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错措错
喝酒好痛
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化。
有的时候，快乐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庄生看着小花，眼睛又弯成两个月牙儿，瞧瞧地悄悄地挂在脸上。看着看着，他笑意忽然更深。他狭窄的目光中竟然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芒。他将手腕上的红绳轻轻一转，酒壶就着他的手腕一路攀岩，手肘支着，一股清流从壶口流泻，灌进自己的嘴里。
小花看见庄生后面的柱子，上方的檐脚，雨泄如柱，那股清流，仿佛从天而降，流进凡世间，每个好酒之人的口中。
庄生挥挥自己的衣袖，原本干净整洁的地方顿时留下了几道湿印。
小花有些欣赏庄生，欣赏他的潇洒。小花从来觉得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会喝酒的，是会如此潇洒地喝酒的。但是，会而不贪。
看得出来，庄生并不是一个酒鬼。只不过，醒着的庄生太过孤独，太过压抑。他，找不到他的蝴蝶了。
不自觉，小花竟觉得有些心酸。
低头看着自己的酒壶，自己怀中的酒壶。壶中酒满口。清澈见底，那清冽的酒水竟照射出那样一张生动的脸。那样一双眼睛，与酒面交相辉映。
小花轻轻地俯下头，就着壶口，轻轻地吸了一口。
清凉的感觉，直入喉底。继而，火辣辣的感觉刺激着她的味蕾，她的胸腔仿佛燃烧了一团火，愈发衬得周遭更加的清冷。那火一路烧过心脏，喉咙，脸颊，最后涌到头顶。
清凉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看不清整个世界，看不清眼前人。
“庄生，好辣！”她吐着舌头，不停地用手扑扇着。
庄生左手敲打着桌面，看着小花，只是笑。
小花抬起头，有些恼：“你笑什么？”
“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的！”庄生冷不防说了一句。
“我这样的，怎么了？啊？”小花差点跳了起来，“你不会欣赏，会欣赏的人多的是！”哼！简直是看不起人，欺人太甚。都是些贵族子弟，看人的模样几乎如出一辙。把别人都踩到脚底，然后衬托自己是多么的优秀！
“哼！”又从小花鼻孔里露出一阵风。小花抓起酒壶就往自己嘴里灌。那酒水几乎是倾泻而出，沿着她的下巴，沿着她的脖颈，湿了她的衣襟，也湿了她的心。
那一日啊！那一日！
那一日喝得醉生梦死，那一日喝得烂醉如泥。
那一日，她被人拥着入怀，那一日，她挣脱不开。
那一日，她咬痛了对她的亲吻，那一日，她流泪伤痛了人。
…………
错措错，怎么都是错！她欠他一条命，不，她欠他两条命，欠他一份情。
她记得，那天，他喝醉了。
他看着她走过来，看着她笑，看着她流泪，看着她告别。
啊！告别啊！
真的是告别啊！竟然就是永别啊！
她是用如此巧妙的心机，一次又一次打破他好不容易织就的梦境。她不说抱歉，不说对不起。他总是笑得那么动容，笑得那么悲凉：对不起！
往事历历在目，一幕幕胶片，与她的记忆交织在一起。那酒的味道，已经变了十几种。哪儿还有辣的感觉呢？
庄生，怔怔地看着她。是不是他说错了什么？他的本意，从来没有敌意啊！
他只是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又不只是不同那么简单。
“庄生，这酒怎么喝着喝着竟不辣了？”原来她一直想不明白，酒那么难喝，甚至那么苦，为什么又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呢？如今，她依旧不明白。
“怎么，这么痛呢？”小花眼神开始迷离，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摸着自己的胸口，紧紧地揪着。
“卓小姐，你醉了！”或许她已经醉了。
庄生有些看不清小花，看不清她。是什么样的人生，让一个小女孩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痛彻心扉的感觉？这种感觉，带来的只有震撼，是从脚到头的震撼！
小花笑了。她听着庄生的话，笑了。
“庄生你知道吗？大家都说，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呵呵，她又傻笑两下，“可是我啊，真的希望自己醉着！可是……”
忽然就哽咽了，那分不清的眼泪滑过她红红的脸庞，滑到她的嘴角。她很使劲地忍着，却依然掩饰不了自己的啜泣。
“可是啊！可是啊！庄生……我—我醉不了啊！”说完酒壶已经高高抬起。
庄生语塞了。他知道于情于理，这个时候，他应该阻止她，阻止她继续喝下去。但是，他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让她醉吧！
错措错
下雨天，人的心境会更接近秋天。传说有一种鸟，没有脚。它永远在飞翔。因为它没有脚。
有人说，下雨的时候，如果你看见天上还有鸟在飞，那肯定就是它。那么，请你双手合十，为它祝福，为它祈祷吧！
庄生站在那里，离小花一臂之遥。他有心放任，有心放纵。本想借着她这个理由，让自己好好地疯一回，没想到，这个疯丫头，却彻彻底底地喝起了酒。
小花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举臂的动作很熟悉，脑子里立马出现一幅画面。
是了！是那个叫邱莫言的女子，喝酒流泪的情形！女人到底是有多伤有多痛，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流尽自己的眼泪？
诶！不想了，不想了！干吧！她对自己说。
忽然，举起的手臂根本就使不上劲儿。她越想用力，手臂反而降得越低。
终于，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那张本该早就出现的脸。
“我来迟了！”
小花不屑地扭头一笑，不做声。
“小党，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庄生的酒本就喝得不多，此刻，却愈发清醒了。
小党转过头，看着庄生：“哥哥，你别忘了，小南小北是谁的人！更何况，哥哥你从小到大，每次要换心情都到这儿来的！只不过，以前你只是要我陪你，如今，我却成了不知道的人！”小党说着说着忽然笑了，“哥哥，你可别一有了嫂子就把小党给忘了哦！”
庄生浅浅淡淡地笑着，这一声“嫂子”，不仅提醒了庄生，也提醒了正朦朦胧胧的小花。
是啊！他是她未来的姑爷。
他和她是从小指腹为婚，门当户对的一对儿。
可是，可是，庄生找寻的应该是蝴蝶。她，仅仅是蝴蝶栖息的一朵花而已，仅仅是万花丛中，最不起眼的那朵而已。
是她又掠夺了蝴蝶的身份了吗？
一下子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小花惊讶地看着庄生，一动不动。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庄生也觉察到了小花的不对劲。
“卓婷！”小党想叫她。可惜，她听不见。
小花就那样迷离着眼睛，踉踉跄跄地朝着小党身后走去，她看着他，停下了脚步。
“杨大哥！是你吗？是你又在试探我，又在考验我吗？你想告诉我我之前所有的选择都是错的！对不对？！”好多好多话哽在喉咙口，几乎快要蹦出来。小花满脸涨得通红，眼泪流得满地都是。
“哥哥，你对卓婷做了什么？”小党来不及得到庄生的答案，就跑过去，想去扶着小花。
庄生更加迷惘，他做了什么？他对她什么也没做。可是她刚刚的神态，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他真的对她做了什么。
“为什么是错的？为什么都是错的？”小花模模糊糊地说着，反反复复地说着。小党有些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她也分不清她说的到底是胡话还是梦话。
可是，这样一个只有１６岁的女孩子，真的让人很心疼。是什么人，把她伤得那么深？往日那种桀骜不驯，被硬生生撤除，一个小小的人儿就蜷缩在里面。
小党搂着她，让她哭，让她尽情地哭。莫名其妙地，她竟也流起了泪水。
难道她们真的是患难与共的知己吗？她的情感，她竟然也能感触得到？
当初就是觉得她可怜，生病中也没人真正关心。但细细想来也不仅仅是可怜，而是她那种姿态，那绝世的武功，都让小党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小党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个晚上，她看着自己，然后莫名其妙就哭了，自己抱着自己躲在门脚里哭。
她想，她和哥哥是受到了一样的震撼。
小花忽然挣脱开来，跑到雨中。跑着跑着，忽然转过身来，很大声地对着亭中那两个错愕的人呼喊：“不要跟来！”
庄生和小党都是一身素白，一半身子在雨里，一半身子留在亭中。
小花抬起头淋着雨，雨水敲打着她张不开眼。然后，她看着那两个人笑了。
第一次，由衷地对他们笑了。
小花跑过去，拉起他们，在雨中一路狂奔。
她知道，这两个人至少不会伤害她。她也不必防着他们。
神说：多个人爱你不好吗？
好啊！好得很！
小党和小花笑得好大声。那笑声几乎穿过层层的天空，越过雨帘直奔苍穹。
那一夜，他们都喝醉了。
每次她都第一个从醉中醒来。她看见了庄生痛苦的梦呓。庄生没有看见他的蝴蝶，她，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