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香魂飘渺 (4)
许欣欣情动,靠在他的怀里,道:“难道我便能独活吗?我们以三年为期好吗,不管谁告诉我们对方死了也好,我们都要等三年,三年仍然不能相见,我们就来生再见。”申飞郑重道:“好,一言为定。”顿时想起一个好地方来,问道:“你去过华山吗?”许欣欣点头道:“去过一次的。”申飞道:“云天游鹤鹤前辈的妻子就安葬在华山云台峰的一角,每逢冬至之日,鹤前辈都会到那里去祭拜妻子。我们就以那里为约定地点好了,冬至之日,我们在云台峰上见。”许欣欣道:“好!冬至之日,我们云台峰见。”闻此,申飞忽然觉的有一分好笑,又有一分难过,颇不是滋味道:“不说这个了,就好象我们现在就要分离似的。”许欣欣笑笑,沙哑着嗓子道:“可是我觉的这一天很快就来了。”申飞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世间没有人能够阻挠得了我们,就是他乌弄彰也不行。”当下站起身来,走到那一堆大石中间,他审视周遭后,滚来许多几十斤重的石头,如摆放棋子一般将一块大石团团围住。忙活一番后,一边拍打手中的泥土,一边高兴道:“这封局终于破了。
”许欣欣看那些小的石头混在大石之中毫不气眼,也看不出个名堂来。申飞解释道:“我们不能移动这些大石头,但是可以变相地改变它们的关系。”手指那块被围的大石,道:“我在此布了一个反两仪阵,可以改变它的阴阳。它的极性一变,与其他石头的联系自然没了。”许欣欣赞道:“看来飞哥不需要武功,也一样没有敌手。”申飞又以心死神凝之法看穿头顶迷雾,辨出方向来。果然,两人朝南方走了不到二里路,陡见天光,丽日中天,正是正午时分。此时,两人都好似从梦魇中醒来,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气。两人回到镇上时,李小林早已离开,只在客房的桌子上留了“珍重”两字。两人缅怀之余,在客栈休息一下午,傍晚就起程,向天山进发。天山位于西北,此去道路不通,更有穷山恶水挡路,当真说不尽的艰难辛苦。时有西夏犯境,吐蕃诸部乘隙骚扰边陲之事,常而有之。这一路上,吐蕃人入境强抢百姓之事已是屡见不鲜。但凡让申飞和许欣欣遇到,便施于援手,尽量从其刀下救扶几许苍生。待入了吐蕃境内,吐蕃各部间的争斗也是频而有之,他们不分彼此,只要可以救人,从不问救下的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他们总是感觉力有不及,但是回头一想,自己已经尽力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穿过吐蕃诸部,再纵跨黄头回鹘,也不知行了多少日,遇了多少战事,终于到达天下脚下。寒冬时节,仰望天山,只有满目的白雪而已。冰雪皑皑,铺天盖地,到处弥漫着冷清和孤寂。两人在准备上山物资的同时,早已向当地牧民打听的清楚。天山高峰众多,惟有“雪海”生长天山并蒂双莲。“雪海”又称博格达峰,蒙古语中意为“灵山、圣山”,虽非天山的第一高峰,但是山体陡峭,几乎直立,只有东北坡坡度稍缓,可惜生长天山并蒂双莲的可能性不大。天山向来以盛产雪莲称誉,雪莲生长在悬崖陡壁之上、冰渍岩缝之中,如果说摘一朵有千难万险,那么寻一朵并蒂双莲就难于上青天了。
天山并蒂双莲乃是天下奇种,若不是老一辈的牧民听祖上相传,恐怕当地人都要淡忘雪海之中还有这样的珍奇存在。两人离开牧民区,向博格达峰进发时,恰逢天降大雪。全身包裹在鹅毛般的雪花中,颇有一番诗意,只可惜从山顶刮下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割的脸皮生疼。纵使申飞经历过华山绝顶上的寒风,但是与之相比,还有些小巫见大巫之感。他内功特异,稍稍凝神,就适应过来。许欣欣却没有这么轻松,她虽然穿着毛皮大毡,仍觉的寒风往身体里钻,只好缩着脖子,靠在申飞身边取暖。申飞用不了内功,气力不继,许欣欣又是弱质女流,两人要顶着呼啸的寒风行进,其困难可想而知。只好走走停停,缓慢前进。从牧民区到博格达山脚,本来只有七十里的路程,两人第三日傍晚才到。在帐篷内休息一晚,翌日清晨,陡见大雪已停,晴空湛蓝,万里无云。
抬头是蓝盈盈的天,低头是白皑皑的雪,东方是冉冉升起的朝阳,西边是闪耀着烁烁银光的冰川,更有远处那冰雕挂坠的云杉,苍莽挺拔的塔松,如此美景当前,让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心旷神怡,陶醉于其中。此处风光虽好,两人却不能多做留恋。收拾停当后,继续向雪海进发。第二中午时,两人到了博格达峰的半山腰。但见此间景色已大异于山下,树木渐渐稀少,到处都是皑皑雪峰,连绵起伏,无穷无尽。从此处向上,山体陡峭如梯,以许欣欣的轻功造诣,已经不可能再向上攀登。于是,两人选了一处避风山坳,搭起帐篷,准备久住。该日下午,两人绕着山体巡视。来到山后时,恰能俯瞰山下的瑶池圣景。瑶池是天山的精粹所在,相传周穆王乘坐八骏马车,带着七队兵勇,边打猎边游览,一路西行到天山,西王母在瑶池接见了他。穆王赠送大批锦绸美绢等中原特产,西王母则回赠了天山的奇珍瑰宝,并邀请穆王游览天山名胜。
穆王亲书“西王母之山”,留作纪念。临别时,西王母劝饮再三,即席歌曰:“祝君长寿,愿君再来。”这是关于瑶池是人间仙境的由来的传说,两人在山下时早已听牧民讲过了。此时瑶池已结了冰,半月形的湖面就如一面晶莹剔透的月牙玉石,群山环抱之下,仿佛将天山的所有灵气尽收腹中。这时,许欣欣忽然问道:“飞哥可知道天山并蒂双莲的由来?”申飞摇头道:“不知道。”许欣欣道:“你去买东西的时候,我听一个老阿婆说的。她说周穆王和西王母是一对恋人,临别时,西王母舍不得穆天子离开,穆天子就将一枚并蒂莲的种子送给西王母,曰:”果实落地日,你我重逢时。‘并蒂莲在南方长的极快,在这冰天雪地,却难遂人愿。等到果实落地时,穆天子早已去世了。“申飞叹道:”想不到并蒂双莲还有这样凄美的传说?“许欣欣笑问道:”飞哥可知道西王母长的是美是丑?“申飞道:”西王母是神仙,自然长的很美了。“许欣欣羞他道:”自古男子都一个样,都把西王母想成一个美若天山、深情款款的美貌女子。却根本不知道,西王母其实是一个丑陋无比的妖怪。
“申飞愕然道:”西王母是妖怪?“许欣欣颇有得色,道:”《山海经》中记载,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前代人称’小李杜‘之一的玉溪生还做诗记述这段故事:瑶池阿母倚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我想,定是因为西王母丑陋,穆天子才不肯再来。“说到这里,忽然嘟起小嘴,怨恨起天下男人来。申飞哈哈一笑,差开话题道:“欣欣懂得如此这么多的诗文典故,倒让小生无地自容了。”许欣欣莞尔道:“飞哥不必自惭,这不过是小女儿家打发时间的勾当。好男儿理应胸怀天下、志在四方,那有闲功夫学习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自古吟诗作对的倒不少,可有几人能够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诗仙的诗文读起来很有男子气概,但是他一生游山玩水,只会些表面功夫,连官都做不好,更别说做一些利国利民的大事。诗圣相比较好一些,从来都是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可是说归说,当他遇到被人欺辱的老妇时,不是一样束手无策。以文才而论,那些武官游侠和他们有着云泥之别,但是武官们征战沙场,保家为国;游侠们惩恶扬善,除暴安良。比起只说不做的文人来,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申飞笑道:“只可惜我不但说不来,做也做不来。”遂拉着许欣欣,继续寻找并蒂双莲的踪迹。
之后日月,申飞就活跃在众多冰峰陡谷之间,探察山体的各个角落,许欣欣则留在山腰,帮他寻找山下各处。不觉一月有余,两人均无收获。只是申飞受寒冷天气的影响,体内真气增长极快,相应地,一些游离的真气未及汇聚心脉,就被纯阳真气中和,纯阳真气也在日益增强。己身的自由真气和纯阳真气都在极速提升,两者间的争斗也就愈演愈烈。自由真气过于强大,已非心脉所能容纳,只是被纯阳真气压制着不能外溢,令申飞时常觉的胸口烦闷,需要入定很长时间才能平息下来。这一日,申飞登上了博格达峰的顶峰,但见这里基岩裸露,岩石壁立,大异于峰下冰雪覆盖、常年不化的场景。从这里俯瞰,便能领略到千峰竞秀,万壑流芳的美景。只是没有许欣欣在旁,申飞也没有独享美景的心情。天山并蒂双莲孕育于冰雪之中,自然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山顶。正要下山时,蓦见嶙峋突兀的众多怪石间赫然立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石,好象经过人工精雕细琢的。
申飞以之为奇,转身来到大石正面,只见大石面向东南而立,大有俯视中原之意,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武林至尊”四个大字。申飞惊道:“武林至尊?”低头看时,只见石碑底部的夹缝中露出一片油布,用手一拉,扯出一个油布小包来。因为年深日久,油皮已经破烂不堪,可是内部事物却未丝毫裸露,只觉的小包入手极沉,长方形状,质地很硬。申飞满怀疑窦地打开油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铁制盒子,打开盒子,便见到一块黄澄澄的令牌,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金属光芒。令牌制作精良,上宽下窄,上面横书“钦赐”二字,其下纵刻“武林盟主令”五字,左右还盘旋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龙。看到此处申飞已经惊骇难言,心中自问道:“难道这就是武林盟主令牌?”为了这个令牌,许家满门被灭,本以为随着许洪德的逝世,该令牌的下落会成为江湖上永远无法解开的迷。谁想到,本来不想知道令牌下落的自己,竟然还是在误打误撞中发现了它,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若是张兮路、司空颖、乔浩天之辈发现该令牌,定然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可申飞不但露不出半点喜色,反而让自己陷入两难之中。物是死的,留在此处,终有一天会被旁人发现。既然他已经发现了,又怎能视而不见,放任令牌被不知好坏之人拿去。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伤病缠身,能否痊愈尚属未知之数,又怎能确保令牌的安全,而不被歹人抢去?申飞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只因此物关系重大,稍有不慎,就做了旁人实现野心的媒介。他思索再三,终究拿不定主意。眼看夕阳西下,夜幕就要降临,只好把心一横,将令牌放在怀里,道:“天意如此,我只有从权了。”他又将铁盒用油布包好,塞回石缝中,对着石碑跪拜道:“晚辈在此保证,只要晚辈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令牌落在坏人手中。
”下山之路虽陡,可申飞惟恐许欣欣担心,一路俯冲而下,翩如惊鸿,宛若游龙,迅捷非常。在经过一处冰川时,忽见另一道山梁上有一道黑影闪过,就如苍鹰在地面上的一道掠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申飞一愣,自忖不会看错,心道:“难道还有其他人在雪峰上?莫非……莫非是叶前辈?”但马上就摇头道:“刚才那人穿着黑衣,绝不是叶前辈。”申飞回到山腰帐篷时,天早已黑了。他将黄金令牌的事和发现雪峰上另有旁人的事情于许欣欣说了,告戒她道:“明日我不在时,你一定要小心。”许欣欣应允了,只是听说黄金令牌是她曾祖之物,非要拿去看看。把玩够了,这才还给申飞,逗他道:“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说不定你还能弄个武林盟主当当。”申飞呵呵一笑,道:“要我做武林盟主,倒不如杀了我算了……”许欣欣瞪他一眼,板脸道:“不许你胡说。
”申飞呵呵一笑,道:“我自来闲散惯了,莫说别人不要我做,就是逼着我做,也做不来的。”虽然他人觊觎武林盟主之位,可在申飞眼里,这盟主之位一文不值。一想到张兮路等人为了这盟主之位,费尽心思,寝食难安,申飞就感到不解。虽说人活一世,不能没有追求。可如果把自己的追求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那么这样的追求不要也罢。或许有着如此追求的人,能够从中得到无与伦比的快乐,可那都是暂时的,等到下一个拥有如此追求的人出现时,他也会成为下一个牺牲者。然而江湖太大,有如此追求的人比比皆是,极欲的驱使,令他们丧失良知。他们明争暗斗,永无休止,悲哀的是,他们身陷泥中而不自知,反而乐此不疲,不能醒悟。人的欲望太盛,就不会安于现状,总想着陷害别人来提高自己,于是他们烦恼,他们焦虑,他们担惊受怕……到最后,他们连摸一摸良心的举动都不敢做。他们得到别人表面的惧怕,却无法得到别人真挚的尊敬。
这样的一生,有何等意义呢?一统江湖能怎样?高居人上能怎样?名垂青史又能怎样?百年之后,你还能感觉到什么?还不是一抔黄土而已。用焦虑的一生换来如此的结果,值的吗?用一颗纯善的心,帮助世人,拯救世人,同样可以彪炳千古,流芳百世。不管此生是否能够一统江湖,最主要的是,如此而活的人,是愉悦的。他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天地良心,所以他不必为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愧疚。仰不怍天,俯不愧地,光明磊落,心胸坦荡,为人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