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义结金兰
不多时,已有擎天柱哈斯巴将云飞扬带至营外。云飞扬此刻已从昏迷中苏醒,模样极是憔悴狼狈,被哈斯巴提着腰带,五体腾空拎了出来。
哈斯巴手臂一扬,云飞扬就此飞了出去,摔在诛天脚下。
诛天斜瞧他一眼,也不去扶,仍是抱刀在怀,微微低头,冷冷得问了句:“小公爷,你没事罢?”云飞扬连忙站起身来,眼见面前人是诛天,心知强援已至,重又抖起威风。他掸了掸身上灰尘,环顾一周,对诛天怒道:“诛天!你为甚么不把他给杀了?”他所指的自然是天行。
诛天也不瞧他,淡淡道:“我此来为的是救人,不是杀人。”云飞扬微微一愣,见他身为家奴,竟如此无礼,分明藐视主上。用右手食指戳着诛天肩头,怒道:“傲天行杀了老公爷,你明明打赢了,却又不杀他,我云家养你这等奴才有何用?!”众人一听,无不气愤,想他方才苦苦求饶的模样,这么快便换了一副嘴脸,说甚么“你杀我父亲之事,我保证绝不追究”,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抛至在九霄云外,全无信义可言,实乃小人所为。而诛天只身犯难前来救他,他非但心无感激,却如此蛮横无理,众人皆替诛天感到愤愤不平。
诛天强压心头怒火,说道:“老公爷并非为傲天行所害,我为何要杀他?小公爷且放宽心,我自会找出真凶,为老公爷报仇。”云飞扬一听更怒,抓起诛天脖领,吼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杀他了?好,你不杀他,我杀他!”说罢,伸手便去夺诛天九焰狂刀。
诛天一向将九焰狂刀视作性命,人不离刀,刀不离人,怎可任由得云飞扬夺去胡为?未待他手碰触刀柄,已被诛天一把抓住他后领,扔出丈外。云飞扬受了一番惊吓,本已虚弱不堪,哪里还受得住这一摔,下坠之力甚大,身子在地上弹了一弹,翻了几翻,这才停住,直震得他喉头一咸,哇哇两声,吐出两口鲜血。云飞扬勉强爬起身来,指着诛天,狠狠得道:“好好你个奴才,胆敢对我如此无礼,我要逐你出府,自此以后我云家再不容你!”转而又对天行道:“傲天行,我与你誓不两立,咱俩走着瞧!”这几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又生怕天行反悔,要将自己再捉回去,撂下了这句话,便急忙惶惶逃离了。
诛天望着云飞扬已走远,站在晨风中矗立不动,脸上表情一如以往般漠然。天行在旁听得明白,云飞扬已将诛天逐出云府。联想起当日被蒙鹜逐出山城时的情景,其心境应与此刻的诛天有几分相似,故而感同身受。
沉默了一阵,诛天转身要走,忽听天行叫道:“诛兄欲往何处去?”
诛天停住脚步,却并不回头,道:“为老公爷报仇!”黑豹抢过来道:“你救了云飞扬的性命,他非但不感激,却将你逐出家府,他这般待你,你又何必再为其卖命?”诛天冷冷得道:“他怎样是他的事,我只做我的,有甚么相干。”抬脚便走。断麟急忙将他拦住,笑道:“多日未见诛兄,如何匆匆便走?不如留下叙谈一番,如何?”断麟一向对诛天心向往之,佩服其忠勇无双,故而挽留。
正在诛天沉吟之际,天行也已走上前来,道:“断麟兄弟说得不错,自从上次在群雄大会一见,小弟便对诛兄好生敬佩,几欲结交,只恨无缘,今日有幸再见,岂可失之交臂。”他这几句倒并非客套之辞,乃是出于真心。
阿尔斯兰已在一旁观望多时,但见诛天英勇风发,又有一派忠义心肠,心下甚为欢喜,朗声笑道:“火烧南林逞九焰,冰封北野霜暗天,狂刀傲剑的大名,我阿尔斯兰早有耳闻,只恨一直无缘结交,今日得见诛天风采,实为幸事,难得众多豪杰汇聚于此,何不同往营中饮酒?”
黑豹拍手道:“极是,极是。”凑到诛天身边笑道:“大王子的烧刀子酒,在东土可是喝不到的,何不试试。”
诛天本是个心意绝决的狂野汉子,只是吃不得软话,见众人皆劝,全全盛情委实难以拒绝,只得随了众人心意。
阿尔斯兰当先一步,来在大营正中,吩咐一声:“拿酒来!”早有士卒抬来酒瓮,分予各人斟满。他高举酒碗,环视营中八百骁果军,大喝一声:“乾!”举起酒碗,一口饮尽。千军齐声回应,杯碗坛钵并举,狂饮高唱,呼喊得胜,好一派英武雄壮军威。
八百兵勇齐声唱喝,响声震天动地,尽显男儿豪迈,天行等人也不禁为之动容,饮了碗酒,跟着众将士高唱起来,心中暗道:“难怪东土人将阿尔斯兰奉为大漠阳神,面对如此一支劲敌,群雄焉有不败之理?”
阿尔斯兰豪笑一声,左手携着天行,右手携着诛天,身后跟着黑豹、断麟等人,一同入了王帐,对众人笑道:“我阿尔斯兰只有两个嗜好,一是饮酒,再便是结交天下豪杰之士,今日能与众兄弟们聚在一处,畅怀豪饮,足慰平生!”于是,连连呼酒,推碗狂饮。
众人借着酒兴,纵论天下大事,评数当今豪杰,越谈越是投机。黑豹端着酒碗,站起身来,笑道:“似这般众兄弟们在一起喝酒畅谈,俺黑豹心中好不快活,若能天天如此,岂不甚美,便是将整个天下给俺,俺也不换。”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众人听了只当一笑,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断麟却不这么想,他是个好交广结之人,黑豹一番话倒激起了他心中一个想法。
断麟心中有了主意,赞道:“黑哥说得极是,只要兄弟们在一起,便无一日不快活,我等各来自天南海北,今日能聚在一处,实是极大的机缘,倒不如就此义结金兰,从今往后,大家便是生死弟兄,岂不妙极?”他语出惊人,众人纷纷相顾而视。
黑豹不待他人开口,当即大拍巴掌,笑道:“妙极,妙极,我也正有此意,却不料被你抢先说了。”断麟道了声:“好。”转眼望向阿尔斯兰他们。
阿尔斯兰“嗯”了一声,心中见悦,面露喜色,说道:“如此甚好,二位兄弟意下如何?”望向了天行和诛天。天行四顾众人,在座的无一不是豪杰,能与他们结义,实乃求之不得,自是欣然应允,说声:“承蒙诸位不嫌,我自当乐从。”
最后,众人将目光一致投在诛天身上,只见他向众人施了个抱拳礼,说道:“诛天祖上五世为奴,身份卑微,岂敢攀附?”他本是个狂放之人,丝毫不将出身贱末放在心中。嘴上如此说,心中盘算道:“若是众人真心与我结义,自当相从,若是虚虞之辞,我转身便走,绝不停留片刻。”
天行道:“诛兄此言差矣,大丈夫立身处世,讲得是胸怀坦荡,不应有贵贱之分,我傲天行与石黑豹又是甚么出身?无非山村野夫而已,大王子、断麟兄弟皆为雄杰,亦无门第之见,何谈攀附?”说罢,瞧向众人。
阿尔斯兰、断麟、黑豹尽皆意同,纷纷来劝。诛天见众人恳诚,心血激荡,仰叹一声,说道:“能与诸位义结金兰,实为诛天三生之幸。”
拱手团团一揖。
众人喜悦,齐声欢笑。断麟道:“我们五人结义,实乃一桩盛事,只可惜军中无有香案牲祭,如何是好?”阿尔斯兰道:“在者俱是豪血汉子,不必讲那许多繁文缛节,我看便依照我们西域的规矩,来个执箭为盟。”天行问道:“何为执箭为盟?”
阿尔斯兰微微一笑,道:“诸位请随我来。”当先带着众人来在王帐之外,吩咐桑森道:“将我的铁雕弓、飞鸣镝取来。”鸣为响声,镝为箭头,即响箭。
阿尔斯兰以恩义治军,却不失严明,曾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他十八岁初掌骁果军之时,国王纳兰铁术曾派使者赐其雪山宝马为骑,阿尔斯兰当着三千军士之前,乃以鸣镝射宝马,有敢不射者,皆斩之,最后仅余八百人。素知赐马来的使者实为奸佞,惑主弄权,阿尔斯兰以鸣镝射之,八百左右悉射。自此,骁果军军纪为之一振,章法严明,上下同心,再无胆敢犯纪者。也正因他射马矢使一举,令父王纳兰铁术大为震怒,自此失了王宠。
桑森取来弓箭,众人见他左手所持乃是一张雕纹大铁弓,右手所持乃是一支黑羽响箭,较之平常箭镞也大了一倍。阿尔斯兰将飞鸣镝接过,横执在手,往左右一望,天行、黑豹、断麟、诛天四人各执长箭一节。
这五人一不拜四方,二不拜日月,三不拜神灵,只相对跪倒,执箭而拜,阿尔斯兰宣誓曰:“我等五人意气相投,今愿结为异姓兄弟,从此后,同心协力,救困扶危;共辅太平,安保黎庶。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天地为证,誓箭为凭,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相对拜了三拜。
阿尔斯兰最长为兄,诛天次之,傲天行排行第三,石黑豹排行第四,断麟最小为弟。自诛天以下,兄弟四人向阿尔斯兰一拜,齐呼:“大哥!”
阿尔斯兰应下了,将四人扶起。呼道:“弓来!”桑森已将铁雕弓递在他手里。阿尔斯兰搭箭在弦,两膀一较神力,将铁弓拉得月满。只听嗤一声响,那只誓箭向北飞鸣而去,箭内装有响哨,遇风而鸣,虽已不见了箭影,哨声犹在,响彻四方。
八百骁果军提壶抽箭,一齐向北放矢,嗖嗖不绝于耳,箭阵极是好看,兄弟五人齐声欢笑。阿尔斯兰将铁雕弓交给桑森,吩咐宰牛设酒,就军营中痛饮一醉。
且说那支誓箭,向北飞出了二十余里,劲力不绝,直至洛汗王城。
守城兵将正在城头巡视,一名小卒正向南观望,忽见天外似有一物飞来。
未待他看清,那支誓箭已呼啸而至,直奔城门楼脊,耳听咔嚓一声裂响,眼见碎屑瓦片纷飞,深入石脊三尺,只余箭羽在外。
守城兵将见状闻声,纷纷赶来,认得楼脊上那支箭羽,乃是大王子军中之物。眼见城南里许无人,这支飞鸣镝却是从何而来?众兵将颇为不解。一名魁梧将校想要探个究竟,借梯爬上门楼,将箭羽一端握在手里,使出全身力气拔了三拔,却始终纹丝未动,兀自惊叹道:“射此箭的,莫不是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