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天下棋局
蒸腾的水汽中夹杂着浓浓的药味，萧然坐在浴桶中，感觉自己不是在洗澡，而是在经历一场火焚。浸了各种草药的热水就好象火苗一般吞噬着自己的肌肤，疼痛袭卷而来，令他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冷汗沿着额头滚滚而下，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白得骇人。而被热气薰着的眼睛也痛得厉害，好象有无数细针在不停地扎着。
泽悦站在旁边，专注地看着萧然的反应：“很痛？”
“是。”
“我是为了让你早点好起来，所以才给你下这些猛药，每天半个时辰，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可知我为你去收集这些药物派出了全部侍卫，跑遍了长宁每家药店。还有，我要让你白发变乌，已飞鸽传书回泽国，命人去采我们泽国独有的白芷花、青黛子以及飞萝草。青黛子与飞萝草好找，但白芷花却都生长在悬崖峭壁上，而且一百年才开一次花，要找到非常不易。不过只要有它为引，我就可以还你一头乌发了。”
“其实不必费这么多心思，头发早晚都会变白的。”萧然忍着痛，声音虚弱。
“我不想看到你未老头先白。再说，你这样子无非令亲者痛仇者快，你甘心么？”泽悦缓缓坐下来，缓缓道，“你什么时候被别人算计过？从来都是你在掌控一切，可这次……我真不明白，沐无双那小子值得你如此维护？为他不惜抛了性命？”
淡淡的笑意从萧然唇边掠过，即使在这样虚弱、狼狈的状态下，那一缕笑容也令他苍白的脸上焕发出了光彩：“你见过他，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不是一个平常的人。他锋芒内敛、清姿卓绝，无论怎样委屈隐忍，他骨子里的傲气永远不会改变。这个孩子……真的与我有缘。我当初决定收他为徒，就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后果了。还有，是我欠他的，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他。”
“你又要说是你灭了离国。”
“事实是。”
“你只是听命于你们的皇上，这罪孽不该由你去背！何况，是他们挑衅在先，灭国的下场，说到底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泽悦的声音冷冷的，帝王的霸气又在他眉宇间丝丝流露，“纵然是我，也受不了别人的侵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我也绝不姑息！”
“是是非非，只是不同的立场而已。”
泽悦却似乎不想再跟他探讨下去，换了话题：“眼睛该可以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了吧？”
“有一点点。”
“昨天吐了三次血，今天到现在还没吐过？”
萧然笑：“难怪你不准暗影离开我半步，原来是让他做你的眼睛。”
“你有个好下属。”泽悦也微微笑起来，“对了，真气还是一点都聚不起来？”
“是。”萧然有些沮丧，“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复又展眉，“如果真是无双，这小子的手段也不枉我器重他。”
泽悦气极反笑：“对，你萧然的徒弟，便是连弑师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也该做得漂漂亮亮才对。”
萧然被他一句话逗得哈哈大笑，夹着浓浓药草味的水汽蓦然冲进胸膛，萧然止不住猛咳几声，一缕腥红的血液沿着唇角流下来。
暗影紧张地喊了声：“主人！”连忙拿毛巾去给萧然擦血。
“泽悦，暗影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记忆？”萧然调整一下呼吸，重新低低地开口。
“我不敢保证，我给他每天施针，但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恐怕要取决于他自身的条件。”
萧然不语，露出深思的神情。
自从知道父亲没事后，萧寒烟一夜之间便恢复了神采，病也自然而然地好了。搬回自己家中，府中上下欢天喜地，死气沉沉的王府再次活跃起来。
只是沐无双总觉得她的眼神中多了些什么，可是却让他看不透。他为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有些慌乱，昔日与自己亲密无间、对自己从无隐瞒的师妹，为什么现在变了？相反的，他看到萧寒烟与穆野走得比较近，晚上三人一起用餐时，萧寒烟还陪穆野喝了几杯酒，饮过酒后的萧寒烟目光明亮、精神焕发，洁白如玉的面庞泛起淡淡红晕，犹如一朵阳光中尽情绽放的红莲，绝色的容颜晃晕了对面两双眼睛。
御书房群臣面奏之后，萧潼留下萧寒烟：“烟儿，今日身体完全康复了？”
“谢皇上关心，臣练武之人，一点小病根本不碍事，今日全好了。”
“看你容光焕发，想必知道你爹被泽悦救走，终于放下心来了？”萧潼露出愉悦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萧寒烟很久没有从萧潼脸上看到了。
还以灿然的微笑，萧寒烟心中充满温暖，顿时忘了此刻身在御书房，自己是以臣子的身份在觐见：“伯父不也如此么？”
萧潼呵呵笑起来：“知道你爹还活着，朕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萧寒烟目光一闪，眼里掠过一抹调皮之色：“伯父不会怪爹不告而别吧？”
“鬼丫头想套朕的话？”萧潼看着萧寒烟，貌似嗔怪，却掩不住满脸宠溺。
“烟儿不敢。”萧寒烟连忙低下头，一副乖巧恭顺的样子。
萧潼冷哼一声：“看在他死里逃生的份上，朕既往不咎。”尾音一转，又道，“朕想他必定有什么苦衷，你爹虽然有时候傻得冒泡，可做事都有他的用意。”
萧寒烟暗暗吐了一下舌头：“谢谢伯父。”
“朕想让你出去办一件事。”
“请皇上吩咐。”萧寒烟收起笑容，正色躬身。
“朕这里有书信一封，你送到武林之盟去，交给你师公。然后你留在那儿，协助你师公，随时向朕回报。”
“皇上是想借助于江湖的力量，瓦解逆天门？”萧寒烟眼睛一亮。
萧潼点头：“烟儿真是聪明，朕正有此意，不过朕想听听你的意见。”说着目注萧寒烟，分明是一副考验臣子的模样。
萧寒烟恭恭敬敬地道：“回皇上，依臣之见，逆天门就算势力再强大，毕竟是武林门派，人员良莠不齐，利益也不均衡。皇上治国有方，如今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在这种局势下，二伯父想要造反，没有什么正义的理由，无非只是利用了手下人的贪欲。可如果连性命都没了，还能满足什么贪欲？所以一旦他们受到打击，便立刻会溃不成军。此其一。其二，逆天门遍布全国，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势力分散，局部的力量便比较薄弱。所以我们如果能狠狠打击一两个逆天门分部，便会起到敲山震虎的功效，其它各地分部必会动摇军心。趁现在只有洛州起事，我们速战速绝，借由武林之盟的力量，瓦解几个逆天门分部，便能让逆天门不战自败。”
萧潼一边听，一边用手指无声地点着御案，深黑的眼里溢满赞许之色：“烟儿所言，甚合朕意。朕现在兴致很浓，无双。”
沐无双站在萧潼身后，听萧寒烟侃侃而谈，心中早已布满寒意。这个师妹真不愧是萧然的女儿，不仅武功高超，韬略也同样过人。
“无双。”萧潼见沐无双没有反应，提高了声音。
“奴才在。”沐无双连忙上前躬身。
“去取朕的棋盘来，朕要与烟儿下几局棋。”
“是。”
“皇上？”萧寒烟微微发愣。
“等下完棋，你就与无双，还有那个叫穆野的一起出发。”
“穆野？”萧寒烟更愣了，“他是昭月国人，他来长宁是为了……”
“朕知道，他是为了你。无双已跟朕讲过了，所以朕才要见他。对了，他此刻在哪里？”
“在宫外候旨。”
“宣他进来。等我们下完棋，朕与他谈谈。”
萧寒烟一头雾水，不知道伯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