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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以乙之眼补记(三)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以乙之眼补记(三)

一晃就半个月过去了。这个山头早已耐不住寂寞,下起了大雪。很大很大,原就铺满积雪的地上,又添了厚厚的一层。那么厚,那么深。

主人身后留下的脚印,总是像一个小洞。那雪总是没过他的膝。

觉得越发的冷了。

那日,丁捧着棉绒绒的东西走到我面前:“来吧!穿上就不冷了!”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又看看她手上的东西。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笑着说:“摸起来好舒服啊!”

“那是!是主人赏的。赶紧穿上吧!”丁一把把衣服扔到我怀里。我抱着那一堆毛色,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自从跟了主人,衣食无忧,很久不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感动了。

现在,我的眼角有些湿湿的东西,丁告诉过我,这就叫感动。这么多年来,都缺失了的东西,这些天,全都回来了!

我赶紧把棉衣穿上,把头缩在毛绒绒的帽子里,竟无端端的笑起来,傻傻地乐呵呵的。

她还是没醒,一直这样睡着。

我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说:“这屋子这么暖和,她都不用穿衣服啊!”

丁停下换暖炉的动作:“这么书费,换作我,我也不愿意醒过来啊!不穿衣服算什么啊,不是有厚被子吗?”

我一时呆住,总是找不到话来反驳她,她总是那样犀利,话说得这样有道理。“不知道她听不听得到我们说话啊?”我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其实我是想说,我们都认识她半个月了,会不会她还不认识我们呢?

丁停下动作,瞪着她的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她。

我在等着她回答。等着她来告诉我答案。在我心里,只有丁,不,是丁一定能解答我的疑惑,她一定什么都知道。我告诉自己,无论她说什么,我都相信。

事实上,我也这样做了。

她说我淹死了,我潜意识就相信自己真的是淹死了的。

她说那不是睡着,那叫昏迷。我就相信她在昏迷着。

她说那叫感动,我就相信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叫做感动。

现在,我在等着她说,等着她来给我答案。

但是她没有告诉我。她把暖炉换好了,就不再理我,自己走出去了。

我想,或许她也不知道吧!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我告诉自己,我天天来看她。天天说话,她可能不一定全都知道,全都听见,但总会有一两句可听见的,一定会的。

她没听见,我就再说。她一定会听见的。

黄昏的时候,主人又回来了。

真喜欢这样的感觉,期待有人来,再也不是空欢喜了,这样的日子,有了期盼,丁说,这样就叫满足。

呵呵!原来先前觉着自己死了的感觉脚空虚,现在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叫做满足啊!

“我还是想下辈子做主人的一根头发。”我说。

甲再次瞪着我,十分鄙夷又十分不屑地说:“没出息。”

“木头!你真是根木头!”他一定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主人快回来的时候,丙就会适时煮一些东西,拿到屋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丙的手艺下降了,做的东西不好吃了,还是因为主人不爱吃。每次丙把东西收拾了,上面的食物除了变凉,就没有变少过。我用手摸了摸:“不凉,温的。”

丙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东西,边走边说:“我说凉了就凉了,小心你吃坏肚子,又来怪我。”

过不久,凉的食物就又重新又了温度,我尝着,又尝着。我吃着,有吃着。越吃越觉得奇怪,我说:“丙你做得很好吃啊!”与我印象中的任何一次美味一样,很好吃,不光是我,我问甲和丁,他们都说好吃。

“为什么主人不吃呢?”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丙先前被我们赞得眉开眼笑,一听到我这问题,就把脸拉下来,有些泄气地说:“主人总是说吃过了。”

“再吃也不会有事啊!”

丙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面饼。怒骂道:“你当说都跟你一样,饿死鬼投胎啊?”她白我一眼。

她不是第一次说我了,所以我不在乎,也无所谓,又伸出手,抓了一块面饼往嘴里塞。

“小姐一日未醒,主人就吃不下啊!”丁总是语出惊人地说着话,说得又是那么有道理。

很久很久以后,丁才告诉我,那叫关心。

因为关心,所以在乎。因为在乎,所以焦虑。因为焦虑,所以吃不下东西。

我摸着头,还是不理解:“怎么会吃不下呢?要是我,再难受还是会吃的,不吃会更难受。”

丁看着我,她的眼睛已久扑闪扑闪的。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忧虑,仿佛此生见过这个词。谁跟我说过?亦或是谁说过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大概,或许,15年的时间,在我心里成了形,慢慢地沉淀,拢成一座山,山底就压了这两个字———忧虑。只不过,压了太久,出不来了。

最近,时间开始慢慢复苏,挣脱了我心里所有的束缚,这两个字就蹦出来了。它出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丁。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个词,忧虑,在面对丁的时候。

她扫了扫眼睛,说得有些隐晦。她说:“你知道心被堵着的感觉吗?”

我看着她,一片茫然。

“心,是人体最奇妙的器官。”她想了一下,继续说,“这么跟你说吧!心,控制着胃。心里堵着,胃自然也堵着。你想想,你的胃里有什么东西,老是不消化,实质还觉得撑,想吐。”她眨巴眨巴研究,嘴角翘了起来,“你还吃得下吗?”

我张大嘴巴!只觉得什么恐怖。我觉得丁越来越神了,把那么复杂,那么虚无的感觉具体化,让那个我这几乎没有心的人,也知道了心里堵着的滋味。没有比丁这种说法更让我觉得身历其境了!换做是我,我断定,胃里堵着,必然也食之无味。尽管,挨饿的童年让我对食物有着无法描述的不排斥感。

这天,依旧下着雪。

主人收拾好自己,按照惯例,他又要下山了。

我们四个又站成一排,目送他离开。然后,一直等待,等待他回来。可是,这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从早上醒来,就觉得哪里不一样,可是至于哪里有些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我想,真是跟甲呆久了,感觉也莫名其妙了。

主人下山前,对我们说:“好好照顾她!过几天我有事,来不了!”

主人很少与我们说话。所以我们之前,跟着主人身边的时候,基本都很少说话,彼此沉默,知道来了山上,脱离了主人,渐渐才开始交流,彼此话多了起来。

对于主人下山前说得那句话。我觉得我没有听清,好像下雪下得把我的耳朵给埋了。知道山下再看不到主人的身影,我才开始反复思索。

“主人刚刚说了什么?”我问他们。

大家都楞了一下,我想,难道大家都没有听清吗?

“主人好像说,今天不会来了”甲拧着眉,看向山下。

“哦对!他说有事,来不了。”丙补充道。

我一片惶然:“主人不要小姐了吗?不关心了吗?不在乎了吗?”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感,从我心里升起,我觉得浑身都紧绷着。

“不会的,为了小姐,他会回来。只不过这几天来不了。”丁把手搭在我肩上。

“过几天是几天?”这话是我想问的,但却不是我问的。是丙,我的老大。

我们三个都期待地看着丁,在我心里,这个世界上最懂主人的人就是她了。我很希望,可以从她口中听到一个答案。哪怕又是15年,甚至30年,至少让我们心里有念想,有期待,而不是那样盲目地等待,我想我再也受不住那种没有希望的寂寞和虚无了。

结果,她说:“我不知道.”

她又忧虑了。我看见了。她那充满灵气的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觉得失望极了,心里堵。我想,我终于是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里堵,那岂止是胃里堵可以比拟的啊!我觉得我又要被淹死了,可是我好不甘心,我拼命扑腾,拼命挣扎,我真的觉得活着很开心啊!

我再一次走到屋里。我对她说:“我又来看你了。你听见没?”

我想她没有反应,应该是还没听见。于是我便大着胆子:“你知不知道,主人走了。他说过几天再回来。你是不是也舍不得?这几天,他都不会回来呢!”

她依旧没有反应。一点儿也没有。就那样睡着,不昏迷着。这几日,她的脸色好像越发不好看了。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我甚至怀疑她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吓了我一跳,赶紧吧瘦放到他鼻子下方。我长长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虽然很弱,好像还有呼吸。

我想,你一定不能死,一定不能死,你活着,至少我也觉得我活着,你若死了,我便也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