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再入秋园
再入秋园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见过下雨，淅淅沥沥，雨帘里来，惆怅里去。
见过下雪，纷纷扬扬，凝结而来，消逝而去。
却，没见过，这浩浩荡荡的落叶纷飞。瞧那枯黄还带着墨青的枝叶从上空飘下，却不知来自哪里。无论有多高，重力加速度。竟然，铺满了一路。
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秋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让人措不及防的同时，也只能令人瞠目咋舌。
小心翼翼地踩在枯叶上，随即迸发出碎裂的声音。脆，清脆，干脆。
把它踩碎吧，那是它该去的地方。
小花心底里不禁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去你该去的地方！去吧！去吧！
该去的地方！该去的地方！
哪儿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呢？仿佛是随风飘摇的树叶，风吹到哪里，她就飘到哪里。她想停啊！她想停留啊！可是，她停不下啊！她愈静而风不止！
人啊！跟落叶一样，都是一个命啊！
小小一直跟紧她的身后，时不时又退后几步，眼睛紧紧盯着地面，就怕枯叶粘到小花的鞋底。
小花转过头，轻轻一笑，快步往前走。
又来了，真的又来了。时间过得真快，弹指之间，已是四季轮换。
不觉间顿足，小花发现自己有些不敢走了，真的不敢走了，就那么莫名其妙地不敢走了。她只是愣愣地盯着“秋园”那两个字。
小小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小花的视线望去，凝神。她不明白，不过就是简单的两个字，简单到连她小小都能认识的两个字，能有什么好想的呢？究竟有什么好想的呢？
小花自己知道，上一次来时的承诺，夸下的海口，却并未实现。这是一种失败者的自卑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这种心情真的复杂得很。小花这辈子最能纠结的理由就是内疚，她一旦内疚，会连伤心都忘掉。此时此刻，深深地内疚感，不，甚至是罪恶感从她心底升起。
先人会否责怪她？怪她自大？怪她无能？怪她不敬？
神灵这种东西她虽不信，却也是认可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此而已。
“小姐？”小小上前轻声打扰，拉回了她的深思。
小花转过头，看着小小。眼眶痒痒的，神色复杂。
她在求小小的帮助，在乞求小小的温度，渴求小小的力量…………
或许，在她心里，小小就是那些先人的代表，此时此刻，小小因为特殊的身份，在小花心里成了一种代表。所以，她也在奢求小小的原谅。她就像卑微地某种生物，在临死之前想要寄托她一生全部的梦想和情怀！她想毫无牵挂地死去，毫无抱怨地离开。她想走得轻轻松松，她想再世为人的时候还不至于多了这一世这可耻的记忆。
小小眨巴眨巴眼睛，拍拍她的手：“进去吧，这里风大！”
恩。小花点点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切似乎好像都没有变。
园子还是那个园子，地还是那个地，天还是那个天。就连菊花，也还是一样没有光临过。
季节变了，秋园却似乎还停留在萧索的夏天。秋园，就像个世外高人，屹立在山峰之巅，感受到的永远是刻骨的凉意，从来没有四季变迁，四季轮换。
菊花没有开，菊花还没有开。或者说，压根就没见花儿，任何花儿，哪怕是一个花骨朵。
她记得，她自己承诺过，她说她一定会让秋园的季节来临的。秋园的季节是秋天，也只有秋天。所以她特地选在秋天而来。她以为，至少，会有一朵开放也好。如今却连花苞都没有了。
她觉得老天爷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甚至有些开过头了。她小小年纪，从未想过与天斗，与地争。她只是想，她只是以为…………
一瞬间，足下有些不稳，脑子有些混乱。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秋天，秋园很美的，整个园子里的菊花都会开放，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我喜欢在那里荡秋千，秋千会把我甩得老高。我从上面往下看，你知道那有多美？好美好美好美。我敢说，你要是看见了也一定会惊叹的！一簇簇，一簇簇，开得那么鲜艳，那么有活力。。……。我常常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在哪里都被忽略，都被遗弃。只有在秋园，只有那些菊花，让我觉得，原来，我也可以有秋天！”
卓婷满含怒怨的话语萦绕在耳畔，一阵阵地敲打着她的心。
她没有做到，她甚至自己都没有见到，那种卓婷口中所述的百菊争艳的场景。难道这就是物事，人非，事事休吗？泪，竟，先，流…………
惊现菊花
轻轻地擦拭掉即将滑出眼角的泪水，假装是不经意，沙子吹入眼睛，眼睛痛得红红的。
小小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
这园子其实还是有不同的，没有了当初刚来时的杂乱和邋遢，反而多了一丝人味儿。就仿佛，有出家人在此定居，扫扫地，整理园子。
然而，正如出家人一般，整个园子缺少了，尘世的气息。还是萧瑟，萧索。虽是秋季，心里却隐隐觉着与冬天无异。
当然，小花也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小小做的。只有她，能够把卓婷需要的那种感觉捕捉到。
只是，感觉再好，少了最关键的东西，就是徒劳。
不怪小小，她自己也不曾上心。总觉得自己会有更多的事要做，也总是野心勃勃，雄心壮志，却原来，连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小小在她面前放了一个蒲苇垫，正好对着牌位“黄入秋之墓”。
卓越竟是吝啬到这种地步，连个名分都不给。现在她似乎又能读懂卓婷眼中的恨意。她说：“我娘爱了他一辈子，起码当了十几年的卓夫人。到头来，人家却不屑一顾，临死也没见着一面，死后，连个名分都没有…………我觉得她活得好累，活得好没意思…………”
小花永远也忘不了卓婷那种犀利的眼神，寒心的，狠。
又是个悲哀的女人。连名字都注定要哀怨一生。
回过神来，淡烟味扑鼻，小花一抬眼，就看到小小手里正拿着几支点着的香。
小花手捧着香，双手合十，眯了眯眼，然后闭上眼睛。
始终相信，心诚则灵。
神啊！驱走所有的哀怨吧！让秋天光临吧！这里需要秋天，真正的秋天。
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花海，似乎还有淡淡的花香飘来。小花不喜欢花，也不喜欢花香，此刻，却也觉得惬意得很。花海，花的海洋，朵朵盛开，簇簇怒放。
海，海，花海。花瓣伴随着海水浮游，没过她的全身，从指间，到发梢。
她几乎要尖叫：菊花开了！
猛地睁开眼睛，却再也合不上。
是不是看花了？还是她还沉醉在自己的冥想当中，缓不过来？
明明只是一瞬，怎么灵位四周忽然都是菊花？白的，黄的。
神，真的听见她的祷告了？
小小忽然出现在视线里，她赶紧起身，抓着小小的衣角，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小小说：“小姐，你看，菊花终于开了！”
两个人的眼眶都红红的，视野里的事物几乎全是朦胧的，漂浮的。
“是你，对不对？”小花真的是无比感激小小，很有上前拥抱的冲动。
“不是我……”小小眨眨眼，又是一脸的无辜，她也本以为是小花做的。但是想到小花基本没有时间和功夫来打理这些事，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她也很茫然。
“你刚刚也闭着眼吗？”小花有些不相信，毕竟除了小小，似乎没有第二个人会关心秋园。
只有闭上眼，她才能第一次跟卓婷交流。她的心，仿似千疮百孔，却又无从说起。小小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出现绯红。
啊？这么奇怪？刚刚真是失误，竟然有人进来都不知道？怎么还是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又或者来人本身武功很高…………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除了能讨她开心还能有什么效果？而她这个没有实权的卓家大小姐，还有什么是值得别人来拍马屁的呢？
小花眉头轻轻舒展，双手互抠着指甲，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一定是。
小花往内堂的方向走去，撩起幕布看了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那里压根什么都没留下，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