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节心理战
一阵似有似无的微风从背后拂来,吹得人脖颈间泛起一缕微微的凉意。
“心理战?”史福听了宋君鸿的解释后疑惑的问道。他对这个新名词有点感到好奇。
“四面楚歌的故事福叔也一定听说过吧?”宋君鸿想了想,决定尽量从一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事例讲开去。
“听过。”史福概声吟道:“天下皆背楚,人心已归刘。韩信屯亥下,欲斩霸王头!”
“是啊,当年的亥下,真是一场悲歌!”宋君鸿叹道:“不仅在于当年战事的悲怆惨烈,更在于项羽把自己的八千子弟和一生的霸业,硬生生的推向了深渊、万劫不复。”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任何人到了亥下之战的情形时,怕是都只能徒叹穷途末路、回天乏力吧?”史福轻声说道。
“也不全然是。”宋君鸿摇了摇头说道:“当时虽说天下大势已渐渐趋向刘汉,但纯以亥下之战的结局,却仍可是未知之数。”
宋君鸿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当时汉高祖着实胜得轻巧,也胜的精巧!”
“哦,此话怎说?”史福好奇的问道。
世人谈楚汉之争、亥下悲歌时,总是归结为韩信兵法神妙、楚霸王恃强刚愎上。尤其是楚霸王不听范增之计、汉高强放权韩信之材,更是成为千古的强烈对比,也从此奠定了项羽不得人心、不听良言从而在亥下必败的固定说辞。
“以楚霸王之威武、江东子弟之骁勇,天下孰能当之!以前汉高祖多将领兵与楚霸王争战,但不管兵力多寡,都是每战必溃。亥下时,他们虽将楚军团团围住,但你又焉知刘邦和韩信也是战战兢兢。所以说,楚军之败,非战力不敌,也非就是让韩信的十面埋伏给困死了。而是在听到敌阵之中的楚歌后,以为自己的桑梓之地尽陷敌手,父母妻儿全部罹难,才悲观动摇的。动摇,则无心死战,无战心,则战伍涣散,人无求胜求生之心,何以不败!”
“这便是心理战!”宋君鸿总结道:“所以历史上真正打败项羽的不是刘邦的多倍大军,不是韩信的十面埋伏,而是四面楚歌、是项羽和楚军自己的心理动摇。”
真正坚固的碉堡,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崩溃的。
史福笑道:“果然是一出经典的攻心之战。”
“绝对是经典中的经典!”宋君鸿接口道:“我华夏几千年来,发生过的战役何止千万,其中各种精彩的计策也是不胜枚举。可要论攻心之战,还是要首推亥下那首唱响了一夜的楚歌。”
谁能想到,一首普通的乡间小调,就毁了一场千秋的霸业呢。
宋君鸿笑着说:“想来福叔已经明白了,所谓心理战,就是不能打击对方身体为方式,而是以打击对方的意志为目的,使其失去冷静和沉着,从而在恐惧中盲动,逼其自露破绽。”
“也就是说关心则乱呗!”史福点了点头。他一生沧桑,老于世故,自然是一点就透,立刻想明白其中的奥妙!
“对!我一开始就说过,不怕对方猜透,就怕对方不去猜测。而猜了,就会有怀疑。所以说,世上很多事不怕推敲,就怕疑神疑鬼。”
“可人活在这世上,多苦多艰,又怎么能不疑不惧呢?”史福问道。
“这世上,求神拜佛的,都是有所求的人。疑神疑鬼的,都是心下有愧的人。一个人坏事不管做的再多,再心狠手辣,也总会有担惊,有疑虑,有怕死怕报应的时侯。”宋君鸿说道:“我设这局,就是赌的他‘报应不爽’四字。我把时间定的这么紧,不仅是因为唐阿水的刑期临近,更是要让对方存了‘朝不保夕’的紧张感,人要一紧张,就会铤而走险了。”
史福在后面幽幽的说了句:“宋公子看来对人心真是猜的太透了。”
他在赞赏之余心头突然掠过一丝惊异,宋君鸿因为对人性如此的了解和把握,反而不似是一个十六岁懵懂少年人应该有的知识,倒像是一个几十岁的人阅尽世事沧桑后才会有的城府心机。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宋君鸿两世为人的际遇。
宋君鸿看到他眼中疑虑的目光,也略后悔有点失言。
史福虽只是一个仆从的身份,但宋君鸿却从不敢以老迈欺之。实际上,这反而是一位修炼一甲子的人精,任何一句小小的失言,都可能让他抓住尾巴。自己虽在这方面并无什么愧惧于人的地方,但自己离奇的身世经历并无法向世人明言,如果引发他的怀疑,不过白白惹来对方的盘查猜疑罢了。所以宋君鸿也只好简单的一笑,敢紧打住这个话题,再不说话。
再走了几步后,韩书俊和史珍也终于追了过来,问道:“案子结了,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宋君鸿仰天发出一阵大笑,爽朗的说道:“大吃、大喝、睡大头觉!”
“好吔!”韩书俊当先欢呼起来,大吃大喝谁不喜欢,尤其这几天里大家的确是累的够呛!
第二天起床,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侯了。宋君侯虽没有太多赖床的时侯,但这几天的操心劳力,也的确需要好好休养一下了,所以他早上醒来后,仍然就着窗外射进来的温和的阳光又懒洋洋的睡了个回笼觉。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如果仍然是留在潞县,那么该多好啊,日子尽管过的平淡但很快乐。睡梦中他又看到了郑雨农与郑杏儿和自己在一起读书下棋,又看到了自己和宋大柱一起在山上追着野兽射猎,看到了和丁蓉等一帮女孩子在河边边吹着夏季潮润的风边轻声的念书,看到了巨大的雨滴从天而降,打在地面上啪嗒、啪嗒的作响。
见鬼,这雨声也太大了!
宋君鸿揉了揉惺忪的睡觉,坐起身来,才醒悟原来是一阵拍敲的声音正从门外传来。
“是谁呀?”宋君鸿昨天回来时,明明已经吩咐过店掌柜,早上不要打搅他的。
“是我。”史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福叔?”必竟是个长辈,宋君鸿不好意思太失礼,赶紧急忙穿好衣服,快步上前打开了房门。“福叔有事?”
“李氏来了,正在楼下等你。”史福笑着回答。
宋君鸿只好唤伙计打过来一盆热水,洗了把脸后,和史福一起拾步下了楼来。
楼下史珍正陪着李氏在聊天。
实际上李氏一早就来了,史珍一开始以为宋君鸿顶多起的晚点,就没催促,没想到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史珍实在是不好意思,只好谴史福上去叫醒宋君鸿了。
宋君鸿满脸谦意:“没想到你会过来,贪睡了会儿,结果让你久等了,着实报谦。”
李氏一看到宋君鸿出来,早已经款动莲步,几步急忙走到宋君鸿面前,跪倒在地就脆声呼道:“李氏见过恩公!”
“起来,起来!”宋君鸿赶接把她扶了起来。这时客栈大厅里已经聚坐了一些客人,自己这边磕磕跃跪跪的着实不太像样,也免得引人议论。
几个人重新回到桌前坐下后,宋君鸿问道:“你丈夫的伤势怎么样,请大夫给看过了没有?”
李氏神色一黯,“已经给看了,说受伤太多,有些地方甚至有些溃肿,所以一时半晌是不能动弹了,要好好将养上一阵子。”实际上唐阿水在半路上就已经栽倒在地上起不来了,是自己央了两个乡亲帮着一起抬回了家去。
一回了家,婆婆又喜又惊,刚眼瞧着儿子脱狱回家,可再看到他腊黄的面容和浑身的伤痕,又是吓得差点昏了过去。
李氏赶紧去请的大夫回来,心惊胆战的陪着大夫验伤、看病、开方子,又马不停蹄的出去抓了药回来,这才赶过来找得宋君鸿他们。
“想不到这么严重!”宋君鸿心情沉重的叹息道。
“还不是那个糊涂马县令惹下的这祸端!”史珍在旁边接口道:“问案时打的那么凶,在牢里这几日也没能得到及时医治,伤势自然就越拖越严重了。”
是啊,谁会给即将问斩的死囚医伤呢?上行下效,马县令心冷如铁,牢吏们自然也是不管不问,有这闲钱,不如牢吏们自己买顿酒菜。
“那县里就没有什么补偿?”宋君鸿问道。
“有。”李氏低下头骈抹掉眼角的泪水,“今儿个一早,官里的王书办送来了一吊钱,说是县里给的养伤的花销。”
“给一吊钱就完了?”史珍侠义情怀一起,就抱起不平来。那么大一个冤假错案,差点就被胡乱处斩的年青生命,差点就被破坏的一个家庭,一吊钱就能补偿得了?
她拍案而起,怒声道:“姐姐,你跟我去找那狗官,定要让他来亲自给你们登门道谦!并且包赔医治费用,还有你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
唐阿水是这个小家庭的顶梁柱,眼跟前他这一倒下,余下两个女人的生活必然变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