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同心之言 (3)
许欣欣盖知内情,答道:“阁下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文卿讥讽道:“不愧是花丛中的高手,天塌了也都由花草顶着。”许欣欣回敬道:“不管高手与否,柳姑娘偏生喜欢。”事已至此,许欣欣索性放开了束缚,针锋相对,丝毫不让。而这一语正好击中了文卿的痛处,顿令他妒火烧肝,怒气冲面。只听他跄踉一声拔剑在手,遥指申飞道:“姓申的小贼,你可敢与本公子较量一番?”见文卿亲自搦战,其余十二人自然大为振奋。许欣欣未料他说打就打,不禁大吃一惊,忙道:“你莫忘了峨眉派的通令,不管我们有什么麻烦,峨眉派都不会不管的。”文卿却哈哈笑道:“莫说一个小小的峨眉派,就是当今朝廷,本公子又何曾放在眼里?”又盯着申飞道:“姓申的小贼,你敢与本公子较量一番吗?”眼看文卿真要动手,许欣欣顿时担心起来。她一时没了注意,忙望向申飞。只见申飞面色火红,未有丝毫退烧的迹象。忖道:“此人思维偏激,不同于常人,须寻个由头,把他稳住才是。”正在许欣欣为难时,却听申飞傲然道:“你不配!”许欣欣大惊,实难想到申飞会在此等情况下说话。低头看他时,却见他面上血色疾褪,瞬间转为惨白。
他说出三个字后,即赶紧闭口。许欣欣虽不明就里,却也明白申飞正在强忍内伤。原来申飞身处心死神凝之境时,听到文卿搦战,心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当下不顾内伤发作,就恢复了心神。果然,心神一被控制,真气涣散,纯阳之力就反扑而上,侵蚀心脉。他刚说出三字之后,就觉喉头发甜,两股鲜血喷将而出。但他不能在人前示弱,就又把血水吞了回去。其间过程虽然难过万分,他表面却不露丝毫痕迹。许欣欣近在咫尺,也只是看到他喉头动了三次而已,其中内情根本无从得知。这文卿自号五柳狂生,自然有一股狂妄之气。行走江湖以来,不论文斗武拼,皆是以他为大,从不曾被人压制过。然而在今日,狂生讥笑他人不成反被他人揭了短处,要以武决胜负时,又被人万分藐视。逢此景遇,令人怎生不怒。文卿断喝道:“好狂妄的采花贼,要你尝尝本公子的厉害。”剑锋一抖,向申飞而去。剑势迅猛,纵使许欣欣有心替申飞拦下,也是无力为之。长剑直奔申飞心口,眨眼即至。但见申飞顺手从怀里抽出玉箫,迅速点向文卿的“肩井穴”。若以长度而论,只有长剑穿透申飞的胸膛,玉箫方能点封文卿的穴道。但到了那时,申飞早已一命呜呼了。如此招式等同于送命,即便不懂武功的常人也心中明白。
文卿冷冷一笑,道:“找死!”手上更加了七分力道。许欣欣则是大惊失色,一边大叫:“飞哥小心…其余十二人见申飞命丧在即,自是兴高采烈。却不料,就在长剑触及申飞前胸衣襟的一刹那,申飞身不动、肩不抬,竟平空向右移了半尺,恰恰避过剑锋。这一变故非同小可,顿时惊得众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身临其境的文卿更是首当其冲,心下骇然之际,”肩井穴“已然中招。但觉手臂微麻,长剑险些脱手。这时许欣欣亦长剑刺到,文卿来不及思索,回剑荡开,脚下错位,急向左边退却。见文卿依然挥剑自如,申飞暗叫糟糕。他之所以行此险招,就是为了乘其不备,一举制胜。不料手臂软弱无力,竟无法封闭其穴道。心下不禁担心道:“此招一失,后果将不堪设想了。”文卿输了一招,不禁恼羞成怒,喝道:“好贼子,让你尝尝小爷的厉害。”长剑抖擞,再次猱身而上。表面上看,申飞神态镇定,稳坐如泰山,好似根本未将文卿放在眼里。
却不知,此时此刻,他体内的自由之气正和纯阳之气进行混战,你来我往,处于胶着之态,致使血气上涨,汹涌澎湃,随时都有心脉破裂而死的危险。是以,他现在不仅不能站起来以轻功应敌,而且坐立都需要以左手撑凳来维持平衡。见敌刃已到眼前,申飞无力击远,举箫便向文卿右腕的“曲池穴”点去。文卿见他出手奇快,就改刺为削,不仅避过手腕,而且攻向申飞脖颈。申飞暗叫一声:“好剑法!”又把箫一竖,依旧点向其右腕的“曲池穴”。文卿见削不下去,手腕一翻,反削而回。申飞无力动身,也跟着翻腕,仍然瞄准其“曲池穴”。文卿怒道:“兀那小贼,你只会这一招吗?”削劲未去,已变削为刺,直指心腹。不料,申飞坐姿不动,又举箫向其“曲池穴”点来。一人站,一人坐,瞬间已交了十余招,但是不论文卿以何种招式进击,申飞只是举箫点其“曲池穴”,从不更改。只因两人换招飞快,斗场之外,包括许欣欣在内的十三人仅看到剑影在申飞贴身之处翻飞,其间细节根本无从知晓。但是不管细节如何,那十二人见申飞势危,随时会死在文卿剑下,已经大声喝彩,为文卿呐喊助威。
而许欣欣见申飞险象环生,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担心已极。眨眼又是十余招过去,申飞坐姿未变,招式也未变半分。不论文卿变换何种招式,他总是以“曲池穴”封之。但是随着文卿攻势的加大,剑锋越逼越近,每一剑都几乎贴着他的衣服而过,其情形已凶险至极处,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那十二人见此,直以为申飞必败无疑,纷纷为文卿喝彩叫好,却不知那文卿另有一番心情。文卿见申飞端坐不动,分明是鄙视于他,可他又偏生久攻不下,不禁又恼又怒,心道:“他坐着不动,单以一手之力敌我,分明是羞辱于我,我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我二十招已过,仍然未能伤他一毫一发,日后传将出去,我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兀那小贼,今日定饶了你不得了。”他心中动了杀机,手中长剑就更加凌厉,下手全是狠招。申飞一时不慎,已被削断了数根头发。
看到申飞的断发飞起,许欣欣惊得说不出话,那十二人则一齐拍手叫好。再过几招,申飞举箫时慢了半分,文卿就乘机又将他的袖角削落。眼看申飞败亡之际,申飞却依然端坐不动,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对此,在场所有人都惊奇不已。许欣欣虽知申飞内伤发作,可在此之前,她多次见过申飞借助曼妙的轻功潇洒应敌,从不曾有过今日干坐对敌的情形。这其中的原委,她不能身临其境,自然无法获晓。而包括文卿在内的十三人只道申飞托大,心中皆道:“这人死到临头还恁地托大,当真奇怪。”无人有此经历,自然不知其中痛苦。申飞在以竹筷为镖袭击文卿等人时,胸腑内已然受了重伤,而后文卿又步步进逼,使他无暇以心死神凝之法抵挡游离的纯阳之力,以致体内真气各自为政,疗伤的疗伤,抵制纯阳之力的抵制纯阳之力,竟无余力御敌。
申飞以微薄之力能够举起玉箫已属不易,想要多推进几尺也是不能,更莫论起身施展轻功了,是以他反反复复地瞄准文卿的“曲池穴”下手,乃是为了节省体力。申飞本就乏力,不能久战。而这文卿的剑法偏偏极有韧性,一旦使将出来,就如滔滔江水,挥洒如流,一招接着一招,一招快似一招,连喘息的机会也不留于申飞。并且申飞心腹之内早已闹翻了天,即使心神完全自主也无力顾及其他,以致能动之力愈来愈少,几欲干枯。故而,申飞越打越是吃力,一支玉箫就好似千斤重,举放倍感辛苦,渐渐跟不上敌招的变换。好容易又挨了几招,已至强弩之末。文卿瞅准间隙,暴喝一声,使一招“力劈华山”,举剑自顶斩落。申飞乏力已极,再不能以玉箫点封文卿的“曲池穴”,眼看生死一线,他只有竭尽所能,奋力举箫向其手腕敲去。这一敲之力虽然积聚了申飞的莫大努力,但是敲在文卿手腕之上却是不痛不痒,毫发无伤。然而,令文卿大吃一惊的是,就是这无关紧要的一击,竟使的他手中长剑突然转向,明明斩向申飞头顶的一剑,鬼使神差地落在了桌凳之上。
但闻咔嚓一声,桌凳齐折,纷纷倒落。申飞也随着凳子倾斜而跌坐在地,因体力气息被扰,一股鲜血又脱口喷出,殷红的鲜血喷洒了一地。结果立现,众人见申飞倒地吐血,都以为文卿重创了申飞。那十二人皆是鼓掌喝彩,极赞文卿了得。许欣欣则一边急忙搀扶申飞,一边举剑护持,以防文卿再度来攻。而文卿搭拉着剑,双眼直瞪瞪地看着落剑处,神情迷惑,实在想不明白手中长剑为何会不由自主地突然改变方向。其实,尽管申飞这一敲之力微不足道,但是其用力之法完全融合了逍遥派武学之精髓,在文卿不知不觉间以以弱导盈之法将其千钧之力卸在了一旁。吐血之后,心脉之气稍泻,申飞微感清朗,在许欣欣的搀扶下费力站起,并取过她手中长剑,注视着文卿,随时准备再战。不料,文卿不言不语,也不再战,只是出神。其后一人见状,上前道:“我替公子收拾了这采花贼。”说着,举剑向申飞刺来。
申飞向许欣欣身上稍稍一靠,避过其锋,长剑一挥,就削下了那人手腕。那人痛叫一声,握着断腕倒在地上,疼的满地打滚。其他人见了,皆为大惊,不约而同道:“大家一起上,杀了采花贼,为老刘报仇。”十一人一齐拔剑,向申飞围拢过来。内忧外患,申飞实无把握应付这十一人的同时进击,不禁泄气道:“我申飞历经次多少生死,想不到今日会葬身于此……”回望许欣欣时,隔着面纱看到她担忧的眼神,竟第一次想道:“让欣欣跟着我受罪,是不是错了?”在那十一人正要出手时,却听文卿大喝道:“退下!”那十一人惊疑地望着文卿,询问道:“公子不要是杀了这采花贼吗?”文卿喝道:“你们退下!”想来这些人一向惟文卿的号令是从,尽都放剑退后,并有二三人回身去为那姓刘的治血。
文卿怒视申飞道:“你今日有伤,本公子不会占你便宜,等你伤好之后,本公子自会找你一决高低,盼你到时勿忘今日之约,你们走吧!”说罢转身返回席位。听闻文卿竟要放了申飞,那十二人甚为不解,立时反对,皆道:“今日不除此贼,日后必为祸患。”那断腕之人最为激动,怒道:“公子无故放他,视刘某于何地啊?”但是他们说归说,没有文卿的同意,无一人敢上前拦截。而申许二人突逢此变,也同样满腹惊疑。他们不知道文卿之所以会放他们走,乃是另有一番计较。江湖中人尽皆知道,文卿要追求武林双璧之一的柳嫣芷,而柳嫣芷又钟情于申飞。在文卿眼中看来,如果他要赢得柳嫣芷的芳心,就必须得胜过申飞,并且要正大光明地胜出。现如今,申飞身受重伤,如果他乘机将其杀死,就必然会招人非议,难以令人信服,而且可能会令柳嫣芷鄙视于他。是以,他决定先放申飞一马,待其伤好之后再进行公开角逐。文卿的心思旁人自然无法揣度,申飞平白捡回一条性命,神情却更加难看。他淡淡地说道:“我们走吧!”在许欣欣的搀扶下向店门走去。
这时,只听文卿在背后道:“今日之约,盼尔勿忘!”申飞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出了店门。许欣欣担心申飞伤势,忙问道:“你的伤怎么样?”申飞摇了摇头,道:“不碍事。”许欣欣见他神情极为颓废,心下着急,但又恐文卿突然改变注意,当下不及细言,搀着申飞沿街东行,一口气出了城门,又行了三五里,到了一处荒郊方才住步。回头看申飞时,只见申飞脸色惨白之极,双目毫无神采,好似没了生气。一路行来,许欣欣承担申飞大半分量,早已累的香汗淋漓,未来得及缓口气,便见到申飞如此神色,登时又吓得芳心直跳,忙查问道:“飞哥……你觉的怎样了?”然而连问数声,都不闻回应。许欣欣知道申飞疗伤之道大异常人,其形态模样已经了然于胸,但是此时神态还是首次看到,由不得她不花容失色。又唤了几声,仍不闻回应。
许欣欣担心到了极处,一边掐其人中,一边摁其虎口,不经意间眼泪已经流淌如溪。眼泪打湿了申飞的整个面颊,正当许欣欣彷徨无助时,申飞咕噜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但是不待鲜血脱口飞出,申飞又闭口吞了回去。许欣欣见他醒转,悲喜交加,只情抱着申飞啼哭。申飞抬眼看着她,忽然憬悟道:“申飞呀申飞,你如此消沉,可更加对不起这位红颜知己了啊。”开口道:“欣欣不必……担心,我……休息片刻就好。”当下凝神静气,以心死神凝之法疗伤。原来,自酒店内申飞累及许欣欣受辱开始,他心中就极为难受,但是苦于内伤在身,不仅无力为其辩护,还害其担惊受怕,其难过之情已是无以复加。之后,两人被人围攻,申飞又恼恨自己无能化险为夷,更需文卿好心放行,这才捡得性命,其经历已极尽人生之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