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无处不伤心
凤清宫，侍卫统领宇文方低眉敛目，站在萧潼面前。
“你派人盯着梁王府，若是见到莫衍，不要打草惊蛇，暗中盯着他，找出叶星月的下落，看看靖王是否落入她手中。也许还可以顺便找出萧翔的下落。只是朕答应了靖王放过萧翔的，如果这畜生安分守己，没有再给朕惹麻烦，朕就饶他一命。若是他与叶星月有什么勾结，做下欺君叛国之事，就休怪朕无情了。”
“是，属下遵命。”
“还有，从明日起沐无双进宫来当朕的侍卫，你给朕好好训练他，有错就罚，不要姑息。这孩子骨子里比然儿还要骄傲、倔强，朕要你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是。”宇文方偷笑，什么时候萧潼把沐无双当成萧然一样来管了？是不是因为萧然出事，他从沐无双身上看到萧然的影子，就不由自主地去关心他？
“去吧。”
“属下告退。”宇文方躬身退出。
萧潼抬手抚上眉梢，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跳动，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晕。酸涩的语声从他唇边逸出来：“三弟，你一定要活下去，朕不许你死，你不可以死……”
流华宫外，萧寒烟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花架下，看着夕阳在天边慢慢敛尽最后一缕余辉，风吹过，卷起落红无数，洒进池塘，飘过回廊，委入尘埃。
她觉得自己好象做了一场梦，昨夜的月光、昨夜的埙声、昨夜那个黑衣憔悴的女子、昨夜父亲空空如也的房间……爹，你在哪里？现在是生是死？十年来相依为命，你对女儿百般呵护宠爱，如今，你要全部收回么？女儿从小没有娘，若是再没有你，女儿在这世上只是一叶孤萍。爹，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消失？怎么忍心留下这个解不开的谜，让我在思念中无望地等待？老天，你给了我一个最好的父亲，却让我看他受尽煎熬、历尽磨难，又将他从我身边残忍地夺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滚过已经消肿却依然带着青紫的脸颊，痛得她丝丝抽气。想起王府正厅里那一幕，伯父暴怒的眼神、无情的责打，还有师兄为自己挨的巴掌，心狠狠地揪起来。师兄，那样清冷孤傲的性子，为她忍受屈辱、忍受疼痛，却一心一意地维护她。
心头一阵颤栗，她下意识地缩紧身子，唇边掠过一丝惨笑。原来自己这样没用，自从师兄进入王府的那一天，她就想着要去保护他、照顾他，给他温暖与希望，可到最后，自己却连累了他。
缓缓站起来，披上雪白的风衣，一步步走下台阶。
“郡主，该用晚膳了，你要去哪里？”她的贴身侍女清露跟着进了皇宫，此刻已换上一身宫女的打扮，从宫内快步走出来。
“我去归燕阁看看师兄。”萧寒烟回眸，依然带着温润的笑容，眼底却掩不住丝丝缕缕的忧伤。
“郡主先用过晚膳再去吧。”
“不了，我吃不下。”
“那我陪郡主过去。”
“不必，我想一个人走走。”
清露看着萧寒烟纤细的身影渐渐走远，泪水悄悄濡失了双眼。
茫然地走在通往归燕阁的路上，风扬起萧寒烟的一头长发。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以致于萧潼都走到了她身边，她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烟儿，你去哪里？失魂落魄的，象什么样子！”听到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看到萧潼带着责备的面容，萧寒烟才蓦然回过神来。
“伯父……”低下头，发丝零乱。想跪下，却被萧潼拉住。
“服侍你的宫女都死绝了？让你一个人出来！”萧潼怒道。
“不，是烟儿想一个人走走，才不让她们跟着的。”萧寒烟连忙解释，唯恐萧潼一气之下又要责罚她的宫女。
萧潼抬手，萧寒烟以为他要一掌打上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萧潼暗暗叹口气，这孩子，被自己吓坏了。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脸上青紫的痕迹，萧潼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烟儿，还痛吗？”
萧寒烟睁开眼睛，不敢相信伯父那一脸温和的表情，长睫颤动了两下：“烟儿已经不痛了，谢伯父关心。伯父……气消了么？”
萧潼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酸涩难当，和声道：“是伯父不好，伯父不该打你。”
“不，烟儿做错了事，伯父教训是应该的。只是……伯父冤屈师兄了，不关他的事……”
“不关他的事？”萧潼冷哼一声，沉着脸道，“他是你爹唯一的徒弟，又比你年长，不知道照顾师父师妹，要他何用？朕打他那几下是轻的，若不是看在你份上，朕真想打得他一个月下了不床！”
萧寒烟被萧潼严厉的口气吓得一抖，忐忑不安地看着萧潼，道：“伯父是因为生师兄的气，所以才让他做侍卫惩罚他么？”
萧潼失笑：“你以为当朕的侍卫委屈他了么？朝中武将十之八九都是侍卫出身，晏封、霍无忌他们都曾当过朕的侍卫。你爹十三岁出师后主动要求当朕的侍卫，十五岁被封为大将军。朕是为了你，才给沐无双这个机会的。”
“为了我？”萧寒烟困惑地皱眉。
萧潼不答，只给萧寒烟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萧寒烟一头雾水。
萧潼疼爱地拍了拍她的头，涩声道：“烟儿，若是你爹不在了，朕便是你父亲，你便是穆国的公主，这皇宫便是你的家。孩子，你愿意叫朕父皇么？”
萧寒烟浑身一震，呆呆地看着萧潼，漆黑的眸子中露出惶恐之色，脚下站不住，往后倒退：“不，不，爹会回来的，爹一定会回来的！我不要当公主，我只要爹……”身子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抖得好象风中的枯叶。
“烟儿！”萧潼断喝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坚强一点！你看看你这样子，哪里象是萧然的女儿！哪里象穆国的将军！”
萧寒烟怔住。
“你爹宠你，并不表示他不严格要求你。你爹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不管你承不承认，朕当你是自己的女儿。朕绝不会纵容、姑息你，你若表现不好，朕一样罚你！”
萧潼的表情虽然严厉，眼神中却无声地传递着怜惜。萧寒烟心头涌起一股暖意，温顺地应道：“是，烟儿谨遵伯父教诲。”
“好，你去吧，明日早朝朕要见到容光焕发的你。”
“烟儿遵命。”
归燕阁，沐无双站在窗前，天色渐暗，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清冷而孤独。自从搬回归燕阁后，他就把皇帝派来侍候他的太监打发走，一个人陷入沉思，直到天黑。
心里隐隐有些慌乱，仔细地回忆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暗暗思索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萧然为什么会无故失踪？是被叶星月的人抓走了吗？他那时已经陷入昏迷，被人掳走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可奇怪的是暗影也同时失踪了，以暗影的武功，不可能被人一击即中。而偏偏守在外面的侍卫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房内也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是暗影悄悄将萧然带走了？如果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他想救萧然？那又为何这样偷偷摸摸，不辞而别？
萧然的失踪引发一连串后果，自己与萧寒烟都被迫住进宫中。萧潼为什么突然让自己做他的侍卫？若说他已怀疑自己，他完全可以将自己抓进天牢，严刑逼供，反正自己不过是个卑微的质子，命运完全掌握在萧潼手里。若说他是为了亲自监视、甚至折辱自己，又为何还让自己住进归燕阁？一个小小的侍卫，不该住在侍卫房里么，还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百思不得其解，萧潼，你究竟在玩什么阴谋？
无论如何，现在这种情况是对自己不利的。一入皇宫深如海，自己的行动受到了限制，再也没有以前的自由。该如何与父亲联系，如何将计划发展下去？
心急如焚。
“师兄。”轻柔的语声在身后响起。沐无双回头，看到萧寒烟静静地站在门口，眉眼楚楚。
“烟儿，你怎么过来了？进来坐。”
“我来看看师兄。”萧寒烟凝眸，见沐无双的两颊依然肿着，尽管用过冰玉露，却没见大好。
心痛之极，萧寒烟忍不住伸手抚上沐无双的脸颊：“师兄，是不是痛得厉害？”
沐无双抓住她的手，轻轻拿开，淡淡一笑：“我没事。没有保护好师父，本来就是我失职，皇上再怎么惩罚我都是应该的。”
萧寒烟黯然低头：“若是爹没有出事，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王府，该有多好。可现在……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听她说“一家人”三个字，沐无双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一家人吗？你可知是我害了你爹，我们是仇人。
“烟儿，我本想在军中帮你，可现在皇上改变主意，命我当他的侍卫。以后，你一个人在靖安营，恐怕会很辛苦了。”
萧寒烟听着沐无双温柔的语声，心头一片酸楚。师兄，你是在关心我么？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军营，我又何尝放心你一个人在宫中？宫中规矩多，侍卫的差使既辛苦又枯躁，还可能经常受罚，以你的性格，如何能够受得了？
“放心，军中都是爹的旧部，大家都会关照我的。倒是师兄你，要自己保重才行。”萧寒烟安慰着他，“伯父虽然严格，心却是软的。刚才我路上遇到他，他跟我讲了，朝中武将多是侍卫出身，连我爹都曾当过伯父的侍卫。他是想栽培你，所以才让你当侍卫。他说……是为了我。”
“为了你？”沐无双挑眉，“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萧寒烟摇头，“伯父做事总有他的深意，总之他是为你好。师兄你就委屈一阵吧，等爹回来，你就可以回到军营了。”
沐无双不语，心中却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太子＿宫中。萧丹垂手站在萧潼面前。
“你三叔神秘失踪，朕心里十分不安，总觉得你妹妹留在王府中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将她接进宫来保护。”萧潼看起来非常疲倦，脸色灰暗，鬓边又添了几丝白发。
萧丹一忧一喜，忧的是三叔命悬一线，现在无故失踪，不知下落；喜的是萧寒烟住进宫来，以后便能天天见面了。
萧潼看着他脸上的变化，怎会不知他心意，板着脸道：“蓉儿马上就回来了，你若心里仍然存着对你妹妹的心思，对她不好，朕绝不饶你！”
萧丹低下头：“妹妹与三叔为儿臣吃了那么多苦，若是儿臣再不悔过，儿臣无地自容。父皇放心便是，儿臣断不敢亵渎了妹妹。”
萧潼点头：“你知道便好。你三叔就她一个掌上明珠，如今他生死不明，朕要将烟儿当成亲生女儿来养，你也要当她亲妹妹般疼爱，知道么？”
“是。儿臣明白。”
“朕这一生亏欠你三叔的，若他有个好歹，朕便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