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离开
天福二年十月，因朝中官员贪墨震灾钱粮，导致卧龙河沿岸城镇饿殍遍地，百姓没粮可食，吃树皮草根者比比皆是。
天福二年十一月，逃难的灾民涌入其它洲县，大肆抢掠当地富户、酒楼及百姓家中的钱粮，引发大规模混战，以至死伤无数。因无粮过冬，抢粮暴乱迅速向周边所有城镇呈放射性蔓延，碧落半个国家陷入断粮暴乱之中，且情况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天福二年十二月十三，金沙盗匪犯边，抢掠截杀碧落商队，至近千人死亡。
天福三年二月二十，卧龙河岸暴发大规模瘟疫，周边城镇亦有相同病情出现，整个碧落人人自危。
天福三年六月瘟疫一发不可收拾，疫情波及半个碧落，朝庭派重兵封锁疫区，至使疫区内百姓爆乱，官兵与之发生冲突，百姓死伤过万。
天福三年九月，金沙边境盗匪越境，冲入边城烧杀掳掠，一夜屠城。
各地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帖子摆了一桌，皇甫昊天阴沉着脸，疲惫的揉着眉间，只觉自己陪感无力。震灾钱粮被自己小舅子贪墨让他始料未及，但他将计就计，任事情无限扩大，以达到肃清民间各种势力的目的。如今碧落半壁江山陷入混乱之中，百姓民不了生，让他实在疼心至极，可现在，他却不能让这事态平静下来，若此时心软，那么之前的努力便会功亏一篑，是以，他不但不能阻上事态的恶化，还要在暗中再推上一把。
皇甫境天看着皇甫昊天眉宇间透出的戾气，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这两年间，皇甫昊天真的变了很多，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他了。昔日真心相交，诚心相待的兄弟，如今却要处处提防，再也没了昔日那种相亲相爱知心知底的亲密。他现在才真正的体会到，皇上一切的亲厚表象下，都隐着阴谋与陷阱，让他再难之与交心了。
雪儿的心思玲珑惕透，怕是早就发现了皇上心思了，他原就一直怀疑雪儿那些日渐消逝的势力，只是改姓换名隐藏了起来，只不过朝庭的探子也查不出任何的可疑，皇上才做了罢……，突然，皇甫境天脑中一个激灵，那清澄的眼中浮现满满的惊谔之色。皇甫昊天在水灾及之后的事情处理上，显得太过昏聩无能，完全失了以往的清正贤明作风，而更可疑的是，现在碧落天下大乱，隐居深宫的父皇对皇甫昊天的作为却是不闻不问，若真是他想的那样，那皇甫昊天的心思也太过可怕了。以碧落大乱为代价，只为肃清雪儿隐藏的势力，够狠也够毒，果然是帝王作风啊。他此时方明了，为何父皇当初会如此气重皇甫昊天了，四兄弟中，他与皇甫昊天的心智计谋可说是不相上下，可唯独少了那狠辣绝决的帝王心，以万千百姓的命去换自己稳固的江山，此如狠辣的手段，他自问做不出来。
想通了整个关节，皇甫境天心中异常惊悚，脸上便透出一股痛惜及无奈来，“皇上，这么做，真的值的么？”
“你此话何意？”皇甫昊天眼神凌厉的瞪向皇甫境天，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让皇甫境天心中苦涩不已。
轻叹口气，皇甫境天语带痛苦的轻道：“雪儿的性情，皇上应该比臣弟更清楚，她只是个想过平静日子的丫头，为何皇上就一定要对她赶尽杀绝呢？”
皇甫昊天闻言，面上一冷，“朕不懂你在说什么。”
“以整个碧落为代价，只为肃清雪儿在民间的势力，皇上，这代价真的值得么？”皇甫境天猛的提高声音，迎上皇甫昊天阴沉的可怕的眼，眼中泪光闪动。
皇甫昊天脸色陡然一变，双眼愤恨的看着皇甫境天道，“寒雪手中的势有多大，你与我一样清楚，若现在不肃清，难道真要将碧落拱手相让给她么，你让我如何向历代祖宗交代？”
皇甫境天概然合目，声音凄凄的轻道：“所以皇上便借宠幸贵妃娘娘之名，放过了贪墨的国舅爷，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皇上因女祸国，待天下大乱后，自有卫皇一派的有义之士出来清君侧，到时皇上即除了势力渐大的外戚，又笼络了一批贤士，可谓一箭双雕啊。”他讽刺的笑笑，话头一转，幽然道：“尤记得幼时咱们兄弟与雪儿一起在御书房里闲聊，臣弟记得雪儿当时说过女色祸国之事，她说，历朝历代后宫美人无数，可一到亡国之期，天下人都会先想到女色祸国上头去，而非君主不贤明。她说，历朝历代，虽然女人在这权斗中也是占了一定位置的，可若真是贤明圣主，便会拎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自会有他的一套处事治国之道，而不是坐井观天，自尊自大，任朝中奸臣当道祸乱朝刚，放任自己沉迷于美色，以致国家败亡了，才向世人哭诉妻干夫权，祸及天下。”
想起寒雪以小小年纪讲述这一番话语时，艳惊四座的情景，皇甫境天眼中不由溢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撇了眼皇甫昊天阴晴不定的脸，他轻轻垂下眼睫，盖住眼中的轻鄙，话语间更形犀利了起来，“皇上为对付雪儿，暗自推波助澜让碧落祸乱不断，就不怕这天下真的就这样败亡了么？皇上敢如些做，也只不过是吃准了雪儿不会反击罢了，您不但算准了雪儿不会在碧落大乱时落井下石，还算好了，一旦碧落乱到了极致，雪儿会不惜代价的伸手挽救，如此一来，即可将雪儿手中势力拆损，让藏于暗处的人暴露，又可耗尽她手中的钱银，不是么？可是皇上，您算来算去，都只在算计寒雪一人，可曾将寒战及寒家庄一干家臣算计在内？寒雪重伤，五年内需卧床静养，你认为以寒战对寒雪的心思，他会让雪儿知晓这些事情？”
皇甫昊天脑中顿时一木，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信息。
皇甫境天眼中透出一丝怜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臣弟恐怕，皇上的计谋已然落空了，卧龙河水灾一出，寒雪城贴出的那一纸榜文，臣弟现在才了解其为何意。他们，早将要发生的、该发生的事情都预料到了，那一纸榜文为的便是掩了寒雪的耳，寒雪城中不会有任何人与雪儿谈及碧落大乱之事，自然不会有任何人为皇上重整天下，而既然他们能预料到事态会如何发展，皇上这天下大乱肃清也只会是普通百姓而已，寒家庄的势力怕是一根毫毛也没有伤及，若再任天下乱下去，剩下的只怕都是与寒家庄有关联的人了吧，到那时，皇上这龙位坐与不坐，只怕都没有分别了吧。”
皇甫昊天猝然合目，虽然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身体已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那可怕的真像已摆以眼前，正在嘲笑着他的自以为是，他的理所当然，他的自作自受。
皇甫境天弯腰对着皇甫昊天一揖到底，“皇上还是快想法子阻止灾情进一步扩大吧，否则碧落不用他国来犯倒真会就这么败亡了。”
皇甫昊天闻言心中一震，吃惊的看着皇甫境天道：“你这是何意？你难道不协助朕平息暴乱吗？”
皇甫境天轻笑着摇了摇头，那双清澄的眼中满是苦涩，“皇上对臣弟的顾虑，臣弟已然明了，此后，臣弟会安份的呆在封地，寸步不出，皇上尽可安心。至于凤天，皇上若觉得妥当便留在身边用着，若是不安心，也一并遣了他去封地止乱吧。臣弟今晚就走，在此先向皇兄辞行了。”
皇甫昊天眼神复杂的看着向他叩头后，便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去的皇甫境天，他嘴张了张，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慢慢的收回自己伸出的手，最终，他也没有出言挽留。其实他又何偿想要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呢，身为帝王，他也有颇多的无奈，境天之能不在他之下，皇父虽将天下传给了他，但却没有全权的放手，反而多次透露欲让境天接位之意，他才是真命天子，怎能容境天时时威胁到自己？又怎么会任父皇随时抢夺自己的权柄呢？
有一件事，境天说错了，让碧落大乱，不单是为了肃清雪儿的势力，也是为了肃清父皇布在他身边的势力。境天能选择远离京城，也省的他动手了，如此甚好。至于凤天，只要他不生异心，留在身边当个跑腿的也就是了……
秋风萧瑟，吹动着官道旁的大树上黄叶纷落。皇甫任天单人一骑等在树下，看着在自己面前停下的一行人，慢慢的打马靠近那辆马车。
马车的窗帘被掀起，露出皇甫境天淡笑的脸，“我没想到你会来送我。”
“他终是容不下你了！”皇甫任天露出个似哭若笑的丑脸，眼中水雾朦朦。
皇甫境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明了的笑道：“你自寒雪城回来后，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么？寒战告诉你的？”
“不，是雪儿告诉我的。”皇甫任天抹了把脸，扭头看着树枝上飘动的树叶哽咽道：“当日我虽被拒在了寒雪城外，但是夜里，寒战却来了，那晚，我见到了雪儿……”
皇甫境天似有明悟，脸上、眸中满是温柔，“她可好？”多想去见见她啊，可惜，怕是没机会了。
“外伤好了，内伤还未愈，寒战没让她下过地，怕她站不住。”皇甫任天转回头来，瞪着赤红的眼看着皇甫境天道：“雪儿说，皇兄不会容得下我们，自古帝王多孤寡，她手里的势力太大了，所以她会是第一个，你的才华智谋与皇兄奇虎相当，所以你会是第二个，坐在那个位置上，有需要拉拢的势力，小瑶便会成为是第三个，而我，会是那第四个。”
皇甫境天闻言有些意外，道：“小瑶如今人在寒雪城，只要她不回京城，皇上也拿她没折，可为何你会是第四个，为何不是凤天？”
皇甫任天露出一个苦笑，“正因为小瑶在寒雪城，所以我会是第四个。”他有些孩子气的撇了撇嘴，怨愤的甩了甩手中的马鞭道：“雪儿说皇兄怕是会将我也当了筹码与人拉关系去。”
皇甫境天好心情的呵呵一笑，“这倒是，你也就只剩这么点儿做用了。”原该是异常沉重的心情，在听到那个可人儿的消息后，竟变得轻松了起来，皇甫境天眼中温润无比，心中也溢出丝丝甜意，这怕是那两人早就算计到的吧，赶在此时让这小子来开解他呢。
皇甫任天顿时憋红了一张脸，却未像平日里一样耍起脾气，只是气鼓了一张脸，半晌才弱弱的吐出一句话来，“也亏的我就剩这么点作用了，雪儿说，我会长命百岁的。”事到如今，若他还不懂雪儿话里的意思，便妄生为皇家之人了。正因为他为人率真无心计，皇兄才不将他放在眼里，也才让他保住了性命，皇兄只多会拿他当好看的筹码去做人情吧，虽然说来伤自尊，这却是他现在唯一的价值了。
皇甫境天笑着安慰道：“他最多也就给你娶房媳妇儿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顿了顿，又道：“雪儿有没有说，为什么凤天会不同？”虽然他心中已略有所感，却仍是想听到明确的答案。
皇甫任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雪儿说，三哥与皇兄其实是同一类人，他们在狠心的时候，都能狠的下心，所以凤天哥哥……”那个字，他说不出口。
“会……死吗？”皇甫境天艰难的吞出那个不吉利的字眼，眼中透出浓浓的悲悯与凄凉。“因为同样的不折手段，因为同样的看重权欲，所以才……”
两人静默了半晌，皇甫任天才打破沉默，有些懊恼道：“我……前些天去找过三哥，我问他要不要与我一起回封地。”话说了一半，他却顿住没了下文。
只是两人都明白那其中的意思，皇甫境天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皇甫任天年轻的脸孔道：“常言道：天做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这路是他自己选的，我们都插不上手，你也别太在意了。”展唇一笑，他换了个话题问道：“雪儿可还说了些什么？”
皇甫任天的扫先前的沉重，看着他便笑的见牙不见眼，“雪儿没说什么，只是寒战倒是说了。他让你养个好儿子，他女儿将来定你家了，你得让你儿子守身如玉的等他家女儿进门儿。”
“呃……”皇甫境天无语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