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羽化重生,痛失光明
烈焰焚烧,梧桐已化为灰烬,火中的凤凰,浴火后能否重生?前生的宿命,今世的劫难,惊起回头,已是历尽沧桑。无数的噩梦,挣扎,逃不出那些反反复复的罪孽,纠结。
沐无双再次醒来时,已是空谷寂寂,明月东升。身边只有司徒瑾默默地守着,烛光中的身影染着秋日的清冷与萧瑟。沐无双的意识慢慢复苏,伸手摸到胸口那枚凤凰玉佩,想起那个染血后出现的凤字。多少次觉得这玉佩仿佛刻着他前世今生的命运,却原来,它真的预示着自己的身世。
命运弄人,一至于斯!自己当成仇人,几次三番设计陷害,一心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却原来是自己的亲戚;而自己当成亲人,一心一意为他赴汤蹈火,连命都可以舍弃的人,却原来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
“若不是见王爷那样对你,属下会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可是,我不能让王妃含恨于九泉……”司徒瑾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慢慢想起,当初沐沧海曾用一粒劫灰逼迫自己,不是让萧然服下毒药,便是自己。
当时确实觉得心寒过,可最后还是让自己释怀了。为了父亲,自己做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父亲,一个好亲切、好温馨的名字,多少次,他梦想着,父亲能象对待无俦一样对待自己,给自己一个温暖的笑脸,拥抱自己一下,或者哪怕是自己做错事后狠狠责罚自己一顿,至少,那可以证明父亲是爱着自己的。可是,从小到大,他只是将自己孤独地抛在一边,不闻不问,任由自己自生自灭。
即使如此,自己仍然那样渴望着父亲的爱,为了父亲,为了弟弟,他可以让自己变得无心无情,只为完成一个使命而活着。
可是,到最后,却突然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原来维系着那个所谓亲情的,只不过是沐沧海对母亲的一个承诺。
可是,无论如何,他是自己的养父。即使没有太多的关爱,他仍然养大了自己。难道,要看着他再次遭受打击,再次面临失败甚至死亡?
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司徒瑾连忙上去扶他:“公子,你有一条腿骨摔断了,暂时不能走动,有什么事,让属下帮你去做好么?”
“不,扶我起来,我要去见师父。”
“还是属下去将王爷请来吧。”
司徒瑾摁住他,去隔壁请萧然。等萧然进来时,却见沐无双支撑着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有冷汗流下来,想必是因为刚刚牵动伤口,疼痛难忍。
萧然心痛地上去扶他:“无双,伤得这样重,不好好躺着,下来干什么?”
“师父。”沐无双仰起脸来,看着萧然含着怜惜与责备的的眼神,执拗地跪在那儿,“徒儿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师父原谅。等徒儿见过爷爷,再来向师父领罚,徒儿甘愿一死谢罪。只是,徒儿还想厚颜求师父一件事……”眼泪慢慢涌进眼睛里,沐无双的声音越来越低,“徒儿知道不配……可是……”
萧然用力抱起他,将他放到床上,坐在床边看着他,微笑,和声道:“师父明白,你是希望我能放过沐沧海与沐无俦,对不对?”
沐无双充满期待地看着他,颤动着嘴唇:“求师父开恩,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我父皇……不,我养父他已经是个失败者……”
萧然凝视着他,神情慢慢变得郑重:“无双,沐沧海是个怎样的人,难道你至今没有看清?他为了夺回离国不择手段。师父不反对他复国,所以师父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所做的那些事,但他不该为复国祸及百姓。更不该仍然存着觊觎天下之心!”
说到这里,萧然的目光严厉起来:“无双,师父跟你讲过无数次,人活在世,一定要活得俯仰无愧。你自己想想,你回离国后所做的那些事,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沐无双惭愧地低下头:“师父,徒儿知错了。”
萧然拍拍他的肩:“师父知道,你骤然经历这样的变故,一时心里会难以承受。可师父希望你做个坚强的男子,慢慢走出心里的阴影。车到山前自有路,你安下心来好好养伤,师父要出谷去,战争还在继续,一切都没结束。至于你的请求,师父会想办法成全你。”
沐无双一惊:“师父要出去?可师父的伤……”
“我没事,跌落悬崖时,我不断用剑抵住崖壁,化解下坠的冲力。所以伤得并不重。只是烟儿……她被断裂的树枝插进腹部,伤及内腑,虽然我已为她运功疗伤,但她至今仍然昏迷着。我要带她离开,回到南郡去治伤。你行动不便,还是留下来吧。”
沐无双心中剧痛:“都是徒儿害了师妹。徒儿不放心,请让我跟师父一起走吧。司徒统领,他可以帮我。”
萧然回头去看司徒瑾:“司徒统领,纵然你知道无双是穆国人,也仍然愿意帮他么?”
司徒瑾眼前浮现出魏紫凝含着忧伤的面容,那个月夜的丽影,已经深深地刻在他心头。为了她,他怎能不管她的儿子?他点点头:“是的,王爷,在下愿意送公子出谷。”
南郡,总兵府,沐无双扶着墙一步步挪动身子,来到后院萧寒烟的卧房。回到南郡已经两天,可萧寒烟仍然没有醒来,大夫诊断说她坠落悬崖时后脑受到撞击,脑子里可能有淤血,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穆国的大军已打到池泽,萧然本欲赶去助战,无奈女儿昏迷不醒,他根本放不下心来,只能留在总兵府照顾女儿。
“师父。”听到沐无双的声音,萧然回过头来,见这急剧消瘦的少年正一步步挪进来,脸上依然白得没有血色,本来纯净如水的眼睛里笼罩着一层黯然的烟雾。
他挪到萧然面前,费力地想要跪下,萧然一把拉住他,心痛地斥道:“伤得这样重还行什么礼?”扶着他坐下,转头看着女儿紧闭双目、昏迷不醒的样子,心情沉重,“烟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苏醒过来,大夫只说帮她日日施针,服用化解淤血的药,但没有把握她何时能够醒来。”
沐无双默默伸手,握住萧寒烟一只冰冷的小手,双眸酸涩,心里象有钝刀在一刀刀割着。都是因为自己,萧寒烟才会跳下悬崖,是自己害得她昏迷不醒,是自己造的孽。
“烟儿,你快醒来吧,你一日不醒,我一日寝食难安。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萧然见他无限自责、愧疚的样子,轻轻拍拍他的肩,和声安慰道:“无双,不必对自己太苛责了。你没有错,我们谁也没有怪你。”
沐无双看着萧然温暖的眼睛,泪水止不住涌进眼眶,象孩子一般扑在萧然怀里,颤声道:“师父,对不起,对不起。徒儿忘恩负义,一直陷害你,害你失明、失聪、害你几乎丧命,又害你入狱,受尽折磨,还害得皇上一病而亡……”
萧然微笑着为他擦掉泪水,轻轻拍拍他的脸:“男子汉大丈夫,哭得象个孩子似的,也不害臊。师父对你说过,你是被命运捉弄了。站在你的立场,你没有错。”
“师父,给你下毒时,徒儿心里很痛,徒儿不想师父死的,是父王逼徒儿这么做。后来徒儿害师父下狱,只想逼你离开朝廷,永不为朝廷所用,没想到会造成那样的结果……”沐无双仿佛急于要表白什么,迫切地看着萧然,语声依然不停地颤抖。
“好了,好了,我知道。”萧然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这死小子曾经是那样淡定、从容的,这会儿却惶恐不安地向自己解释,暗暗叹口气,可怜的孩子,骤然遭受这样的打击,能够撑下来已经很不错了。宠溺地微笑道,“结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师父没死,也没丧失武功。而且,你师伯他……他也没死。”
沐无双怔住:“皇上没死?他……他还活着?”
刚说完,就听外面有人一声冷哼:“是不是我没死,你很失望啊?”
萧然与沐无双同时吃惊地站了起来。
“大哥?”萧然看着外面进来的那位墨玉色男子,目瞪口呆,“你怎么来了?”
萧潼冷冷地盯着他:“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呢!暗影用飞鸽传书告诉我了,你掉下悬崖,下落不明,我才匆匆赶来的。”
沐无双看着萧潼背后跟来的黑衣男子,心中暗暗惊讶。这个人,果然还是躲在黑暗中,自从见到萧然起,他就一直没有看到过他,原来他竟然一直在萧然身边。想必因为萧然父女坠崖,他找不到峡谷的入口,所以才向萧潼求救。
“大哥……”萧然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萧潼的目光掠过沐无双,令沐无双觉得宛如刀锋刮过:“为了这小子,你和烟儿都不要命了?”一句话说出口,萧潼已经怒容满面。
萧然示意沐无双出去,沐无双却突然向萧潼跪了下来:“师伯息怒。所有罪过都是无双所犯,请师伯不要责怪师父,无双愿意承受一切责罚。即使师伯要了无双的命,无双也心甘情愿。”
萧潼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目光如鹰一般冷厉而尖锐。
萧然连忙也跪了下去,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恳求道:“大哥,无双是无辜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只是为了沐沧海,才会千方百计陷害小弟。可他是我师兄的儿子,是我师父唯一的孙子,请大哥看在小弟份上,开恩饶过他。”
萧潼看他一眼,满脸无奈,挥了挥手,道:“你跟朕到客厅去。”
“是。”萧然恭敬地应了,起身跟着他往外走。却见沐无双还跪在地上,忙又求情地唤了声“大哥”,萧潼向后摆手:“无双,你起来。”
沐无双见他们出去,站起来又坐到床边。
房里只剩下他与萧寒烟。他默默看着萧寒烟瘦得只有巴掌大的小脸,以及那尖尖的下巴,只觉得心痛难抑,轻轻拉住萧寒烟的手,握在掌心,贴到自己脸上,喃喃道:“烟儿,烟儿,你别惩罚我,你快醒来吧。求求你了,一定要醒过来……”
忽然,她感觉到萧寒烟的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他惊喜地睁大眼睛:“烟儿,烟儿,你醒了么?”
萧寒烟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眉心动了动,睫毛微颤。
沐无双激动得几乎跳起来,欣喜若狂地唤道:“烟儿,烟儿,我在这儿,你快醒来。”
萧寒烟缓缓睁开眼睛,向他转过脸来,清秀的眉间掠过一抹迷惘之色:“师兄,是你么?我在哪里?”
“我们在南郡总兵府,我们都还活着。”沐无双的泪水夺眶而出。
“现在是夜里么?你为什么不点灯?”萧寒烟困惑地低语。
沐无双如受雷击,一下子呆若木鸡。烟儿她……她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