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峨眉金顶 (1)
自离开嘉州城,与赵镖头等人分别之后,申飞和许欣欣马不停蹄,披星戴月,这日终于到达峨眉山脚下。
但想很快就可以见到自己的母亲,申飞心中自不而然地激动起来,兴奋道:“欣欣可曾听说过峨眉山的圣灯佛光?等找到我娘之后,如果有幸,我们就可以欣赏这人间的两大奇观了。”然而好景不长,一入山中,申飞方知道其中的难处。峨眉山乃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佛光普照,寺庙庵堂众多,单是能够叫上名号的就有二三十座,更别说盖几间草屋就当修行处的简易场所。而且,不论寺庙,庵堂之间也常有人员调动,记载名单颇为不详,要想从中找寻一位十几年前在此出家而且不知法号的女尼,其难度可想而知。申许两人从山脚寻起,每一个座庵堂都不漏过,逢人必问,一直寻到峨眉金顶的卧云庵,竟然半点线索也无。不觉已有半月,两人一无所获,原本的激情早就荡然无存。
沿途风景处处,均无心赏悦。这日,终于站到了峨眉金顶的舍身岩上,眺望着脚下的五彩祥云,申飞却连半点欢喜之意也欠奉。许欣欣安慰道:“我们慢慢找,总能找到的。”申飞摇头道:“当初大师伯告诉我时,也只是猜测而已。我娘到底在不在峨眉,还是未知之数。”许欣欣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申飞回头望着她,道:“这些日子你总是闷闷不乐的,一定是想你父亲了吧?”许欣欣微微一笑,还未说话,眼角已经湿了。申飞歉然道:“我们再寻几天,如果还是没有结果,就起程到苗疆去,查访你爹的下落。”许欣欣道:“不用这么急,你的伤还没好。”申飞道:“我的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可也没什么大碍,总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五毒教对毒、对医都有研究,说不定到那里以后,还可以找到医治我这伤的方法。”
许欣欣心中感动,刚展露一个甜甜的笑,泪水却已流上面颊。两人各怀伤感,吹着山顶的冷风,却浑然无觉,如同石化的两尊人像。入夜后,月隐星稀,四野一片黑暗。凝望着眼下深不见底的山谷,突然感觉到一丝可怖。许欣欣猛地颤动一下,叫道:“飞哥你看!”申飞回过神来,朝山谷中望去。但见深邃的山谷中突然冒出数十道蓝绿色光点来。这些光点时闪时显,缓缓上升,竟然越聚越多。看似迎面扑来,却又转瞬即逝。奇丽诡异之处,令人咋舌不已。申飞惊讶道:“这是圣灯……”峨眉山的圣灯又名佛灯,和佛光一样大有名气,被人们赞之为“万盏明灯照峨眉”、“万盏明灯朝普贤”,比起佛光来,更难得一见。他二人难得有幸见此奇观,本应欣喜若狂才是,但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
翌日清晨,两人正要再往卧云庵寻访,峨眉派方向突然传来紧急的集合钟声。峨眉派乃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大派,既参佛,又修武,不同于峨眉山上的其他只供修行的寺庙庵堂。昨天上午,申飞和许欣欣已经以香客的身份到峨眉派中打听过李逍遥的消息,因一位年长的师太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们,十多年前并不曾有这样的人在此削发修行,是以申飞再未对峨眉派抱有希望。这时,突闻峨眉派如此紧急的钟声,不禁疑惑道:“难道峨眉派中有什么大事发生?”许欣欣亦道:“反正不着急,我们不如过去看看。”申飞道声“好”,忙向峨眉派赶去。
两人刚到峨眉派山门外,就听里面有个男声道:“素闻峨眉派掌门静闲师太乃是后一辈中的佼佼者,为人极为豪迈,巾帼不让须眉,为何今日畏畏缩缩的,连客人都不敢见了?”申飞立时惊道:“天山七煞!”许欣欣也知道申飞胸口那差点要了他性命的一剑乃是天山七煞所赐,惊恐道:“天山七煞到峨眉派来做什么?”虽然有此一问,可两人心中都有了同样的答案。天山七煞收了别人一箱金子便要灭掉青城派,今日来到峨眉派又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呢?两人寻着声音悄悄地潜过去,但见无相庵前聚集了一二百号女尼,个个面色不忿,怒视着面前的七个粗犷男子。这时,为首一个年长的师太道:“掌门人正在闭关,七位施主若是为了掌门人而来,还请另选他日。”天山七煞依旧一副豪迈中透着冷酷的神情,随便往那里一站,便有威人慑魄的气度,峨眉派虽然人数众多,却远不及他们的气势旺盛。沙一枭叫了一声“可惜”,道:“请问这位师太如何称呼?峨眉派的事宜可做得了主?”那师太道:“贫尼法号清音,乃是现任掌门的师叔,在掌门人闭关期间,暂代掌门人管理峨眉派上下一切事宜。”沙一枭道:“一切事宜?那么我们想要峨眉派解散,不知师太可否做得了主?
“纵然峨眉派门规极严,也无人耐得住如此的羞辱。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言一出,群尼登时大哗,纷纷出言呵责。清音师太修为极高,也不禁色变道:“青城派掌门道轩真人被杀,青城派一日之间覆灭,传闻乃是绿林人士所为,看来和七位施主拖不了干系吧?”沙一枭道:“有人给我们兄弟一箱金子,要我们灭了青城派。‘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道理,师太应该懂吧?”清音师太面露悲悯惋惜之情,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曰:万物一样,众生平等。施主为了一箱金子,就妄造杀业,愚痴若此,实在令人扼腕。”沙一枭哈哈一笑,若无其事道:“沙某乃是俗人,不懂得佛家至理。既然沙某已经双手血腥,就不怕多这么一项罪孽。再说,青城派那些丑道士表面上道貌岸然的,背地里却干尽坏事,沙某也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清音师太叹道:“罪过,罪过。这么说来,七位施主也同样受了他人聘金,要灭我峨眉派了?”沙一枭道:“峨眉派的威名,沙某是钦仰的。自清明师太起,峨眉派清廉自守,不曾有半点瑕疵。故而,沙某以礼拜访,想与静闲商讨一个则中之策。
”清音师太愣道:“则中之策?”沙一枭道:“雇主虽然明言,要我们兄弟铲除峨眉派,但是沙某做人也有自己的原则,非他人所能左右。若沙某猜的不错,在不久之后,江湖中定然要发生一些大事。如果师太能够给沙某一纸文书,宣称峨眉派退出江湖,一心向佛,不再参江湖之事,那么沙某立刻下山,绝不损害贵派一草一木。”清音师太诵一句佛语,道:“施主能有此番善心,贫尼着实欣慰。”顿了顿,反问道:“施主可知我峨眉派为何不同于其他庵堂,不是一心向佛,而是既修佛又尚武呢?”沙一枭摇头道:“沙某不知。”其时,申飞也不禁迷惑道:“是啊,峨眉派既然敬佛诵经,志在修行,又为何要干预江湖之事呢?”但见群尼个个低眉诵经,神态十分虔诚。天山七煞似乎受到氛围的影响,肃杀之气收敛许多。清音师太道:“我佛慈悲,志在普渡众生。佛法固然无边,然而芸芸众生之中,有几人能够参透?即便有人参透,又有几人能够以佛法感悟世人?世人混沌,为善者自善,为恶者自恶。我派创派祖师看透世间百态,发觉单以佛法是无法感化众生的,故而创立峨眉派,亦禅亦武,要我派弟子以佛之心,凭武之力,惩戒恶人,劝化恶人,最终达到普渡众生之志。”言罢,峨眉派群尼齐声称颂“阿弥陀佛”。
申飞听罢,不禁连连点头,回忆发生在自己身上诸多事情,心道:“这世间的恶人比比皆是,谁又能静心听你说理呢?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就连几个挑夫都见钱眼开,欺负路人,更别说那些整里只知道争权夺势、打打杀杀的武林中人。谁的武功高,谁就说了算;谁的权势大,谁就说了算。自己没有本事,有何资格去劝化别人,要别人去听你说呢?”虽然逍遥派也以拯救世人为己任,但行为之法却颇有差异,听了清音师太这一番话,申飞突然有所反思,感悟良多。这时,沙一枭醒悟道:“如此说来,师太是不同意沙某的提议了?”清音师太道:“贫尼虽然做不了这个主,但是贫尼知道,即便掌门人在此,也定然不会答应施主的。峨眉派死伤殆尽,也绝不会放任恶人为非作歹,而置之不理。”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视死如归,豪迈之处非寻常男子所能比拟。沙一枭赞道:“今日得见峨眉派的浩然正气,沙某佩服之至。但是沙某向来说话算数,已经收了别人钱财,就非得遵守信诺才是。得罪之处,请师太谅解了。
”之后向身后六兄弟一招手,立时拔剑出手,结成七星剑阵形状。清音师太叹息一声,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随即脸色一沉,喝道:“结十方阵!”群尼早已等待多时,得闻令下,立时有十人跃众而出,拔剑出鞘,站成阵型。但见其外八人分站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方,另二人位于阵心,一剑上举,一剑下垂,正是上、下两方。这十名女尼皆是三十到四十岁年纪,虽有大敌临头,却个个目光如水,静心静气,毫不焦虑,仅此可见其信念之强。只看这十名女尼的战位,申飞就不敢小觑这十方阵的威力,相信天山七煞也是清楚此点,才一上来就以七星阵相对。只是天山七煞有七星剑依凭,一般的剑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念此,申飞不禁忧心忡忡。这时,两阵已然交锋。但见七星阵之勺柄犹如一支利剑,迅猛地向十方阵刺了过去,而十方阵中平静如初,只有一柄剑相迎。身处柄首的公孙炳毫不客气,当即就横大剑斩了下去。然而事与愿违,只见那剑轻轻一转,来一个“粘”字诀,就把摇光剑压了下去。公孙炳脸上一红,心道:“第一剑就被尼姑压着,若被传了出去,爷爷还怎么在道上混。”
当下大喝一声,挥剑横扫。七星剑既大且重,挥舞起来自然威风八面,所向披靡。公孙炳自恃力大,窃喜道:“看你这一剑如何破解。”然而心念刚落,只听唰唰唰三声剑响,手腕一沉,摇光剑又被压了下去。公孙炳大惊,只见摇光剑已被来自三方的窄剑牢牢封死,想要缩手收剑,竟也不能。而且就在此时,头上脚下皆有剑光闪动,瞬间已临肌肤。公孙炳惊恐万状,直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脱口就想叫:“大哥救我!”所幸就在这危急时刻,天枢、天玑赶上,化去了这致命的两剑。七星剑阵一击不成,立时后退,缓和阵型。沙一枭忙嘱咐道:“七弟不可急噪!”公孙炳已骇得额头滴汗,深吸一口气,才点头回应。申飞和许欣欣已转到一间草屋之上,将场中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适才见到群尼巧妙地化解那猛烈的一剑,忍不住便要叫一声好。
心道:“群尼使得乃是柔劲,并不与七星剑正碰,如此,七星剑的威力就折损了大半。”但想峨眉派胜算极大,心下总算稍安。转眼之间,天山七煞已抢攻三次,但是每次都已失败告终。若说七星阵好似伺机待发的毒蝎,那么十方阵便是固若金汤的圆盾。所谓旁观者清,申飞立时发现阵心控制上下二方女尼的重要性。不论天山七煞从那一方发动攻击,阵外诸尼皆起防护之职,而阵心二尼则同时以迅雷之势上下齐攻,令对方防不胜防。因为此二尼所攻方位刁钻古怪,天山七煞防护起来也甚是吃力。天山七煞屡攻无功,顿时改变战术。七星换位,斗柄斗魁同时面向十方阵,以开阳、天权、天枢三位齐攻,余位侧击。上下二方女尼仍是齐攻一人,其余诸尼竭力防护,如此,群尼的压力就增加数倍。突闻一声:“转位!”群尼立时脚下移位,将十方阵转动起来。
东变东南,东南变南,南变西南,依次而行,除上下二方之外,其余八方皆顺时变动。但见每一名女尼接过一招之后,就向下一位转移,随着天山七煞进攻的加速,十方阵越转越快,好似一个旋转的圆盘。如是,诸尼便有忙有闲,能够得隙缓息,肩上的压力就缓和许多。然而,外围八方能够轮转,阵心的上下二方却无法变换。针对天山七煞的每一次进攻,控制上下二方的女尼都必然回击,以冀重挫对手,但是常此下去,此二尼必为所累。申飞能够看透此点,为首的清音师太自然心知肚明。但见天山七煞彪悍依旧,丝毫不见衰像,清音师太喝道:“两仪剑策应!”一声令下,又跃出数十名女尼,两人一组,并肩而上,把天山七煞团团地围在垓心。两仪剑法由两人同使,攻守兼备,两个武功平平之人运用娴熟,足可抵一个一流高手。此刻,有如此多的高手围击天山七煞,天山七煞自然吃不消。但是,七星剑阵乃是一个整体,不论对手是一人,还是百人,运作依然不变。天山七煞人人是彪型大汉,遇强愈强,攻者强攻,守者严守,虽然平添了许多对手,但是攻守如故,仍然不急不迫,井然有序。不觉中,双方已酣战一个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