同摆在桌上。旁边地上跪坐着一人,正是天行的义母,此时也已是哭得泣不成声,泪流满面。此时天行方才确认,定是他的义父出了不测。方才与群狼搏斗已是筋疲力尽,满身伤疼再加上家中突遭如此大的变故。他呆立半晌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闷口一阵憋闷,两眼一黑竟昏晕了过去。
再睁眼只见身旁围了一群人,而自己正倒在地上,黑豹在背后扶着他,两旁是自己的义母和义妹。天行长出了一口气,问道:“义父他他是怎么遇害的?”旁边有前来吊唁的人道:“前几日春狩,你义父他在西林鹰嘴岭遇上了白虎,待我们赶到之时,你义父他哎他已然遇害了,只剩得这些衣物和刀弓,真是可惜可叹啊。”
天行听到此方才明白事情原委,挣扎着站起身。来到义父的血衣跟前,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众人见此情景也都不禁落泪。天行一把抓起桌上的猎刀,来到了义母跟前,跪倒在地道:“娘,请您务必保重身子,儿这就去为爹爹报仇!”说罢又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便欲离去,哪知他刚一转身便被义母一把拉住,哭道:“不,天行,如今你爹爹已然不在,娘只求你好好的活着,千万不要去冒险啊。”同时小妹也是哭着上前拽住天行的衣角一同劝阻。
天行见这母女俩如此伤心,心中酸楚一阵阵的上涌,眼泪早已滚滚而落,刚想回话之际身后闪出一人,道:“真是不知深浅,白虎可以吃了你义父,同样可以吃了你,还是留下条命好好奉养你的家人吧。”语气极是阴冷。听声便知,此人正是落日山城的族长蒙鹜。天行看了看他,想起自己从小便受此人诸般刻薄,如今义父惨遭不幸他又在此冷语相加,实在令人着恼,但蒙鹜身为族长,为了家人他又不便发作。只好强压心中怒火冷冷的道:“我受义父救命养育大恩,如今义父惨遭罹难,我不替父报仇枉生为人。我此去如若能诛杀白虎,便是替父报了大仇,以慰其在天之灵。如若有失,也算还了我们父子的情义。”到后两句时,想起义父平日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心中酸楚,言语已有些哽咽。说罢,大步往院外走去。只听得蒙鹜在身后冷冷的道:“你去送死无人拦你,你父亡灵未远,你可去寻他。”
天行虽听得清清楚楚,但并不理会。黑豹在后抢步跟上,拦在了天行面前。天行道:“你也是来劝阻我不要去的吗?”黑豹摇摇头道:“十几年的兄弟,你的心思我最明白,你去寻白虎报仇我不拦你,但每次出行犯险都是我们兄弟一起,我与你同去。”天行将手搭在黑豹肩头,道:“豹,这次与以往不同,白虎害了我爹爹,父仇子报莫不如此,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必与我一同犯险。”黑豹又欲出言,天行抢道:“如若这次我一去不返,请你照顾好我的家人,拜托了。”见黑豹迟迟不肯答复,天行又道:“难道真的要我求你不成?”话已至此,黑豹只好点头答应,他平时乐观豁达,此时倒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天行握在黑豹肩头上的手紧了一紧,转身便向西林冲去,此时天行的义母义妹连带众人也已跟了出来,遥望着天行没入山林,不见了踪影。
天行一路向西,出城两三里已没了坦途可走,正因西林有白虎为患,故而无人敢来此处,较之东南北三面倒显得路途惨淡了许多,脚下尽是乱石枯枝,委实难走渐行渐慢,遇陡峭处只得徒手攀登而上,正攀行间,天行忽感背后一痛,原来是攀援时伸展身躯竟将背上的伤口拉裂,鲜血殷殷直流,不多时全身的伤口俱已崩开,加之山林中草木荆棘甚多,直刮得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
突然一个念头打天行心中闪过,“此处向来凶险非常,且崎岖难行,爹爹在山中狩猎多年不应不知,怎得它处不去偏生要到西林中来狩猎,其中可有甚么蹊跷吗?”但这疑虑只是一闪而过,天行深知自己将身至险境,当专心观察四周动向才是道理,万不可分心。
虽说天行是奔着西林中的白虎而来,但若不是熟知地形地势的老猎手,便是寻得个把月也未必能寻到白虎。天行不断向西行进,天已过正午,到得后来,满眼是森林长篙,怪石陡立,竟连一根白虎毛也见不到。
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下糟了!西林如此之大,却叫我何处去寻白虎?
杀虎报父仇本当应该,只是我一时心火冲晕了脑袋,却毫未顾及周详,理应打探清楚再来行事,只是如此便回了去,恐怕无颜面对娘亲及城中众人。“于是在当地来回徘徊,是去是回举棋难定。但又一思量:”即已到了这般地步,如何有退却之理,况且爹爹对我有救命养育大恩,白虎害我爹爹万不可饶过,一天寻不到白虎我便寻它一月,一月寻不到白虎我便寻它一年。“打定了主意,天行咬紧牙关继续西行。
行到第三日上,天色阴沉,西北乾天一大片乌云滚滚而来,看来大雨便要下起,一眼望将出去,前后左右尽是荒林,林中莫说不见半个人影,连野兽的足迹也无。天行四顾茫然,便如处身于无边无际的迷宫之中。山雨欲来,风声先至,在耳边呼啸来去。
天行知道已然迷路,数次跃上大树眺望,四下里尽是密林,却哪里分得出东南西北?此时虽已入春,但这乍暖还寒时候偏逢这年的第一场大雨,山风一吹,身上又湿又冷,也着实令天行吃了点苦头。他虽然向来不畏苦难,但这时茫茫宇宙之间,似乎便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也不禁颇有些惧意。倘若真的只是他一人遇险,那也罢了,只是家中尚有娘和娇娜,爹爹这一去本已令她们伤心不已,娘亲的养育之恩尚未报答,若自己再有何闪失,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自从他前几日烤食熊肉之后已接连三天没有进食,即乏且困,想打只松鸡野兔充饥,却连半点影子也不见,寻思道:“这般乱闯,终究寻白虎不得,且在这林中歇息一宵,等雨住了,瞧得见日月星宿,便能辨别方向,也好寻路查找虎迹。”春寒料峭,天行被雨一打,加之身上有伤,浑身上下哆嗦不止。在林中寻了颗大树躲在树下避雨,这大树看样子已有几百年的树龄,树冠巨大,枝叶繁茂。树冠下倒有一些枯枝杂草未被雨水打湿,正可捡来聚一个堆,生起火来。火堆烧得大了,身上便颇有暖意。他只饿得腹中咕咕直响,见树根处生着些草菇,颜色灰白,看来无毒,便在火堆上烤了一些,聊以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