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鹤啸幽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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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同心之言 (2)

第二十六章 同心之言 (2)

许欣欣道:“那位前辈年过不轻,白须白眉,却十分清朗,颇有几分仙风道骨。那时,张府已有上百名武林人士。平日里那些武林人士个个桀骜不逊,谁也不服谁。但是,那位前辈一来,便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声张的。而且,奇怪的是,那位前辈没了右手,只是一个铁钩子……”申飞惊喜道:“鹤前辈……”右手为钩,能得张兮路敬重以极者,除了飞天云鹤鹤云天之外,还能有谁。虽然申飞与鹤云天只有两面之缘,但是鹤云天和蔼可亲的面容却经常出现在申飞脑海里,就好似相识许久的老友一般。从蛇谷出来以后,申飞未曾听到丝毫有关鹤云天的事宜,此时乍闻鹤云天消息,怎能不为之兴奋。急切问道:“鹤前辈还在张府吗?”许欣欣疑惑道:“你认识那位前辈?那位前辈下午就离开了张府,之后就再没有来过,干爹因为不能留住他,还懊恼了很长时间。”闻此,申飞微感失望。当下把认识鹤云天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许欣欣咋舌道:“没想到,这位前辈在江湖有这么高的威望,好生失敬。”这时,对面十二人蓦地站起,一起看向门口,齐声欢呼道:“文公子到了!”申许二人一怔,忙扭头寻望。只见店门口站着一位年轻公子,腰悬长剑,穿着讲究,仪表不凡,正举目打量着申飞。申飞见其目光并不友善,心下一凛,忖道:“我眼下动不得内力,若遇强敌,只身逃跑尚可,若想保护欣欣周全,并非易事。但愿别生出什么麻烦来。”当下也上下打量那位公子。须臾,那位公子回转目光,径直走向那十二人,嘴角微微一挑,竟边走边吟唱道:“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唱罢恰好来到那十二人当中。此乃《诗经》之《郑风- 溱洧》中语段,文词艰涩难懂。

店中众人皆是草莽之辈,听得怔怔发愣,不知所云。一人赞道:“公子唱得极好,只可惜我们等粗俗,不解何意?”那公子瞟了申飞一眼,不屑道:“皆为惑男之语也!”旋踵向一位年长的武士询问道:“李大哥可查到那伙吐蕃兵的去向了?”那姓李的武士忙道:“打听清楚了,往东北去了,估计很快就要返回来。”那公子点点头,若有所思,又向申飞这边望来,发出微微冷笑。申飞十岁前也曾略涉《诗经》,可惜后来深居蛇谷,无缘通习,并不知这段诗歌的意思。意思虽然不知,但是他从那公子的形神举止中可以看出,那公子的话头直指自己,不禁心下犯疑道:“这人是谁,为何如此憎恨于我。”扭头问道:“欣欣可知这诗歌何意?”不料许欣欣不悦道:“皆为惑男之语!”申飞一愣,不知许欣欣何以生气,亦不知这“惑男之语”到底是何语。

许欣欣见他仍是一脸迷茫,才又道:“即是语。”申飞大惊,心道:“果然是针对我的。他既然知晓我身份,断然难以善了了。”这时,却听许欣欣在耳边道:“这是柳州的文公子,单名一个卿字。他父亲是当朝二品,官居要位,他自己也考中进士,身负功名。只因看不惯官场上的声色犬马,便弃文从武,拜一位隐士为师,从此流落于江湖,自号五柳狂生。“闻此,申飞竟对这文公子有了几分好感,道:”如此说来,这文公子也是性情中人,的确令人佩服。他有此背景,想来身在江湖,也一定倍受尊敬了。“许欣欣不以为然道:”初时尊敬是真,但是日久见人心,相熟之后,人们表面恭敬,心里却大有异议。“申飞奇道:”此话怎讲?“许欣欣低声道:”这文公子明大义,识大体,确是难得的人才。只是他思想过于偏激,心胸也有些狭隘,更不懂得人情世故。每每与人交谈,都恃才豪论,丝毫不留以情面,经常令人下不了台,以致得罪了很多人。

久而久之,人们都心下厌恶,不喜与他交谈,尽量避免与他见面。上次,在丐帮举行易主大会之后,我们正巧碰到他。宋大哥言语小心,就怕与他发生争执,但最后还是不欢而散。“申飞笑笑,心道:”堂堂进士竟然嗜好与江湖草莽争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扭头去看那文公子时,却见那文公子也正看着自己。那文公子微微冷笑,突然向邻桌的一人问道:“陈大哥家那株君子兰可还在吗?”那陈大哥道:“公子好记性,竟还记老陈家窗台上那只兰花。那破花也不知道那里好,我家婆子喜欢的不得了,跟养儿子似的养着。”文公子道:“既然大嫂那么喜欢,陈大哥可要好生看管了,莫被小人给采了去。”那陈大哥未听出话外之音,咧嘴笑道:“公子说笑了,那破花有什么稀罕,也就我那婆子把它当宝。”左近一人道:“陈大哥莫要大意,一旦被采花贼盯上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采花贼”三字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皆明白那文公子话头的用意,不约而同地朝申飞看过来。

那姓陈的会意,立时顺着话柄道:“哎呀,若非老弟提点,我倒忘了这采花贼。这世间贼人众多,可惟独这采花贼最是卑鄙无耻,什么下流的勾当都能干出来,我可得好好防范才是。”刚才这十二人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现在有了那文公子撑腰,竟个个胆气十足,纷纷咒骂起采花贼来。听到这些人含沙射影地侮辱自己的情郎,许欣欣自然十分恼火,只是迫于形势,只能忍气吞声。而申飞向来豁达,根本不在意他人的闲言碎语,只管低头吃鱼,来个充耳不闻。只是令他疑惑的是,那文公子好象对他极有成见,故意挑起事端。这时,许欣欣凑到他身边,带着三分调侃的语气道:“他把你当情场仇敌了,所以故意戏谑你。”申飞险些被鱼刺卡到喉咙,惊讶道:“他也喜欢你?”许欣欣当即啐道:“人家那会喜欢我,人家喜欢的是柳姑娘。”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醋味。申飞愣了愣,无奈道:“这如何又扯到了柳姑娘身上?”许欣欣忽然顾左右而言他道:“这鱼真好吃!”故意吧唧吧唧嘴,吃的津津有味。申飞哑然失笑,央求道:“好欣欣,快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会事。”

许欣欣笑道:“看在你求本姑娘的份上,本姑娘就告诉你吧。”她用手绢擦了擦嘴,好整以暇道:“武林双璧之一的柳姑娘,美貌出众,艳绝江湖,追求者自然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而其中,最有希望的便是江南的司空公子和这位柳州的文公子。”申飞自然知道“司空公子”就是司空颖,但想司空颖和身边这位文公子都是一表人才、出身名门,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只听许欣欣继续道:“这文公子是个极为自负之人,他见过柳姑娘一面之后,就发誓非柳姑娘不娶,当下就差人向柳姑娘的师傅了然大师提亲。他乃官家子弟,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能成就婚姻,却不知我们江湖儿女素来不受礼教约束,婚姻乃你情我愿之事。是以柳姑娘当场就拒绝了他,但为免他太过难堪,柳姑娘说,三年之内如果他的声望赶上了然大师,柳姑娘就同意与他喜结连理。

了然大师乐善好施,得其救助者数以万计,是人们心中真正的菩萨。古往今来,有此德行者,恐怕找不到第二人。柳姑娘以此为信约,是要这文公子知难而退。而这文公子思走偏锋,直以为只要救的人数比了然大师多,就可以超过了然大师,于是他召集了一些有志之士,一起巡逻边疆,保国安民,救助百姓,以冀有一天能超过了然大师。听宋大哥说,从去年开始,这文公子就一直待在边疆,直到丐帮易主大会时,他想见柳姑娘一面,这才回了一趟中原。“申飞心道:”这文公子虽然不为人所喜,但是所作之事却的确令人敬佩。“又问道:”可这又与我何干呢?“许欣欣不理他,只情吃饭。申飞还待要问,思绪一转,登时明白过来。在苗疆时,柳嫣芷当着天下武林人士之面那样对他,自然会招人非议,引来他人的妒忌和憎恨了。

对他了解至深的许欣欣尚且醋味浓重,更何况他人呢?但想那文公子有意针对自己,申飞不禁暗暗发愁,深恐挑起事端来,开始考虑脱身之策。扭头看那文公子时,那文公子也正看向这边,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攥着酒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其余十二人明白那文公子意图,从大骂采花贼渐渐骂到申飞。待见申飞毫无反应后,众人胆气又壮了许多,竟越骂越凶,越骂越厉,就好似他们自己和申飞有着杀父之仇一般。而且声音愈喊愈高,该下之意,即便申飞身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也要让其听闻。人生不如意之事,莫过于此了。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申飞为了许欣欣的安危,只得竭力隐忍,静心敛神,充耳不闻。但是许欣欣并无此定力,她听众人已极尽侮辱之词,实在忍无可忍,当下喝问道:“这里乃是酒楼,并非戏院,诸位是否该收敛一些?”无论如何,许欣欣名义上还是张兮路的义女,这些江湖人士再怎么狂妄,也不敢故意得罪,当下倏地一静,齐刷刷向她看来,一时没了言语。

而那文公子恃才傲物,还未将张兮路放在眼里,哈哈一笑,道:“姑娘这厢有礼了!敢问姑娘,我等哪里妨碍姑娘了?”许欣欣冷冷道:“弹丸之地经不起喧闹,还望诸位谅解。”那文公子笑道:“原来姑娘是嫌吵了。却不知我等如何吵到姑娘了?”许欣欣不想与他胡搅蛮缠,怒道:“如此喧闹,还嫌不吵?”那文公子笑道:“我曾听人说,道听与己无关事,咫尺惊雷亦不闻;他论若中心底时,私语尤胜耳旁钟。敢情姑娘和那采花贼认识了?“许欣欣知道他故意找茬,回头不去理他。那文公子问道:“敢问姑娘可是张二小姐?”许欣欣一口回绝道:“我不姓张。”如此回答,竟没有说谎,亦掩饰了身份。

那文公子脸露嘲讽道:“既然不是张二小姐,那一定是残姑娘或者败姑娘了?”许欣欣未听出他言下何意,便置之不理。而那文公子身边之人故意问道:“公子为何肯定她是残姑娘或者败姑娘呢?”那文公子饮一杯酒,对诸人道:“诸位且想,再好看的花柳被采花贼光顾之后,不是残花和败柳,却又是什么?”众人闻此,皆是哈哈大笑。这一次,连许欣欣也跟着一起受辱。俗话说,是可忍,孰不可忍。许欣欣心下委屈,已忘了对方人多势众,当即拍案而起,抓起一碗鱼羹就泼洒过去。汤汁四溅,众人纷纷闪避,口中仍然放形大笑,面带不屑。然而,笑声未落,已瞬间响起一片哭嚎。只见这一行十三人,除了那文卿之外,余人皆手捂口鼻,弯腰痛吼。而那文卿虽然无事,可前胸之上沾了大片油汁,也甚为狼狈。

许欣欣一愣,想不到自己一碗鱼羹泼下去,竟有如此威力。待见到散落满地的筷子时,忙向自己桌上查看,果见筷笼已空,登时确信此乃申飞所为。再看申飞时,只见他面红如火,眉头紧蹙,双目空然无神,其态十分骇人。许欣欣知道他正在以心死神凝之法抵制内伤,心下担忧之极,却不敢丝毫惊扰。那十二人大笑之际未有丝毫防范,突然被重物击落数枚牙齿,痛彻心扉,以致忘了形骸,臭态百出。可大家毕竟练武之人,稍事休整,就恢复过来,纷纷望向那五柳狂生文卿,以待示下。一人上前一步道:“公子还犹豫什么,我们拿下这采花贼。”余人纷纷响应。文卿却反问道:“难道诸位已经忘了峨眉派吗?”一闻峨眉派之名,众人立时平静下来。虽然峨眉派均是女流之辈,但是她们在江湖上地位不容小觑。至此,申飞和许欣欣方才明白这些人为何只是背地漫骂,却不敢公开为难他们。

有人不甘道:“难道我们就受这采花贼欺辱不成?”众人愤然相合,扬言非诛杀采花贼不可,但是未得文卿首允,无人敢始作俑者。说到愤慨激昂处,文卿依然无动于衷,一人不满道:“公子今日为何如此懦弱?弟兄们跟着你,是为了扬眉吐气的,可不是为了受这窝囊气。你若不敢得罪峨眉派,我们这便散伙。弟兄们各奔前程去,省得被人欺凌。“话说到此处,有人附和,也有人诺诺不敢再言,皆询望着文卿。文卿挥一挥手,令众人静声,竟面朝申飞问道:”你可是申飞?“申飞体内有烈火纯阳掌的纯阳之力作祟,本来动不得内力。但他听闻这些人竟敢侮辱许欣欣,忍无可忍之下,骤起内力抓起两把竹筷即抛掷过去。这一掷之力,乃急怒之下所发,包含他大半功力,其威力可想而知。但是他大半功力挥出,心脉之内就相对空虚,纯阳之力乘势攻上,大伤肺腑,已然造成极重的内伤。他此刻正以心死神凝之法极力抵制纯阳之力进步逼近,半点分神不得,哪来工夫理会这五柳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