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月夜狼嚎，惊碎一池幽梦
明月中天，风中隐隐传来狼嚎的声音，在荒野中听来格外瘆人。沐无双与萧寒烟都不禁大吃一惊，虽然周围群山密林中也有野兽，可这声音分明就在前面不远处。
榆苍关与白虎关之间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并无森林，哪里来的野狼？
士兵们也被这声音惊动了，神情有些慌张，纷纷靠拢来：“将军，是什么声音？”
“是狼。”萧寒烟镇静地道，“别害怕，就算是狼，它也飞不上城墙来。”
沐无双感觉到怀中的屠龙匕又在颤动，仿佛急于破囊而出。心中暗道，这匕首真有灵性，看来它已经感觉到有危险逼近了。
轻轻拍拍那把匕首：“屠龙匕啊屠龙匕，莫非你急着想染上狼血？真是不安份！”
萧寒烟难得看到沐无双这样调皮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前几天它刚饮过血，难道又饥渴了不成？好啊，如若真有狼群来袭，我们便捕它几只犒劳士兵！”
士兵们听她说得豪气万丈，纷纷露出兴奋的表情：“好啊好啊，两位将军武功非凡，属下等都见识过的。今晚再让我们一饱眼福吧。”
正说着，只见前面不远处有几点灯光慢慢飘过来，好象鬼火一般。
沐无双和萧寒烟都睁大了眼睛，难道是敌人？白天闭关不出，晚上偷偷来犯？可为什么只有几个人？
渐渐的，他们看清来的是五名黑衣人，骑着马，手中提着灯笼。隔着远，看不清相貌，只是隐约可见他们身上的穿着很奇怪，不象昭月国普通百姓，倒象来自某种神秘的巫教部落。一路过来一路洒下丁丁当当的声音，想必他们身上戴着很多首饰。
而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除了为首一人，其余四人手中各自牵着一头狼。狼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蓝光，看起来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这五人不管不顾，径自走到城下，从马上抬头，向城上的士兵挥手，嘴里发出兴奋的呼喝声，引得那四头狼仰天长啸，声音传出方圆数里之外。
因为城头悬着好多大灯，而那五人手中也提着灯笼，上下灯光映照，让沐、萧二人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为首一人看起来很年轻，最多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披着，额头上勒着一根黑色的丝带。人很高、很瘦，五官犹如刀刻般鲜明，下巴尖削，一双眼睛象鹰隼般尖锐、明亮，闪动着野性的光芒。
他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可斗篷里面的手臂、大腿都半露在外，耳朵上挂着耳环，手腕、脚腕上都戴着镯子。
他身后四人好象是护卫，比他穿得稍稍严实些，但左肩都露在外面，肩头刻着一个青湛湛的狼形纹身，好象涂了银粉一般，在灯光中闪闪发亮。
“苍狼族！”沐无双与萧寒烟相顾骇然，想起萧然提过的这个名字，脱口低呼。这些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是什么人？”守城的士兵举着明晃晃的刀枪，向城下五人厉声喝问。
为首的黑衣少年扬了扬眉，没有回答，他身后那四个人却七嘴八舌地喊道：“我们是苍狼族的人，今晚先来打声招呼，明天我们战场上见！”
“去对你们萧元帅说，我们族长对他仰慕已久，这次特来会会你们穆国的这位大英雄。”
“我们族长说了，他对打仗不感兴趣，只对萧然感兴趣！”
“我们族长要看一看，传说中的不死战神究竟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听说萧然还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儿，不妨献给我们族长吧，我们族长一定会让她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听到最后一句时，那位黑衣少年陡然朝说话的人斥道：“闭嘴！”
被喝斥的人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城上的沐无双已经听得怒不可遏。他发现自从这五个人来后，那位黑衣少年的眼睛就一直盯在萧寒烟身上。那种目光即使隔着黑夜都有强烈的穿透力，野性的、灼热的，好象碰到火种便可以瞬间燎原。
沐无双的手指越握越紧，终于忍不住开口，盯着那黑衣少年，声音清冷：“阁下如此年轻，想必不会是苍狼族族长吧？”
黑衣少年将目光从萧寒烟身上收回来，傲然地回视着沐无双：“我是苍狼族族长的义子穆野，你们是谁？”
“我乃萧然之徒沐无双，这位是……”
不待沐无双说下去，穆野已再次盯上萧寒烟，微微眯起眼睛，“长得色若春花，分明是位女子，难道你就是萧然的女儿萧寒烟？”
身后四人齐声欢呼：“果然美若天仙，少主，看来她非我们族长莫属了！”
穆野骤然变色，好象极其恼怒，却没有发作。顿了顿，饶有兴趣地看着萧寒烟，看她的反应。
萧寒烟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神态潇洒自若。见五人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说话，才慢慢开口道：“不错，我正是萧然之女萧寒烟。穆野，你来得正好，请回去带话给你义父，假如他有意挑战我爹，我爹随时奉陪。只是眼下两国交战，刀枪无眼。你们族人本就不多，若是白白牺牲于战场，恐怕世上再无苍狼哮月之说，岂非也是一种憾事？”
穆野被萧寒烟那种冷静、沉稳的气度震住，更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气得脸孔扭曲，眼里利芒暴涨，咬牙切齿地道：“好，果然不愧是萧然之女，有个性！”微微一顿，忽又笑起来，喃喃地说了句：“不过——我喜欢。”
萧寒烟依然神色自若，可沐无双却再也忍不住，不顾自己伤势未愈，一伸手，从旁边的士兵手中夺过弓箭，对准穆野：“无耻之徒，胆敢跑到我榆苍关下撒野，欺我穆国无人么！”
一语出口，一枝箭已挟着风雷之声闪电般射了下去！
穆野微微一惊，立刻拿起手中弯刀去挡。刀箭相碰，火花飞溅，穆野被一股大力击得倒退两步，连忙勒住马缰。就在他身形未定之际，另一枝箭从萧寒烟手中射出来，直直地射入他身旁的狼眼之中！
一声惨烈的狼嚎惊天动地地响起，那头狼在地上翻滚了两下，仓惶夺路而逃，撒下一路血迹。另外三头狼见此情景，一齐仰天长啸，疯狂地挣脱牵着他们的铁链，奔到城墙底下，齐齐作势往城上扑，凶狠的目光死死盯住城上的萧寒烟，恨不得立刻将她撕得粉碎！
就在城下一片慌乱之时，沐无双的屠龙匕已脱手飞了出去！一道寒光闪过，血花噗的一声飞溅出来，屠龙匕扎进了凌空跃起的一头狼的咽喉。那头狼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号，就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一命咆呼。
这些变故只在弹指之间发生，苍狼族人见自己带来的四头狼一头重伤逃亡，一头当场死亡，个个又惊又怒，拔刀指着城上二人，气得脸色铁青：“少主，他们竟然……竟然杀了我们的狼！”
穆野瞪着沐无双、萧寒烟二人，目光已变得狼一般可怕。
萧寒烟却看着他微微一笑：“家父早就下令，命我们尽力化解两国仇怨。所以今日我们不想伤人，只伤了你的狼。请回去将我们的话带到，若是你与令尊执意与我们为敌，那么下一次，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穆野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拉着缰绳的手死死握紧，忽然仰天大笑：“好，好，有意思。沐无双，萧寒烟，我不会再放过你们了！”
转身挥手，五人拍马而去。
沐无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不安的感觉，神情有些怔忡。
“师兄，你怎么了？”萧寒烟轻轻问道。
听沐无双没有回音，她回眸看他，却突然发现他胸口的伤处又渗出了血迹，不禁又着急又心痛：“师兄，你刚才射箭，又将伤口撕裂了！快回去我帮你包扎一下。”
沐无双摇头微笑：“我没事，不用担心。”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晏封等几位将军全副武装地奔上来，紧张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寒烟迎上去：“没事，刚才苍狼族的人前来挑衅，被我们赶跑了。”
晏封一怔，眉峰聚拢：“看来我们的麻烦更多了。”
萧寒烟微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顺其自然吧。”
晏封点头：“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众人分头散去。
沐无双对城上的士兵道：“这只狼就犒劳你们了，走，我们下去把它提进来。”
“是，沐将军。”士兵们兴高采烈地下去捡狼的尸体，沐无双与萧寒烟下了城楼，取回屠龙匕，慢慢往回走。
萧寒烟还在回味着刚才沐无双脱口说出的那句话：“欺我穆国无人么！”，心中微微涌起暖意，唇边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烟儿，在想什么？”沐无双有些奇怪。
“师兄。”萧寒烟看着他，明眸如水，“刚才我听到你一句肺腑之言，我真高兴，我知道……你终于走出身为质子的阴影了。”
“嗯？是哪一句？”沐无双困惑地道。
“你对穆野说，欺我穆国无人……”
沐无双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帘，一丝笑意在刹那间掠过他眼底。
轻轻拉住沐无双的手，萧寒烟的掌心终于有了温度，柔声问道：“刚才，你为什么拼着伤势未愈，也要出手去杀那头狼？”
“这些狼凶残成性，它们认准你杀了他们的同伴，必定会伺机报复。”
“师兄……”萧寒烟的心猛地一颤，原来，师兄是要与自己有难同当啊。
萧然房内，暗影正半跪在地上为萧然洗脚，动作很轻，好象唯恐惊吓到了他。
听到城外传来的狼嚎，萧然微微变色：“元曦果然将苍狼族的人请来了。”
“主人……主人现在不能应战。”暗影停了手，怔怔地看着萧然没有焦点的眼睛。
“为什么？”
“主人看不见。”暗影一语出口，又不禁自责，“属下该死，不该提及主人……”
“没事。”萧然微笑，“你说的是实话。可我一定要去，他们针对的是我。”
“主人，让属下保护主人。”暗影线条分明的脸上露出他一贯的忠诚、顺从的表情。
“暗影。”萧然摸索着伸出手，暗影连忙擦干自己的手伸上去握住。
萧然用没有视线的眼睛“看”着他，郑重地道：“在我府中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跟了我三年，难道还不明白我的为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固执？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没有义务为谁去死。你甚至没有必要整天躲在暗处，你是我府中的人，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存在。”
“不，主人，这是属下应该做的。”暗影的回答永远是千篇一律。
萧然苦笑：“暗影，为什么要这样？我对你不好……”
“主人对属下恩重如山。”
萧然心中酸涩难当，暗影，你哪知道，我为了保全二哥，残忍地让你失去记忆？我对不起你，我不值得你这样忠心。
暗影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你去柜子里拿一床被褥出来，铺在地上。”
“主人，属下不需要。”
“我知道你整日整夜呆在外面，可至少这两天，你留在这间屋子里，就得好好过正常的生活。”
“主人……”
“嗯？”萧然淡淡的一声却象符咒般灵验，暗影不敢多说什么，恭敬地应道：“是，属下遵命。”
萧然展颜笑起。
“主人，你的毒……？”
“我没事。”萧然轻轻叹息，“是我自己种下的苦果，我自己去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