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与子同俦 (2)
谭晾痛的满头大汗,仍不忘道:“二哥,三哥,四哥,快去把他宰了……”谭昭急忙撤下布条为他包扎伤口,道:“老二去看他死没有?”受他全力一击,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他已丝毫不放在心上。谭晖刚要往申飞那边去,忽见一团白影从山坳里转去,正朝这边过来。谭暄当即叫道:“张二小姐……”白马四蹄殷长,眨眼就到了申飞跟前,蓦地人立而起,一个陀螺转,调过方向。但见白衣女子俯下身子,一手抓着马鬃,一手便把申飞提上马来,拍马即走。河涧五霸这时方回过神来,在谭晾急叫:“快追!”时,谭晖、谭曜已如箭奔出。尽管白马强健,可载了两人之后,速度明显下降。不消片刻,就被谭晖、谭曜追了上来。白衣女子连连催马趱行,可谭晖、谭曜却越追越近。正在白衣女子焦急无策时,却见申飞递过一物,道:“扔……扔到地上……”话罢,连吐两口鲜血,把白衣女子肩头全部染红了,他嘴张了张,想说些抱歉的话,未等出声就晕了过去。白衣女子见手中之物不过拇指大的弹丸,将信将疑,不知它有何作用。回头见谭晖正要伸手去抓马尾,来不及细想,用力扔了下去。
那弹丸落地之时,谭晖已抓了马尾,跟着踏上一步,恰好身处弹丸之上,而谭曜紧跟着谭晖,亦到达弹丸之后。谭晖喜道:“看你们…霎时间,谭晖、谭曜均感双目刺痛,流泪不止;喉头奇痒,咳嗽连连。两人皆是一般想法:”有毒!“那还有心思再追申飞,急忙跳出烟雾,取出药丸解毒。待他们感觉身体无事时,两人一马早不知去向。白衣女子见这弹丸如此厉害,竟不住折咋舌。当下快马加鞭,把谭晖谭曜两人远远地抛了开来。这一奔,直行了三十余里,才心有余悸地停了下来。她叫了一声:“申公子?”却不听申飞回应。跟着又叫了一声:“申公子?”声音发颤,已带了哭腔,可申飞依旧未答。她握住申飞的手,但觉入手冰凉,无丝毫生气,锥心一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俯在马背上大哭,也顾不得身后的申飞。忽闻“扑通”一声,申飞已摔到地上。她哭叫道:“申公子……”忙下马来扶。却见申飞抖动两下,竟睁开了眼睛。她又叫道:“申公子……”虽是同样的两声,心境却是大异。她横臂把申飞抱了起来,毫不避嫌,关切地问道:“申公子觉的怎么样?”申飞中了谭昭一计雷阴掌后,但觉全身冰凉,奇冷无比,仿佛掌力所到之处,血液都被冻结了。
幸好体内尚存何青松的烈火纯阳掌掌力,中和了不少热力,不然申飞真怕挨不下来。心道:“这雷阴掌好生邪乎!”但觉阴气向心脉逼进,生恐抵挡不住,忙收心敛神,遁入心死神凝之境。这雷阴掌的掌力十分厉害,游遍全身后便齐向心脉攻进。申飞心脉真气固然雄厚,但是心脉连番受震,伤势不见好转,已经把所有真气都牢牢牵制,再无暇顾及心外之伤。故而,体内真气只是固守心脉,并不与雷阴掌交锋。如有阴力侵入,将之逼退则罢。本来,心脉不灭,便无性命之忧。可这雷阴掌乃纯阴之力,与何家的烈火纯阳掌的纯阳之力又自不同。纯阳之力霸道,只会硬碰硬撞,或将敌力灭掉,或被敌力灭掉,又或相持不下,总之不会取巧;而纯阴之力看似柔弱,无硬拼之力,却总能寻隙而入,以巧制胜,并且最善持久。正如水滴石穿之理,水滴虽弱,可经久为之,必可破石。道中有言:“天下莫柔弱于水,则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也,以其无以易之也。”故此,武学之上常有以柔克刚之说。现下,雷阴掌之阴力把心脉层层包裹,冲突之余便以柔力化解心脉中的真气,一来二去,竟也消磨了不少。
若非申飞真气雄厚,防御绝顶,恐怕心脉之所早已沦陷。白衣女子哭泣时,申飞正与雷阴掌相抗,不敢稍待。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却不能回神说话。待坠马之后,心脉真气受震,产生波动,才不得已醒转,而雷阴掌已乘机大攻,冲散许多真气,并随即将之化解。幸而申飞体内的真气以护体为主,旋踵便重聚心脉,死守要害。可这一次,由于真气损耗,守护的范围骤缩,伤势自然又重了几分。现如今,申飞体内的真气只知固守,已无反扑之力。若有一个高手从旁协助,帮他驱除体内雷阴掌掌力,或可无事,然而他孑然一身,举目无友,到哪里去求助呢?身旁只有一个白衣女子,却帮不上忙。申飞禁不住哆嗦起来,感觉冷的厉害。只听白衣女子又泣声道:“申公子还好吗?”虽隔着面纱,仍能感觉她关切的神情。申飞一顿感激,内心莫名地亲切,他极欲问一问她,到底为何对他这么好。可刚叫了一声:“张姑娘……”气息一乱,竟昏了过去。这一昏,片刻便醒。但见白衣女子正驭马而行,便不说话,急忙以心死神凝拒抗雷阴掌之力。虽说入境之后,真气同样固守心脉,可令真气完全自主,威力自然不同。间或听到白衣女子唤一句:“申公子?”
也无暇答应。但觉体内的雷阴掌掌力流川不息,毫不衰减,不禁担忧道:“照此下去,心脉必为所破,我命不久矣!”可偏无他法,只能暂时坚守。自离开父母之后,他就时刻徘徊在死亡边缘,尤其丐帮易主大会之后,更无时不面对死亡,死亡对他来说已经麻木了。他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可命运不在他的手中。重伤在身,强敌环伺,不知到哪一刻,他的命运就会结束。这一些,他无法预测,也无法控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面对。不论前途如何,先走好脚下这一步。不管明日是否会死,今日总要坚强地活着。申飞虽在心死神凝之境,对外界的一切却听的清清楚楚。忽闻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来势甚快。随即就听到白衣女子惊叫一声,立时拉马站定,颤音道:“姐……姐,张叔叔……宋大哥……”申飞无须睁眼,也知现下场景,惨然笑道:“老天真不给申飞苟活的余地了。”来人正是红衣女子、张奉迁三兄弟和宋晨。见申飞紧靠在白衣女子身后,并环抱其腰,只道他威胁着白衣女子,宋晨当即怒道:“无耻采花贼,快放了二小姐。”拔剑在手,随时可能出击。
红衣女子担心道:“妹妹,他没……”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不敢再说下去。白衣女子道:“姐姐放心,申公子没对我怎么样。”红衣女子“哦”了一声,稍做放心,却仍有担忧的语气。张奉迁倒十分冷静,道:“申飞,如果你放了二小姐,我们就放你一马。否则,今日你休想脱身。”在他说话时,张奉远和张奉迟已从旁掠到白马之后,堵住申飞后路。申飞缓缓睁开眼睛,环视众人,笑道:“张总管,宋大侠,别来无恙?”笑到一半,气息不稳,忙手按胸口,停了下来。宋晨见他与白衣女子靠的如此之近,怒道:“申飞,你放是不放?”怒瞪着双眼,恨不能把申飞吞下去。申飞见众人之间,以宋晨最为担心白衣女子,倒颇感奇怪,笑道:“不知张兮路给了宋大侠多少好处,让宋大侠这般死心塌地地为他办事?”本来申飞因他曾为李逍仙说话的情分上,一直对他礼敬有加,可见他听了关于张兮路的事情之后,仍无离开张兮路之意,不禁也有些怒了。宋晨怒道:“宋某在此警告你,你若再诬陷张大侠,宋某与你不共戴天。”言辞激昂,显然怒极而发。张奉迁扭头问道:“他与宋大侠说了什么?”
宋晨双目不离申飞,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是无耻之徒搬弄是非的谣言。”申飞笑道:“张总管不必问了,该说的我都已说了,不过宋大侠过于忠实,完全不信,张兮路该庆幸不已吧。只可惜见不到贵府一个叫许欣欣的小丫头,不然把五毒教地牢里哪位许前辈的事说给她听,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在他说到“许前辈”时,白衣女子明显身躯一颤,反应颇大。而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对面的张奉迁,只见他面色一沉,鹰目中闪过一道杀机,面上杀气大盛。宋晨却莫名其妙地看着申飞和白衣女子,一脸迷茫。申飞又笑道:“张兮路不是要得到许家的武林盟主灵牌吗?望张总管转告张兮路知道,许洪德、许****两位前辈,皆把灵牌的下落告之申飞,今日申飞命丧此处,他也休想得到武林盟主灵牌。”他心伤未愈,又有雷阴掌阴力困绕,本来连动舌的力气都欠奉,可心知丧命在即,一时激奋,再无顾及,信口而言,竟越说越兴奋,完全忘记了伤势。这正应了“心有他念,其痛自减”之理。正如某处奇痒时,若把注意力集中该处,必觉瘙痒难当,假如浑不在意,心思他处,瘙痒之感便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只是他在说此之时,感觉十分对不起白衣女子。
毕竟张兮路是她的父亲,当自己听到别人直呼父亲名字,而且大肆诽谤时,不知作何想法。忽闻白衣女子问道:“申公子见过许……许洪德?”申飞愕然,隐隐感觉出一些异样,可未等他回答,就听张奉迁道:“二小姐莫听此人胡言乱语,谣言惑众。老爷与许大侠情同手足,岂会觊觎许家的盟主令?再说,当年若不是老爷相救,许家上下已全被妖人害死了。“红衣女子也道:”妹妹,别听他胡说。他分明在挑拨离间。“申飞感觉事有蹊跷,蓦地想起每当提起“许欣欣”这个名字时,白衣女子的异常反应,试探道:“难道姑娘是许……”白衣女子当即一字一顿道:“我就是许欣欣!”申飞哑然,登时后悔起来。他受许洪德托付,确实有心把许欣欣救离张府,以莫认贼作父。
可他却从未打算把许洪德的情况说给她听,一来他以为女孩子柔弱,听了徒增伤心,倒不如不知的好;二来,害怕她仇恨心太盛,要寻张兮路报仇,张兮路势力庞大,又有谁能与他抗衡呢?所以,他思索再三之后,决定不把上代的恩怨告诉她。他听白衣女子说许欣欣不过是张府的小丫头,那里想到这白衣女子就是许欣欣呢?谁又能想到张兮路一面陷害许洪德,一面又把他的女儿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呢?刚才申飞断定许欣欣不在,自知难逃一死,一吐为快,怎知偏给许欣欣听了去。白衣女子,也就是许欣欣,问道:“我爹爹是否还活着?”这句话似在问申飞,又似在问场中所有人。申飞自上次见过许洪德,至今已隔数月,而且又经过五毒教的变故,不知许洪德现况如何。是生,是死,亦难定论。当真不知如何回答她。张奉迁道:“二小姐莫信此人胡言,他不过想迷惑我们,乘机逃跑。
”许欣欣毫不理会,又问道:“我爹爹是否还活着?”即便看不到她的面孔,也同样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冷俊森然之气。如果没有宋晨在场,张奉迁也许根本不用担心事情暴露的问题,而现在只能圆谎道:“当年许大侠一声不响地离开张府后,老爷就派人四处查找,最后在许府的废墟中找到了许大侠的尸体。当时,二小姐也确认那是许大侠无疑,难道二小姐忘了?”许欣欣忽地一软,颓然道:“欣欣一时激动,言语无状,请张叔叔原谅。”而后微微侧头,对申飞道:“你休要胡说,毁坏我干爹声誉。”这“干爹”当然指张兮路。张奉迁未想到她这么容易哄骗,面色稍稍好转。红衣女子欣慰道:“妹妹这么想就对了,这无耻采花贼休想离间我们的感情。”宋晨却迈上一步,已距白马甚近,怒道:“申飞,你说什么也不管用,今日你不放了二小姐,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他见申飞左手摁在许欣欣小腹上,只要稍稍发力,即可取她性命,不敢贸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