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负柔情
“烟儿，烟儿，我在这儿，你看看我，你看到我了吗？”沐无双将萧寒烟扶起来，搂着她让她靠到自己怀里，用手在她眼前晃动。可是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光点，就象当初他看到萧然瞎了时一模一样。
铺天盖地的恐惧向他袭来，他浑身止不住颤抖，紧紧抱着萧寒烟，喃喃地、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你看见我了，是不是？你别吓我，别吓我，你活过来了，一切都应该是好的。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不是沐沧海的儿子，我的亲生父亲是凤若汐。我是凤离飞的孙子，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障碍了……我对不起你，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害了师父那么多次，害你心痛，害你难过……现在我可以爱你了，只要你原谅我，只要你不怪我……可是你要看见我，我不止要你心里有我，我要你眼里也有我……烟儿，烟儿，你看见我了么？告诉我，你看见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眼泪一连串地滑落下来，沐无双紧紧咬着牙，想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可根本无济于事。然后他感觉到怀中的萧寒烟也开始轻轻颤抖，听到她开口，声音却依然那样柔美动听，没有惶恐、没有不安：“怎么会？我已经昏迷了很久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变化？想不到你竟是师公的孙子，原来，我们不是仇人，而是亲人。师兄，真的太好了，从此你可以不用背负着那个离国皇子的责任，你可以安心了……”
她的手轻轻伸起来，摸索着抚上沐无双的脸庞，苍白的脸上展开一个美丽绝伦的笑靥：“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就算你曾是我的仇人，你仍然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是的，是的，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只是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心……原谅我，现在还不算晚，是不是？我不用期待来生，只要今生，可不可以？”泪水滴落到萧寒烟的额头上，沐无双慢慢低下头，轻轻吻去那一滴泪水，“我会去向皇上请罪，向爷爷请罪，只要他们原谅我，只要他们还肯给我机会，让我去爱你……我此生便无怨无悔了……”
“可是我看不见你了，师兄，我好想看到你的样子。”萧寒烟叹息，感觉到沐无双的身子一僵，又连忙安慰他，“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好的。爹肯定会请泽悦叔叔来为我治病，我会好的，你放心……”
沐无双一听“泽悦”二字，仿佛在黑暗中见到了一点灯光，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是啊，那个海天泽国的国君，他的医术那样精湛，他能帮师父医好劫灰之毒，便一定能为烟儿治好她的眼睛。
“嗯，我相信，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有一双那样美丽的眼睛，老天怎么会让你瞎掉？躺了好几天了，闷得难受么？我扶你出去走走，你可以动么？”
“我可以，我想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客厅里，萧然低着头站在萧潼面前，感觉到萧潼沉重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让大哥心痛，让大哥恨铁不成钢了。
偷眼瞟了瞟站在一旁的暗影，却听萧潼怒声喝道：“你别怪暗影！他对你忠心耿耿，才会通知我过来。别以为现在你当了武林盟主，而我不是皇上了，我就管不得你！”
一句话把萧然吓得扑通跪了下去，唯恐大哥又一巴掌抽过来，不敢抬头，小声道：“小弟怎敢？小弟一辈子都会听大哥的教训。只是无双是师父唯一的孙子……”
萧潼气极：“你别跟我顾左右而言它！难道在跳崖之前你已经知道他是凤离飞的孙子了？为了这个一直陷害你的敌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拖累烟儿。若是烟儿有个好歹，你看我怎样收拾你！”
“大哥饶了我吧。”萧然现在大有“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之感，反正自己犯了那么多错，大哥也都教训过来了，这次在南郡这个地方，他多少总会顾着自己面子的，“大哥要收拾小弟，也等回了杭州再收拾。离州现在还在打仗，烟儿还没苏醒过来，若是大哥将小弟打坏了……”
萧潼忍不住笑出来：“好了，起来吧！越大皮越厚，也知道求饶了，有长进。”知道宝贝弟弟还活着，萧潼欣喜若狂，哪里还舍得再罚他。脸上装得严肃，心里早已软得一塌糊涂。
萧然心里暖洋洋的，趁大哥心情好，赶紧“得寸进尺”：“大哥，小弟想求大哥一件事。”
萧潼脸一沉：“可是为了沐沧海？”
萧然暗暗叹气，自己这辈子都逃不出大哥的五指山，只要自己心里一转念，他准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微微抬起眼帘，瞥了大哥一眼：“是。大哥，大哥的话丹儿一定会听的。沐沧海无论如何是无双的养父，还请大哥留他一条命。”
“你先把凤凰城打下来，把沐沧海父子押入京城，其余再谈。”萧潼淡淡地道。
“大哥……”
“烟儿有我照顾，无双那小子也由我看着，你赶紧去凤凰城。”萧潼不容置疑地下令。
“大哥，我已经不是大将军了。”萧然小声嘀咕。
“好啊，你再跟我拿乔！我没来的时候，你怎么就偷偷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还带着靖安军打到清陵？既然丹儿许你这样，便表明他仍然承认你是大将军。”萧潼警告道，“你若把沐沧海父子擒了，就当你替无双赎了罪，我就让丹儿饶了这死小子。否则……”
萧然知道没有跟大哥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沐无双扶着萧寒烟走过来，得知萧寒烟已经失明，萧然心痛得五内俱焚，萧潼更是又怒又痛，瞪着萧然，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沐无双已经内疚得无地自容，惨白着脸看着无辜被害的师父，嗫嚅道：“师父，能否修书一封，请泽悦叔叔过来，为烟儿治病？”
一句话提醒了萧潼：“对，你赶紧写信去请泽悦过来。我马上带着烟儿回盟鸥山庄。”回头又对沐无双喝道，“你跟我们回去！”
“师伯……我父王和弟弟……”沐无双眼里溢满痛苦，巴巴地看着萧潼。
萧潼见他那样儿，心里微微有些不忍，却仍然沉着脸道：“此事自有你师父去处理，不用你操心。你把烟儿害成这样，你敢不照顾她，你爷爷知道第一个不饶你！”
沐无双垂下头，恭顺地应道：“是，师伯，无双跟你回去。”心中暗道，只要你让我照顾烟儿，便是死我也值得了。
萧然见大哥脸上凶，可语气中分明已承认了这个师侄，心里暗暗松一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看着一双小儿女，酸涩与甜蜜交相缠绕。看来缘份真是种神奇的东西，自己第一次见到沐无双便喜欢上了他，而且因为他长得象师兄，心里总有种特别的感情。
所有的牺牲、付出，所有的罪与罚，如今都已被证实是值得的。
女儿虽然目不能视，可是在听到伯父的那句话时，她的脸上却绽开了灿烂的笑容。秋若水的面容又清清楚楚地浮上心头，多么相像的笑容，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多情。水儿，你在天之灵看到了么？我们的女儿，她找到了她的真爱，有一位她深爱的男子可以呵护她一生了……当萧然再次回到盟鸥山庄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了。
花园里，两个白色的身影相依相偎在一起，萧寒烟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一双眼睛里流动的波光，比眼前的一池秋水还要澄澈、温柔。
可沐无双的眉间却总有挥不去的愁容，萧寒烟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养父与弟弟。
花园的另一头，泽悦与萧潼施施然走来，萧潼没戴面具，在自己的山庄里，他已不再顾忌什么。
“萧大哥，我发现你不当皇帝，比以前可爱多了。”泽悦戏谑地看着萧潼，萧潼瞪他：“死小子，油嘴滑舌。以前为了然儿总跟我作对，我哪里对不住他了？”
“哈，大哥要跟泽悦算账么？”泽悦夸张地笑，“我好害怕，萧然被你从小打到大，反正他皮厚，已经习惯了。我可受不了！”
萧潼被他逗得失声笑出来，指着他道：“你这臭小子，难怪然儿那么喜欢你。你们俩啊，一个锋芒外露，一个精华内敛，其实骨子里倒是相同的人。”
正说着，就见侍卫匆匆赶来禀报：“大老爷，二老爷回来了。”
萧然雪衣墨发，翩翩而来，那张俊朗如玉的脸上依然是熟悉的温润笑容，泽悦冲过去抱住他，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你这浑蛋，若不出事，便想不到请我来。搬了家也不告诉我，这么好的地方，从此你可以与萧大哥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真是羡慕死我了！”
萧然回抱着他，挑眉笑道：“你肯放下你的皇位么？我欢迎你来加入盟鸥山庄。”
“我没你这么好运。”
“烟儿怎么样？”萧然把目光转向萧潼。
萧潼向湖边示意：“有泽悦这样的神医在，烟儿怎会不好？瞧，他俩在那边。”
那边的两个人早被惊动，携手向这边跑过来。
“爹。”
“师父。”沐无双倒身下拜，“我父王和弟弟他们……”
“他们已被押往京城，我陪你们回长宁，向皇上求情。”萧然拉起沐无双，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回头向泽悦，“跟我们一起去长宁吧，我们聚聚。”
泽悦摆手：“不了，我也耽搁了不少时日。今日与你一聚，明日你回长宁，我回泽国。来日方长，我们多的是机会相聚。”
萧然点头。
“无双，见过你爷爷了么？”
“爷爷来过，徒儿已拜见他。”
萧潼笑道：“你那师父啊，真是脾气暴躁。知道无双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抽了他几个嘴巴，还要藤条伺候。若不是我拦下，这孩子怕是要被他打个半死。后来又搂着这孩子痛哭了一场，连我看着都心酸。”
萧然想到早亡的师兄，也不禁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