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二女争风 (2)
这话似是对金胡子说的,实则是对帐外偷听之人而言。蓦地里右手疾出,穿过帐帘,一把将她手臂抓住,拽将入来。这一下出手奇快,紫翎全无察变,被他大力一拽,噔噔两步跄入帐来,站立不稳,摔坐在地下。
待她反应过来时,只见天行与金胡子正看着她,表情很是诧异。
天行问道:“二妹,怎么是你?”伸手过去扶她。又道:“为何躲在外面却不进来,险些失手伤了你。”
紫翎连忙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灰土,冲二人傻笑一声,极是难为情的说道:“我我正好路过,看见大哥这里亮着灯火,便过来瞧瞧。”
只见天行与金胡子对望一眼,似有疑色。她心道:“这大半夜里不睡,只说是路过的,连我自己听了也不信。”脑中转了一转,有了说辞,便道:“我见大哥的衣衫破了,是特意来送衣衫的。”
天行笑道:“多谢二妹。”但见她两手空空,哪里带来了甚么衣衫?
分明是在扯谎,却也不必道破,以免让她难堪。紫翎也自觉这个理由太过牵强,自相矛盾,欲盖弥彰。她红着脸,不敢去看天行,只对金胡子道:“原来胡子叔叔也在这里,你们是有甚么要紧的事商议么?”
金胡子何等阅历,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心中暗道:“大小姐长大了,该是有心上人的时候了,我这个老头子还是识相些,好让他俩说些贴己的话儿。”于是,捋着一把金须,逗趣道:“老奴已在此多时,大小姐只是不见,恐怕眼里装着一个人儿,再也不见旁物了罢?”说罢,哈哈一笑。紫翎低着头,娇嗔道:“胡子叔叔,您尽说些甚么呀?哪有的事!”她嘴上虽埋怨,心里却已乐开了花。
金胡子笑道:“大小姐既然来了,便请安坐,老奴话已说完,先行回去,少陪了。”说着转身便走。紫翎却跟了上来,挽住他手臂,说道:“胡子叔叔,我陪您一同走。”金胡子拍拍她手,轻声道:“大小姐还是留下来陪天行说说话,老奴自去便是。”紫翎见他目光和蔼,语调亲善,又这般理解自己的心意,便如一位慈父对女儿一般,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见金胡子出了营帐,紫翎转回身来,想对天行说些甚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直愣了半晌,这才注意到天行身着那件半长挂子,也不知是从哪弄来的,很是不好看,从未见他穿过。笑道:“明日我去买几身好衣裳予你,瞧你现在这副样子多傻,活脱似个土小子。”说完又是呵呵一笑。
这件半长挂子原是从黑豹那里借来的旧衣,又皱又破,天行将它穿在身上,与下身裤靴极不相称,的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被紫翎这么一说,反倒触及了他的自尊之心,说道:“我本就是个穷苦出身的土小子,只穿得惯这些粗麻布衣,好衣裳穿在身上倒不自在。”说话时面无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在他心中,紫翎毕竟是位千金大小姐,东土首富之女,人虽是好人,却不懂民间疾苦,有意无意间,总放不下她那副大小姐架子,与自己终非一路。
紫翎那一句本是玩笑之言,只为调节气氛,岂料他竟如此认真。连忙陪起不是,说道:“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一时语塞,说不下去。突然,有另外一个女子声音接道:“只是别有深意罢?”
天行和紫翎同时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帐帘一挑,蓝嫣带着一股幽香,款款而入,朝二人嫣然一笑,说道:“天行哥哥,翎妹妹来了,怎么也不请人家坐下说话?”说话间,搬过一把椅子放在紫翎身侧,对她道:“翎妹妹快请坐,天行哥哥甚么都好,就是有些粗心,妹妹莫怪。”
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样子。
天行心道:“嫣妹怎么也赶这个时候来了?倒像是约好了一般。”
紫翎见了她便没好气,说道:“又不是你的地方,要你来让?”蓝嫣看看天行,只是笑笑,也不作声。紫翎问她道:“你说我别有深意,那是甚么意思?”蓝嫣笑答:“这半夜深宵,翎妹妹不在自己帐中歇息,却跑到这里来,自然是有深意的了,想必不会只是闲聊说话这么简单罢?”
这一句似是玩笑之言,却暗含责问之意。
紫翎无言以对,干脆来个反客为主,冷笑一声,问道:“不错,我此来的确并非闲聊说话这么简单,可你还不是与我一样,深更半夜到此,为的又是甚么?”蓝嫣也不动气,仍是一副笑脸模样,走到天行面前,在他身周绕了个圈,伸出双手搭在他肩上,将他按在床铺上坐下,脸上突然泛红,说道:“方才我觉得这帐中有些气闷,所以独个出去走走,却不想此刻翎妹妹来了,左右也是睡不成的,倒不如和翎妹妹说会儿话。”
天行听她言下之意,分明是说两人已同居一处,抬头瞧向蓝嫣,眼神中似是在问:“哪有这等事,你为何要如此说?”却又不好当着紫翎的面直问,待看她如何作法。蓝嫣冲他微微一笑,在他头发上摩了一把,转身除去外罩纱衣,轻轻丢在床铺之上,欠身挨着天行坐下,右手随意搭在他腿上。一切皆显得如此自然,毫无做作之感。
紫翎信以为真,心中一紧,指着蓝嫣,颤声道:“你你们”只说了三个字,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再也说不出来。蓝嫣甚为得意,看了看紫翎,又看了看天行,见他也在望着自己,眼中颇有埋怨之色。
天行刚欲起身向紫翎解释,却被蓝嫣拦住,接手按在他肩头。对紫翎道:“翎妹妹,我看你似乎有些不太舒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天行哥哥明日还有事要做,我们也要就寝了。”这一回,竟是下了逐客令。
紫翎羞愤交加,也顾不得身份礼教,骂了一句:“狐狸精,不要脸!”
转身便走。
自从见了紫翎起,曾多番受她责难,蓝嫣面上却一直忍让,此刻听她骂得如此难听,却也不禁动怒,霍得站起身来,问道:“你骂谁?!”
紫翎转回身来,白了她一眼,说道:“我又没有骂你,你吃个甚么味?”
蓝嫣上前两步,红着脸怒道:“此间只有我们三人,你没骂我,难道还是骂天行不成?”紫翎冷笑一声,说道:“我是在骂我自己成了罢?”
她“哼”了一声,扭过了脸,接着道:“一个姑娘家不知羞耻,不顾名节,与人做出这等苟且之事,竟也毫不隐晦,难道不该骂么?”她这番话却哪里是在骂自己,分明是冲着蓝嫣来的。
蓝嫣早已受够了她的气,决意不再忍让,将心中积郁的怨怒之情发泄出来,反唇相叽道:“真的是狐狸精又能怎样?总好过有些人心里想着,却又不敢明言,表面装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其实骨子里比狐狸精还要风骚。”她这一番话正点中紫翎要害。于是再无忌讳,二女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锋芒毕露,出口绝不留情。从内里到外貌,从外貌到衣着,又从衣着到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对方叽讽攻击的对象,只斗了个旗鼓相当。
她们俩,一个急智聪慧,一个家学渊博,将各之所长运用于吵架当中,倒也不疏文采,与众寻常的泼妇骂街不同,甚至有几处,天行听了竟不解何意。
天行本已为经盒一事而备感心烦,二女又在此时跟着添乱,教他如何不恼?万一俩人急了,动起手来,可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只听天行大吼一声:“住口,都给我出去!”索性来个不偏不向,不帮不劝,一齐哄了出去了事。这一吼突如其来,直吓得二女浑身一凛,登时便住了口。
紫翎还未从见他如此凶过自己,强忍着泪水,看看天行,又看看蓝嫣,甩袖而去。蓝嫣也是同样一双泪眼,见紫翎走了营帐,偎身来到天行身边,乞求怜爱,身子还未靠近,天行便道:“你也出去罢。”蓝嫣直怔怔得看着他,不解他为何如此。天行见她不肯走,问道:“我几时与你有那种事,为何胡言?”蓝嫣刚想辩解,却又停住了口,抹了把泪水,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蓝嫣刚出帐门,却见紫翎并未走远,停立在帐帘之侧。二女离得极近,互相对视一眼。只见紫翎眼中隐隐有笑意,自是听到了天行那句‘我几时与你有那种事,为可胡言’,知道方才是蓝嫣施的诡计,有意气她离开;天行确无越礼之事,心中欢喜,故而等在此处,要看蓝嫣的笑话。
蓝嫣看出她的心思,却是冷冷一笑,眼神中似是在说:“你还不是与我一样,又讨得甚么便宜了?有甚么好得意的?”丝毫不肯落了下风。
二女对视了一阵,同时冷哼了一声,各自离去。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