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剑锋,迫在眉睫
八月初八,南郡城下,离国的大军铺天盖地而来。风声瑟瑟,秋意渐深。萧寒烟穿上银色铠甲,外罩雪白的战袍,犹如一朵开在冰川上的雪莲花,凝聚了天地日月精华,清姿绝尘。
惊鸿剑在她手中发出声声龙鸣,仿佛已预感到了噬血的快意。萧寒烟凝眸看着阵前那位身穿月白色战袍的男子,依然是熟悉的、清秀俊朗的眉目,只是脸上添了几许风霜的痕迹,身材似乎更加消瘦了,脸色也透着苍白。
萧寒烟心中微微一痛,师兄,你过得并不开心,是么?那些传言,那些祸害苍生的事,并不是你想做的,对不对?你是被你父皇所迫,对不对?
缓缓拍马到两军阵前,对面白马上的少年也一步步走过来。他俩都走得很慢,不象两军对垒,倒象两个久别重逢、爱恨交织的恋人,相见争如不见,有情总似无情。所以,即使见面,即使迫切想要拥在一起,也不敢挪动自己的脚步。
晏封、霍无忌、石磊与马平川等人渐渐皱起眉头,神情越来越凝重。
而那对穿得奇形怪状的朱连毕荷则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老婆子,瞧见没,这沐无双与我们盟主的女儿有意思呢,难怪盟主对他心怀不忍,一心想保他下来了。”
“是啊,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这女孩儿美得象天上的仙子似的,真不愧是咱们盟主的女儿。只是,这姓沐的小子到底长着一颗什么样的心,我们谁也猜不透啊。”
沐无双身后的大部队在缓缓挪动,一排排手执利箭的弓箭手悄悄移向阵前。
沐无俦在队伍中间,见此情景沉声喝道:“你们干什么?谁准你们上阵来?大将军说了,不许再用毒箭!”
这时平西将军慕琪英策马过来,正视着沐无俦道:“太子息怒,末将乃是奉皇上之命行事!”
沐无俦大怒:“胡说!军队之中只有一位统帅,我们只能听从统帅的安排!”
慕琪英神情不动,却也绝不退缩:“抱歉,太子,离国只有一位国君,我们身为臣子者,必须听命于国君。皇上怕大将军陷于儿女私情,在阵前畏首畏尾,贻误战机,故命末将来做监军。末将有责任督促大将军的行动!”
“你!”沐无俦气得脸色发白,却也无言以对。
萧寒烟勒住马缰,惊鸿剑横在马前,目注着对面的少年,微微一笑:“师兄,别来无羔?”
沐无双神情一僵,痛楚如流光一闪,从深黑的眸子中掠过,抬头抱拳:“萧将军,两军交战,我们各为其主,这师兄二字……还请免了吧。”
萧寒烟只觉得一枝利箭瞬间穿透自己的心脏,身子痛得微微一缩,睫毛颤动了一下,神情未变:“既然如此,本将军该称你王爷还是将军?”
“在军营中,我只是将军。”
萧寒烟轻轻笑道,“恭喜你得偿夙愿。今日两军阵前相遇,有些事我想先问清楚,事已至此,我们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没什么是可以隐瞒的了吧?”
沐无双怔了怔,握剑的手微微一颤:“好,请说。”
“我爹在榆苍关中毒,失明失聪,几乎丧命,这是不是你的杰作?”
沐无双咬咬牙:“不错,是我给他服了劫灰的毒药。”
“是你的本意?”
“不,是奉父皇之命。”
“你杀苏伦的真正原因是杀人灭口?”
“是。”
“因为你与我二伯父勾结,而苏伦知道你的内幕?”
“是。”
“那么送给昭月王的那封书信也是出自你的手笔?”
“不错。”
“国舅是你所杀?”
“正是。”
“是你派人去劫牢,嫁祸给我爹?”
“是。”
“是你买通张博,揭发我爹私放昌平君子攸的事?”
“正是。”
每问一句,萧寒烟的脸色便白一分,而那双漆黑的眼睛更深一分。到最后她看着沐无双笑起来,笑得无限悲愤、凄苦而嘲讽:“沐无双,你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我爹将你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对待,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甚至处处维护你,为你隐瞒你所做的事。”
沐无双神情一凛,象被突然打了一鞭子:“不可能!”
“不可能?”萧寒烟死死盯着他,痛苦如同墨染,盈满了她的眼睛,“在榆苍关,他早知道自己中毒,却故意将它说成是多年征战,病恨深驻。回到皇宫后,太医诊断不出确切病情,他故意引导他们往这方面考虑。后来他被泽悦叔叔治好病,分明已找到病根,知道毒之来源,可他依然守口如瓶。入狱后我曾跟他讲过你杀苏伦的事,我已从小太监口中听说了苏伦与你毫无关系,根本不曾欺凌你,所以你杀他的借口是不成立的。可我爹偏偏叫我不要怀疑你,说你可能跟他有什么私人恩怨。”
沐无双听得心头大震,这些话字字句句如狂风般在他心头掀起巨浪,他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冰窟,浑身冷得发抖。萧然,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维护我?
“原来,一切都是你设的局!原来你果然是无心无情之人。你害我爹失了武功,害我伯父气得一病身亡。这还不算,你回到离州,妄图暗杀离州知府与守备,你还为了复国丧心病狂,使用大批毒器,危害百姓。”
萧寒烟越说越愤怒,一双秋水般的明眸中泛起凛凛寒光:“你可知,我们皇上是为了顾及离州百姓,不愿惨烈的战争造成百姓更多伤亡。不愿你们所用的毒泛滥成灾,造成更多的瘟疫、更多的污染,所以才忍痛放弃离州,退回到南陵。”
沐无双在马上倒退一步,脸色惨白,不可思议地瞪着萧寒烟。
“想不到你们得寸进尺,得了离州不算,还要再次兴兵犯我边境,妄图逐鹿中原。沐无双,我告诉你,有我们靖安军在,你休想踏进穆国一步!”
这时,萧寒烟身后有人大声道:“寒烟,休要与他废话,待我来擒他!”
沐无双一看,原来是穆野。心里忽然泛起无穷的妒意,冷声喝道:“好啊,本将军来者不拒!”
穆野怒气顿生,不待萧寒烟批准,已拍马冲了过来。人未到,手中斫月刀已当头砍下来。沐无双举剑便挡,刀剑相碰,犹如一道闪电骤然亮起,伴随着金戈铮鸣之声。一道狂飙卷起尘沙,将二人团团罩住。
萧寒烟在旁边观战,忽然想起白虎关自己父亲与穆苍的那场战争。那时候自己的父亲已经盲了双目,却依然威力不减。最终将穆苍战败,换取了昭月国退兵。
此刻见沐无双与穆野二人交手,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负伤,可她已经从两人的出手渐渐看出,穆野的绝练法刀仍然不够纯熟,并且她记得很清楚,父亲说过,绝练刀法第三招‘横扫千军’与第二十五招‘一刀天下’有致命的破绽。
十几个回合后,她看到穆野使出了横扫千军,一刀横劈过去时,穆野的左胁下露出一个破绽,而沐无双的剑已如灵蛇般向他这个破绽直插过去。
“穆野!”萧寒烟的惊叫声还未结束,一蓬血雨已顺着沐无双拔出的剑带了出来。
萧寒烟飞身掠起,凌空一剑击下,挡住沐无双乘胜追击的剑势,沉声喝道:“穆野,退下,赶紧包扎伤口!”
穆野的身子伏到马上,拍马回到自己阵地,人从马上滚下来,脸上已失去血色。
萧寒烟一剑逼开沐无双,身形落下时自己的座骑已经到了身下,堪堪接住她。
惊鸿、照影两把剑交缠在一起,一场恶战激起漫天剑气,两军纷纷后退,只觉得那剑气砭人肌肤,寒意顿时笼罩了天地。
沐无双暗自心惊,以往与萧寒烟切磋武艺时,萧寒烟从未尽全力,而今日她满腔悲愤化作无穷的力量,每一剑刺出都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令自己有些疲于应对。
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付,就在这时,萧寒烟忽然剑势一转,一招“生生不息”从原来相反的方向逆腕击出,完全改变了原来的套路。沐无双大吃一惊,这下变故根本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萧然留了一手,没有将这一变化教给自己?
还未来得及反应,剑已指到他心口。可就在这一瞬间,萧寒烟的手忽然顿住,脸上刹那间掠过心碎的表情。
沐无双好象被人当胸当了一拳,心痛得蜷缩起来。原来,她仍然爱自己,所以不忍心杀自己?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枝冷箭从离军中射出,一道劲风袭到,萧寒烟措手不及,那枝箭正中她肩头。与此同时,另一枝箭几乎在相同时候射出,正中她的马身。
萧寒烟没有觉得痛,只觉得伤口一阵发麻。她心中暗道不好,这肯定是离国的毒箭。
而身下的健马受了惊吓,仰天狂嘶一声,向着西面落荒而逃。萧寒烟抱紧马脖子,紧贴在马身上,被受惊的烈马带着狂奔而去。
沐无双突遭变故,下意识地拍马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