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同生共死 (5)
她本可以向后闪避,尽力退让,可一想到要与申飞分离,即便一步,也好似咫尺天涯,心道:“反正要死,为何还要分开呢?”当下避也不避,只情受这一掌。只见她双眸凝望着申飞,对敌掌睬也不睬,面带笑意,十分欣慰满足之态。申飞已达反我之境,对外界事物一清二楚,自然察觉到许欣欣险峻之势,但是心死神凝之时,只对己身防护,对他人却无作用。申飞无暇多虑,恢复意识,长剑激起,疾削何仁雪左腕。而一恢复意识,心脉中真气便受到些许影响,微显波动之态,只是真气雄厚,抵住烈火纯阳掌攻势亦非难事。何仁雪袭击许欣欣,不过试探罢了,眼见申飞来援,心下窃喜,中途变向,“嘭”的一声,正中申飞胸口。
申飞闷哼一声,向后跌去,可他手中长剑去势极快,在何仁雪还未来得及闪避时,已在其上臂处刺了一剑。申飞直滚出两丈外,方停了下来,口内血若泉涌,动也不动。何仁雪只道申飞必死无疑,当下连臂伤也不顾,径直向许欣欣抓去。却见许欣欣手腕一翻,白光闪烁,一柄短剑已抵在喉咙处。何仁雪动的快,静的也快,倏地停手,怔怔地看着许欣欣,不禁眉头微蹙。许欣欣注视着何仁雪,心下早已打定注意,只要他再往前进一步,便自戕而死。此时见何仁雪停手不动,心下稍安,遂倒退着来到申飞身边,缓缓蹲下身子,单手把申飞抱了起来。这其间,她的眼神一刻也不敢离开何仁雪,小心翼翼,倍加谨慎,生恐为何仁雪乘隙而入。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飞哥?”却不闻申飞答应,顿有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但马上就平静下来,欣慰道:“飞哥,欣欣这便来寻你。”将剑一挺,便要寻死。就在这时,却听一人叫道:“大哥,你看那人像谁?”语音之中,七分惊喜,三分怨恨。许欣欣与何仁雪皆是一惊,寻声望去。但见前路出现两个人影,接着又陆续出现五个。只听一人应道:“很像他!”声音发颤,竟是十分激动。随后,这七人加快步伐,齐向这边奔来。但见这七人相貌十分奇特,或少了一耳,或少了一眼,五官无一健全,使得面目狰狞,甚是恐怖。许欣欣已见过他们一次,自然识得这崂山七友。却说崂山七友从申飞处得知恩公李逍遥的下落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峨眉。
可是,他们七人在峨眉山逗留数日,把峨眉山上下大大小小数十个寺庙庵堂都找遍了,硬是没寻到李逍遥。正值峨眉派掌门接任大典,各路江湖人士共赴盛会。与会期间,他们七人日夜打听,并拜托四海好友寻访,可仍然毫无所获。再盘旋数日,心知无望之后,他们七人才死了这条心,郁闷地从峨眉山下来。刚下峨眉山,他们就听闻传言,何仁雪在川边露面。对于何仁雪之名,江湖人士无不敏感,几乎闻之色变,听说他重出江湖,不论传言真假,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个个心悸。可这其中,独有崂山七友倍感激动。他们为了找何仁雪报仇,足足寻了二十年,这时听到何仁雪的消息,怎能不激动呢?于是,他们七人四处打听,得知何仁雪在这一带出现过后,便急忙赶了过来。他们已在这一带山区转了多日,应说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此时寻到了仇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弟兄七人上来便把何仁雪围在垓心。个个双目赤红,怒气深重,这一刻,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何仁雪身上,仿佛二十年的积怨在这一刻一并爆发了。看着崂山七友如此形态,何仁雪呵呵一笑,道:“七位久违了!”但见他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的样子,浑然没把崂山七友放在眼里。雷安怒道:“老匹夫,吃我一锄!”举起锄头,便要进招。宋未文制止道:“五弟不可卤莽。”眼盯着何仁雪,道:“先吃解毒药。”其余六人这才回过神来,忙取药服用。何仁雪看着他们吃药,也不阻止,笑道:“多年不见,七位倒是长进了。”扫视一周后,啧啧道:“只可惜长进的太少。
七位是觉的少了一样不行,又来给何某送另一样的?”梁雄怒不可遏道:“老匹夫,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眼睛向于方胜看去,只等于方胜一声令下,立马便要出手。雷安道:“大哥,还等什么?”何仁雪前襟被申飞划开一道口子,左臂又中了一剑,虽已止住了流血,可血迹仍在。能够损伤何仁雪的人,在江湖上屈指可数。于方胜为崂山七友之首,自然顾全大局,以江湖义气为重,向宋未文示意道:“三弟,你去看一下。”宋未文点了点头,又狠狠看了何仁雪一眼,才向申飞和许欣欣走去。崂山七友都没见过许欣欣的容貌,若是许欣欣带着斗笠,他们或可认得,此时见到庐山真面目,反而不识。而申飞被许欣欣整个抱在怀中,挡住了大半个面孔,又相距较远,以致七人都没认出他来。却说许欣欣见到救星出现,却未有一丝欣喜之色。
她抵在喉头的短剑仍不放下,低头看着申飞,以手抚着他的脸道:“飞哥,欣欣来了腕一紧,已被人握在手中,再用力时,却怎么也刺不下去。许欣欣一愕,低眼看时,却见握腕之人竟是申飞。申飞正深情地看着她,费力地摇摇头道:”不要……“然后鲜血狂涌,忙闭目定神,遁入心死神凝之境。许欣欣见申飞未死,登时喜极而泣,泪水如决堤之水,全部滴在申飞脸上。这时,宋未文已走了过来,一眼看到申飞,立时惊呼道:“恩公!”申飞是他们两位恩公的儿子,他们早已把申飞当作恩公了。回头向众人喊道:“大哥,是申公子。”听到宋未文喊声,其他人同为愕然。他们监视着何仁雪,不便回头,只有于方胜问道:“申公子伤势如何?”宋未文不识许欣欣,看到她脖子上的血迹,暗赞了一声“好”,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姑娘,可否让我看一下申公子的伤势?”许欣欣心下稍定,点了点头,道:“多谢宋大侠!”宋未文一愕,心道:“她怎知我姓氏?”
再看她一眼,只觉她美若天仙,世间少有,可就是没见过。当下也无暇询问,忙抓过申飞手腕,为其把脉。他刚触及申飞皮肤,就觉热浪扑来,如火如荼,着实难耐,令人惊讶。再以手指探脉时,又被一股大力震开,若非他心有防备,竟险些为其所伤,不禁骇然失色,连道:“奇怪,奇怪!”手掌发力,抵住反弹之势,这才将手指摁在申飞脉搏去。但觉申飞体内有一道极为霸道的真气,横冲直撞,肆无忌惮,灼伤了申飞体内多处经脉,以致经脉紊乱,机能尽失。其破坏程度之深,生平未见。若不是在这股霸道真气之下,仍有一股纯正之气存在,宋未文都肯定申飞已死了。
只觉得那股纯正之气亦强烈无比,毫不逊色,时而正碰,时而侧击,时而迂回,数次将霸道之气逼退。只可惜这股纯正之气似有顾虑,总不能尽全力出击,不然霸道之气早已败北退却了。这是申飞心伤所致,宋未文自然不知。但他探到这股纯正之气之后,便确定申飞暂时无碍,只是对申飞有如此雄厚的内力,咋舌不已。之后,恭敬地对许欣欣道:“姑娘放心,申公子无碍。”然后回头道:“大哥,申公子没事。”闻言,于方胜等人自是欢喜,何仁雪却满腹疑窦,忖道:“他吃我两记烈火纯阳掌,岂有不死之理?”向申飞看时,却被宋未文完全挡住了,心道:“即便你现在不死,待老夫收拾了这七个废人,再给你一掌,看你死也不死?”此刻他对许欣欣的担忧倒减了几分,先前他只怕许欣欣殉情,现在知道申飞没事,许欣欣自不会死,他便有机会制服她。
念及此事,心中就忿忿不已,心道:“二十年前,好容易遇到一位绝色女子,不幸被她逃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活捉了她。”他口中的“绝色女子”自是申飞之母李逍遥。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虽然对张兮路的仇恨念念不忘,但对于李逍遥逃脱之事也始终懊悔难言。许欣欣听到宋未文确定申飞没事,一颗心终算落地。就在这须臾之间,她已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回,此刻的心情当真难以述说。这时,宋未文低声道:“一会我们缠着何仁雪,你就带申公子走。”许欣欣当要答话,却听申飞道:“你们……你们打……打不过他……”好容易说完一句话,嘴角又溢出血来。他这次是在分心救援许欣欣时受伤,心神不一,故而伤势比任何一次都要重。
宋未文笑道:“申公子不必为我等担忧,不论是生是死,这一战总是免不了的。”言罢独目看向许欣欣,道:“我要姑娘走时,姑娘只管带着申公子走,其他事情,一概别管。这次,就当我们崂山七友欠姑娘一个恩情,若有来日,定当相报。”宋未文原本也是一表人才,只可惜被何仁雪挖去了一目,不仅容貌尽毁,还带了三分恐怖。许欣欣微感心悸,但为其忠义之气感动,用力点了点头,道:“多谢宋大侠。”宋未文微微一笑,回身朝何仁雪走去。申飞心知崂山七友对何仁雪的仇恨以积蓄了二十年,如今说什么劝不住他们,惟有叹息一声,希望何仁雪不要对他们痛下杀手。宋未文来到兄弟们身边,刚站到自己的位置上。雷安就道:“是时候动手了。”宋未文又挥手阻止,向何仁雪道:“何仁雪,你自称毒武双绝,无人能敌。可是两次与我们崂山七友动手,总是靠毒药取胜。
下毒之计,我们兄弟是领教过了。却不知你武技如何?你敢弃毒不用,以武对武吗?”何仁雪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见他刚才与许欣欣说了些什么话,不知有何阴谋,于是沉默不答,琢磨其意。宋未文见状,道:“何仁雪也有怕的时候?难道何仁雪的武技是自吹起来的?”其他人尚未理解宋未文此举用意,精于算计的王一泛却已猜到,迎合道:“何仁雪向来以毒药杀人,从未施展过武功,我看八成是自愚愚人,宣扬出来哄人的。”何仁雪岂能不知他们在使用激将法,只是好胜心过强,容不得他人嘲讽,冷笑道:“何某不用毒又能怎样?今日便要你见识一下何某的厉害。”其实并非何仁雪无谋,只是在他看来,崂山七友如此不过是想给自己多一份胜机罢了。至于另一边的申飞和许欣欣,一个是半死人,一个是弱质女流,任他们逃也逃不到那里去。是以,明知是计也不怕往里跳。宋未文道:“此话当真?”何仁雪名声虽然不佳,可江湖信诺还是有的。宋未文如此一问,仍是激将于他。何仁雪冷哼道:“何某一言九鼎,几时没算过数?”宋未文讥笑道:“二十年前,大家都这么说的。可是历城一战,阁下却没有参加。
“二十年前历城之事,何仁雪深以为耻,一经提起,登时极怒攻心,挥掌便向宋未文拍去,喝道:”找死!“宋未文早有防备,扇面挡胸,向后疾退。而其他人则全部出击,一起向何仁雪打去。他们对何仁雪恨之入骨,冒着自己死也要除掉何仁雪,一出手全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丝毫不顾及自身安危。同时有六件兵器打来,任何仁雪有三头六臂,也要忙乱不已,不用说只有双掌而已,当下只好退让。但见他双足一错,滴溜溜一转,已自刘大洪的巨斧和雷安的锄头间穿过,双掌齐发,分击两人胸口。刘大洪和雷安两人不避不挡也不变招,依旧把兵器往何仁雪身上招呼。
他们出招在先,即便何仁雪先伤了他们,也难保不被他们的兵器扫到。何仁雪怎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冷哼一声,收势急退,又转身向杜雨和梁雄攻去。这时,却听宋未文喊道:“你们走。”何仁雪不用回头,也知道宋未文是对申飞和许欣欣喊的,心道:“何某收拾了你们七个残废,他们也逃不到那里去。”随即就听到许欣欣叫了一声:“雪儿……”立时有马蹄声响起。何仁雪这才想起,申飞和许欣欣原本是有坐骑的。那白马在申飞和许欣欣落马之后,就冲出老远,不见了踪影。可白马是马中极品,只认一主,随后就赶了回来,只是待在远处,未敢走近而已。待许欣欣和申飞上马之后,何仁雪才感觉被宋未文设计了。
他虽是为非作歹之人,却也不愿食言而肥。心下极怒,烈火纯阳掌频频打出,招招击人要害,欲以最快速度解决崂山七友。但是崂山七友已抱必死之心,用是全是进攻招式,每人的威力不止大了一倍,兼之他们所使招式别出心裁,诡异刁钻,不仅使何仁雪不容易得手,还有几次险险为其所伤。在崂山七友酣战何仁雪之际,白马早已载着申飞和许欣欣绝尘而出。到此刻,何仁雪反倒平心静气,把精力全部收回到崂山七友身上,冷冷地说道:“何某就让你们知道,坏何某好事的人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