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雪海茫茫 (1)
自从那晚申飞知道雪峰上另有他人后,行事就万分小心起来,每时每刻都提高戒备,查看周遭是否有人。但是一连几天下来,并没有丝毫发现,那道黑影再没有出现过。他每天在雪海中飞驰,时刻经受寒风洗礼,内力增长之快,可谓世所罕见。这日,刚行到一处陡峰面前,正要飞跃而上时,忽觉丹田内升起一股强大的热气,中途遇到纯阳之气,瞬间被中和。纯阳真气实力大增,便向心脉发起猛攻。心脉中团聚的自由真气,自然而然地进行发击。两种真气立时战在一起,使得他胸口异常烦闷,不得不停下来以心死神凝之法调息。外界气温虽低,他体内却炽热非常。纯阳真气霸道,自由真气又以守为主,结果自是自由真气败北,被迫团缩在心脉之中,只管防御,不与其正面交锋。换作从前,自由真气自守尚有困难,可今日今时,自由真气过于庞大,心脉完全容纳不下,只觉得胸口憋闷的慌,好像随时都可能炸开。尽管他以心死神凝之法疏导真气,希望寻到外溢的出路,但是自由真气总处守势,一时无法冲破纯阳真气的围拢。
双方缠斗许久,自由真气越憋越是庞大,终于忍耐不住,怦然崩将而出。他禁不住大喝一声,只觉的四肢百骸间有着无穷的力量,随手一挥,就能打出石破天惊的力道。他连连挥掌,也不知打出多少掌来,足有茶盏工夫,这才消磨掉所有多余真气,令心胸平息下来。待他导气归元,长身而起时,周遭的雪地已经是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他拍去身上雪块,向四周随意瞥了一眼,正要攀上雪峰时,却被陡崖上一抹粉红吸引了注意。刚才他的掌风雄厚,无意间把陡崖上的积雪全都打落,露出黑褐色的岩基来。而在一条褐色岩缝中,赫然伸着一支长约一尺的淡绿色花梗。花枝细弱,枝头上却挂着两枚硕大的粉红色果实,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大有折断之险。这时候,他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当下飞扑而上,寻到踏脚之处,脱下大氅把花梗包裹起来,细细打量着眼下之物。但见岩缝里还沉积着一些枝叶,只是全都枯萎了,仅有这一柄花梗还透着些生气。枝头的两枚果实呈粉红色,背对着背,都有婴儿拳头大小,把已经有些萎缩的花梗压的直不起腰。
原来果实埋于雪中,尚有积雪为它分担重量,这时全身暴露出来,随时都可能把花梗压折。他把一半衣服塞到岩缝里,小心翼翼地托起果实,心道:“看情形,这两枚果实马上就要瓜熟蒂落了。老天待我申飞当真不薄啊!”他环视数周,确信四野无人后,才飞掠下山,寻到许欣欣,把所有物事收拾停当,不辞劳苦,翻过数道山梁,终于把帐篷搭建在生有并蒂双莲的陡崖之下。许欣欣仰望着崖上的两枚果实,欣喜道:“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能找到。”申飞也叹道:“是啊,叶前辈找了一辈子也没能如愿,我们只用了一个月就找到了。幸好有两枚果实,叶前辈已经等了几十年,另一枚果实无论如何也得送给他。”许欣欣点头同意,感觉多日来所有的担忧和惊吓都消除了,全身上下无不轻飘飘的,好生舒服。是夜,许欣欣在帐篷内休息,申飞则身着单衣,在陡崖下打坐。他并不是担心夜里会有人来抢夺并蒂双莲果实,以他“反我”之境的能力,即使躺在帐篷里,也一样能够把并蒂双莲掌控于手心。他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上午时自由真气的暴发使他明白到,当自由真气强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打破一度的防守局面而采取攻势,这正是他所欠缺的。
环境越恶劣,自由真气增长的速度就越快。既然得天独厚,有此严寒的环境试练,他自然不能懈怠。虽然自由真气增长的同时,纯阳真气也在壮大,至于最终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已不是他所关心的了,反正并蒂双莲的果实已经在面前,迟早会派上用场。大约丑时许,万物沉睡,四野阒然。申飞忽然心悸一动,生出不祥之感。借着月光,睁眼来看,果见山峰上立着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佝偻着背,望着陡崖上的并蒂双莲,动也不动,好像已站了很长时间。申飞自恃听力过人,却听不到此人的半点声息,不禁心惊道:“这是何方高人?”峰上的黑衣人似乎察觉到申飞的注意,蓦地转身,拔腿就走。申飞起身便追,可等他上了陡崖,只看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在远处消失,其轻功之高丝毫不亚于他。他回望着陡崖间的并蒂双莲,忖思道:“此人武功高绝,当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人。
这样的武林高人,为何也对并蒂双莲感兴趣呢?绝计不会是叶前辈,叶前辈没有躲我的道理……”虽然不知对方是谁,但是他明白到,觊觎并蒂双莲的人大有人在,须得加倍小心看护才是。并蒂双莲的花梗看似很快就要枯萎,马上就可以拾取果实,但是它毕竟是六十年一生的奇种,纵然一个微小的变化,也需要经过漫长的等待。来日方长,申飞不想让许欣欣担心,就未将该晚的事说出去。寒冬中的雪海显的异常冷清和孤寂,除了每日里呼啸的寒风和偶尔的鹅毛大雪,便再无他物。然而如此平淡无聊的日子,在申飞和许欣欣看来,却是无比的甜蜜温馨和逍遥自在。两人或一起看日出,或一起看日落,或在雪地上追逐嬉戏,或偎依峰前,一边欣赏脚下的连绵山峦,一边浅谈人生的悲欢离合。纵使再单调的生活,两人也能找出无尽的乐趣来……也许,这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真实含义吧!不觉又是十余日过去,这十几个夜晚里,那黑衣人每晚必到。
申飞曾数次设法突击黑衣人,希望能识别其真正身份,可黑衣人甚是乖巧,不待申飞动身,便已逃之夭夭,然而等申飞返回原处后,就又悄悄潜回,密切关注并蒂双莲的状况。虽然黑衣人始终不和申飞做正面冲突,但是申飞清楚的知道,等到果实落地的刹那,就是两人交锋的时刻,于是,随时保持警惕,分毫不敢松懈。这日清晨,黑衣人照常随着红日的升起而躲在了暗处,申飞便放心地入定练功。许欣欣造火化了些雪水,把干粮热了,取给申飞来吃。路走一半,忽然惊叫道:“呀!飞哥你看!”申飞大惊,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忙睁眼来看,却见她手指着陡崖上的并蒂双莲,满脸惊讶之色。申飞又是一惊,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果实被偷了。抬眼看去,果见衣服环抱中的那支花梗已经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他赶紧飞掠而上,竟看到两枚果实正好好地落在衣服内。申飞大喜过望,向许欣欣喊道:“果实熟了!”喊声过后,就立时后悔起来。但见那黑衣人随着喊声如鬼魅般从山谷中掠出,眨眼工夫已到了崖下。
许欣欣忽见身边多了一个人,不禁“呀”的一声,惊叫出声来。申飞看着崖下的黑衣人,一时思绪百转,最后微微一笑,道:“风前辈别来无恙?”这黑衣人却是风元海,但见他须发间少了许多光泽,脸上的皱纹到处都是,背也佝偻了,整个老态龙钟之相。上次在伤心林一别,不过半年时间,他却苍老了不知多少倍。风元海微微点了点头,唯一没有变的就是脸上狂妄和霸道的神情。他静了静,好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最后终于说道:“上次娃娃救了老夫的命,老夫心存感激。有朝一日,老夫定会换给娃娃的。只是眼下有一件事,还要请娃娃帮忙。”申飞愣了愣,不敢相信风元海会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他说话。反应片刻,才问道:“前辈有何指教?”风元海盯着他手中的并蒂双莲果实,道:“我知道娃娃中了何仁雪的烈火纯阳掌,需要这并蒂双莲的果实做药引。
我也不瞒娃娃,我少年时练功走火入魔,灼伤了四路阳脉,找这并蒂双莲也不下二十年了,所幸我们今日能够找到,果实也恰好两枚,不如二一添作五,你我一人一个,也省的争斗强抢,你说如何?”对于风元海的伤势,申飞早已知晓,只是没有想到他也在找并蒂双莲。申飞帮人从来不管所帮之人是谁,如果说不是这另一枚果实务必要送给叶子翁,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分给风元海。往往事不得圆满,只好歉然道:“真是不巧,我已经答应将另一枚果实送给他人了。”风元海愠怒道:“你送给谁了?”说着面色一改,上跨一步,随时都可能上前抢夺。如果风元海好言相求,申飞倒觉的满怀歉意,可现下他不但言语蛮横,而且大有强抢之势。申飞反倒心中坦然了,冷冷地回道:“前辈可还记的对自己的师妹做过什么?”风元海一愣,自言自语道:“红怡……”既而愕然道:“这与红怡师妹有何关系?”申飞道:“原来你还是不知道。你可还记得,在伤心林时,叶前辈曾说,尹红怡尹前辈已经昏睡几十年了?正是你做的恶事,才使得尹前辈昏睡到现在。
如今,叶前辈急需这一枚果实来救醒尹前辈。”风元海怀疑道:“此话当真?”申飞点头道:“当真。”风元海呆了片刻,突然发起狂来,吼道:“原来红怡师妹还活着,原来红怡师妹还活着……”蓦地拔地而起,向申飞冲了过去,吼道:“把两枚果实都给我!”申飞大惊,还未明白风元海何以突然发狂时,风元海的两双霹雳掌已经到了跟前。他兜身立转,向陡崖上穿去。风元海变照跟进,掌中“噼啪”之声大作,声势骇人之极。只听许欣欣在崖下气愤地喊道:“你这老人家怎么这样?刚才还说的要报恩,马上又恩将仇报……啊呀,小心!”她见风元海的毒掌差点打在申飞后背上,满怀的愤怒登时转为焦虑和担心。风元海也不言语,只情狠打,一心要夺得并蒂双莲的果实。只是即使申飞今日动不得内力,却也并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在陡崖上闪避腾挪,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于下风。他知道风元海的霹雳飞天掌厉害,尽量避其锋芒,只有万不得已时才遁入心死神凝之境,以“以弱导盈”之法接上一掌。两人在陡崖上你起我落、你攻我退,翻翻滚滚,来到峰顶。
峰顶坡度稍缓,只是地方太小。霹雳飞天掌大开大阖,劲风席卷了所有空间,逼的申飞只有在罅隙中求生存。风元海占尽地理优势,使申飞从开始十招中只须换一招,到现在几乎要招招应对。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半年前,申飞内力较弱,对心死神凝之境的使用也不够娴熟,在接霹雳飞天掌时,总会受到余力的困绕。而如今他境界大增,浑不管风元海掌力多么雄厚,只把自己当作一个媒介,任由其掌力在自己体内游串,不理也不睬。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自己的自由真气被纯阳真气包围,难以与霹雳飞天掌掌力正面交锋,而纯阳真气充斥在七经八脉之间,竟然首当其冲与霹雳飞天掌打成了一团。烈火纯阳掌和飞天霹雳掌同属至刚至阳的路数,因修炼之法不同,真气性质自然有所差异。确切地说,烈火纯阳掌的真气更纯正一些。然而同属阳刚一路,两者更有着许多共同之处,其中之一便是它们都十分的暴戾和霸道。
申飞体内,除心脉以外,已经全部都是纯阳真气的地界,突然间,他放任霹雳飞天掌掌力进入,一惯霸道十足的纯阳真气如何能够置之不理。纯阳真气在申飞体内孕育增强,早非何仁雪当初留在他体内的残余真气,其实力与风元海相较,也是不遑多让。是以,以申飞为媒介,两股真气直斗得不亦乐乎,他自己则成了一个旁观者。每当风元海与申飞对掌时,都会感到一股强劲的阻力把自己的掌力反扑而回,逼得他后招难继,不得不收招退守,重新来攻。初时风元海还不以为意,只是惊讶申飞的内力何以增长的如此之快,但是随着掌力的加大,受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大,而且这股阻力大有反击之意,几次都险些攻到他体内来。风元海越打越是心惊,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毛头小子会有如此高的造诣。所谓攻心者胜,即便如风元海这样的高手,心中先自慌了,发力收招之间也难免有些犹豫。而其多对的纯阳真气恃强凌弱,一旦发现软弱之处,便乘机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