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情致极处 (3)
待两人把他拉回屋里时,早已断了气。周大同两眼血红,口中低吼,拔了大刀,就往外冲。申飞怕他有失,用力拉着他,道:“不可逞匹夫之勇。”申飞不顾内伤,用了全力,周大同自然无法挣脱,只急得怒吼狂叫。这些屋顶铺满了干草,遇火立燃,瞬间变成一片火海,将四野映的通红。外面仍有无数箭支射来,逼得众人冲不出去。申飞见大火越烧越旺,极其担心许欣欣那边情况,却又不能任由周大同跑出去送死。正在他心急火燎时,忽听周敏喊道:“弓箭手准备!”周大同一愣,清醒了许多,急忙寻得弓箭,搭弓拉弦,准备妥当。随着周敏喊一声“放!”,箭支朝黑暗中射去。对面传来数声痛喝声,显然多人中箭。如此射了两次,吐蕃的攻势明显降了下来。周敏喝道:“一队弓箭掩护,二队准备冲锋!”随着周敏的再次令下,周大同大吼一声就冲了出去。吐蕃士兵见七八十名乡勇冲了出来,急忙以强大箭阵打压,顿时就有十余人被射翻在地。幸好此间树木林立,多数箭矢都射到了树干上。周大同一马当先,不等第二波箭阵射出,就已经迎上前沿的吐蕃士兵。手起刀落,瞬间砍翻两人。
他见后面的弓箭手正要向下放箭,大叫一声,纵身扑了过去。两边的长矛纷纷刺来,他就地一滚,躲了过去,横刀大扫,砍断了数人腿骨。跟着翻身跃起,专向弓箭手杀去。弓箭手见周大同如此神勇,心下胆怯,纷纷避让。就这么阻了片刻,随后的乡勇业已赶到。虽然吐蕃士兵训练有素,但是乡勇们个个剽悍,足可以一敌二,一旦短兵相接,就将局势稳了下来。一队见二队已冲了上去,忙弃弓提刀,赶了过去。申飞在阻拦周大同时,擅自动用真气,以致内伤发作,气息大乱,半天都缓不过劲来。但见草屋即将坍塌,只得拼尽全力,将刘国安的尸体拖拉出来。这时,周敏和许欣欣也奔了出来。周敏一见刘国安的样子,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反应半天才惊叫着扑了过来。申飞叹息一声,见许欣欣无事,遂就地坐倒,以心死神凝之法遏止伤势。申飞一入心死神凝之境,周遭情形无不了然于胸。但见吐蕃士兵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人数应在四百以上,而乡勇队仅剩一百人左右。吐蕃将领甚是狡猾,见乡勇们作战勇猛,不可力敌,于是发挥人多优势,化整为零,将乡勇们分割开来,逐个击破。
在吐蕃士兵的重重包围下,乡勇们陷入苦战。申飞心悬众人性命,不禁焦急起来。如此,则犯了修心之大忌,登时气血翻腾,几欲作呕。亏得他定力非凡,急忙转思道:“我越是着急,越是帮不上忙,还是尽快恢复些气力为好。”念及此处,再次收心敛神,遁入心死神凝之境,对身外状况,只观不思。却说周大同见吐蕃势大,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心下已知乡勇队今日要完了,于是对离自己较近的一名乡勇队员喊道:“喜子,去接我姐走……”边喊边朝这边挤来,帮他向突出重围。喜子身手也是不弱,砍翻了两人,就和周大同靠到了一起。两人共同出击,大刀阔斧地向外杀出。吐蕃士兵一时不敢挫其锋芒,纷纷避让,终被突了出来。周大同断后,喜子便狂奔而出。回到屋前,忽然看到刘国安的尸体,喜子登时一愣,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这时的周敏抱着刘国安的尸体发痴,脸颊上的泪水如决堤般往下淌。吐蕃士兵已向这边包抄过来,喜子回过神来,叫道:“大嫂,快跟我走。”说着就来拉周敏。不料周敏一侧身,却避开他的手。喜子大急,道:“天一亮就来不及了。”许欣欣刚去把白马牵来,见状,道:“周姐姐骑我的白马走吧。”
周敏竟摇头道:“我不会走的。”喜子惊道:“大嫂说什么话,你肚子里还有孩子,我们乡勇队就指着他了。”说着就流泪来了。周敏摇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弟兄们还在拼命,我岂能独自偷生?弟兄们撤不出来,我是不会走的。”周敏虽是女流,却说一是一,丝毫更改不得。喜子知她脾气,一跺脚,又反冲回去。天际泛白,山野清晰起来。但见四处都是吐蕃士兵,将整个山谷包围起来。一百六十多名乡勇现今只剩七八十人,个个筋疲力尽,却浴血奋战,不死不休。经过一番调理,总算令体内戾气稍稍平复,恢复了些许气力。但见乡勇们已经支持不住,申飞抓起长剑,长身而起,向阵前掠去。吐蕃将士即便组成铜墙铁壁,也无从阻挡申飞如鬼魅般的身影。正逢一名乡勇落单,眼看就要死于吐蕃士兵的围歼之下。申飞拔剑出鞘,电闪而出,立时将其身周五名吐蕃士兵的手腕齐斩。他虽然不想害人性命,但是目前状况,若不伤其要害,断无终了之理。
申飞一路冲将下去,凡有拦路者,皆斩落其兵器,转眼间已救下四名乡勇。正要继续救援时,猛听得背后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申飞大惊,回头看时,却见被他救下的四名乡勇正举刀砍杀那些断了腕的吐蕃士兵。这些人手无寸铁,真如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申飞急叫道:“不可害了他们性命。”但是乡勇们那里听得进去,一顿砍杀,将这些吐蕃士兵尽皆了帐。申飞本想救人,却不料害了更多人的性命。目睹眼前境况,脑中登时一片空白,竟是痴傻过去,不住扪心自问:“我到底该怎么做?”在他出神之际,已有几名吐蕃士兵乘机掩杀过来。乡勇们见状,急叫道:“小心了!”眼看着诸般兵器就要落在申飞身上,忽见申飞左掌突起,一推一扬,即把数名吐蕃士兵抛了出去。这些士兵身上的余力未消,又砸倒了好几人。回头再看申飞时,只见他弯腰咳了两声,吐了一口鲜血,又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吐蕃士兵虽见他咳血,却再不敢轻易上前,仅在周边环视而已。经过申飞的一番冲击,乡勇队稍稍患了一口气。
但是好景不长,吐蕃将领避强击弱,放着申飞不理,分调士兵强力压制乡勇队,又把他们挤到一个狭小的圈子内。晃动的人影完全视而不见,呐喊厮杀之声也充耳不闻,只有一个问题在心头不住打转:“我到底该怎么做?”远处的许欣欣见申飞站在万险之中,动也不动,心下焦急万分。她不敢靠近,只在外围大声呼唤,可申飞那里听得见。其实,吐蕃将领早已看到院中的周敏和许欣欣两人,尤其见了许欣欣惊世的容貌之后,更是按耐不住,但是他心中明白,如果此时派人去截获二女,不仅会分散己方兵力,并且很可能使得众乡勇发狠拼命,那样己方的损失将会加大。另外,在刚才见识了申飞的功夫之后,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心下打定注意,等消灭了乡勇,设计擒住申飞,那时再劫二女不迟。不觉天已大亮,乡勇队死伤惨重,只剩四五十人死守着一片高地,做最后的挣扎。在心头的疑问苦思不得其解时,申飞终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将之暂时撇开,心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眼看着他们就这么死去。
”当下抢入阵中,或挑或撩,除却其手中兵器,假以耀眼的剑花,以冀吓退吐蕃士兵,给乡勇们寻求一条出路。然而吐蕃人多势众,打通三层又围三层。任申飞出手再快,在不杀一人的前提下,想要救出围困的众乡勇,无异于痴人说梦。正在申飞无计可施时,忽见对面高低上站着四五人,个个披盔带甲,正朝这边指指点点。申飞灵机一动,道:“擒贼先擒王。这些人定是领队之人,拿住了他们,不怕他们不撤兵。”当下蓦然飞起,掠过众人头顶,直奔对面而去。乍见申飞动作,那几人已知要糟,慌忙唤兵围护。申飞见当中三人服色大致相同,一时也分不出谁是主将。遂抓起一把泥土,叫道:“暗器来了!”一把挥出。这些吐蕃人那顾得分辨真假,纷纷避闪。但见一人躲在其他将官之后,大叫道:“快,拦住他…:”下令收兵。“那将官一阵哆嗦,叫道:”英雄饶命……“申飞听他话音耳熟,喝道:”你转过身来。“那将官扭转过来,颤声道:”英雄再饶小人一次吧……“申飞看了他样貌,登觉心口一堵,好似天旋地转起来,心底已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原来这将官就是他在前天夜里救下的吐蕃人。
申飞心中的痛楚实是无以复加,沉声道:“你就是阿里骨?”那将官不答,只是不停求饶。申飞怒极,一剑斩下他的右臂,喝道:“说,你是不是阿里骨?”那将官直疼得躺在地上打滚,却矢口否认,道:“英雄饶了小人吧,我真不是阿里骨……”申飞回手又斩下一人手臂,问道:“他是不是阿里骨?”周遭十余名吐蕃士兵早已吓得傻了,只当申飞是个凶残之人。那断臂的士兵忍着痛,忙道:“他就是阿里骨将军。”阿里骨自觉作恶多端,见身份识破,心下叫一声苦,道:“本将军要命丧于此了。”此人正是这伙吐蕃士兵的将领阿里骨,他带兵四处游荡,专门抢掠边境上的城镇。前不久,因一路无阻而误入了宋朝境内,结果遭逢宋军伏击,将士死伤惨重,被一路追击而回。
阿里骨本是贪生怕死之人,见宋军尾追不舍,势必杀他而后快,便要一名将官执其令旗殿后,自己则带了一部分士兵,连夜逃奔。不想,在此处又遭到乡勇队的埋伏。所幸被申飞救起,胡遍一套谎话之后,终得刘国安释放。他拣回一条性命,心惊胆战之余,慌不择路,竟跑反了方向,第二日清早,又遇到了自己的士兵。而且听部下言道,宋军不知何顾,突然回头,对他们放弃了追击。阿里骨闻之大喜,想起昨夜之辱,恶从心生。他断定刘国安会在子时打伏击,就将计就计,暗中派人盯哨,待乡勇队撤回时,探察到其驻地所在。然后,组织将士,在黎明偷袭。他自以为算计妥当,必可全歼乡勇队,却不料申飞会在此处,而且眨眼之间就可取他性命。阿里骨以为必死无疑,尚在自怨自艾时,却不知申飞已然丢了手中长剑,双目紧闭,一张脸呈死灰色,其状十分骇人。周遭众人见了申飞模样,皆是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申飞确定地上之人就是阿里骨时,已经知道由于自己的心软,而导致了众乡勇的牺牲。
自己本来要救人,却一下子害死了上百人。他心中悔恨已极,直觉得自己不死则不足以谢罪。心念所至,已无御敌之意,只想着被人杀死而已。此时此刻,随便一人均可取他性命。只是这些吐蕃士兵迫于申飞的威慑,一时不敢动弹分毫。少侯片刻,阿里骨不见利器加诸于身,抬头看到申飞模样,求生心切,暗道:“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爬起身来,就往山下跑。主将脱逃,麾下士兵也蜂拥而随。阿里骨一边奔,一边排兵布阵,防止申飞追击。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申飞非但未追,连眼皮都未动一下。阿里骨心下狐疑,暗道:“这人到底怎么了,竟然不杀我?看他形态,好象得了什么重病,莫非……定是如此,不然他怎会饶我不死。这时候不杀他,以后就再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