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我大师
一个月后 晋国皇宫
容雪的精神有些慵懒,殿外的如火日光,烤得她的神志松散。
手中的晋国图册也放开了,纸面有些折损。
她近日的记忆力差得让她自己都吃惊,一份简单的图册,她却一翻再翻仍是记不住上面的图文。
她有些纳闷,为何在陇西一带有条淡淡白痕,难道是收录图册的官员粗心?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时日她却恍如梦中的,飘飘然到现在还未完全清醒。
“皇后陛下,无我大师到了。”绿幽从殿外的阳光中走进,福了福身。
噢,她怎么忘了。今日是无我大师来授课的日子。
在晋国有双王,一位是皇帝,一位皇后,皆称陛下,权威一致,并非有后宫无法干政的事宜一说,也没有后宫的争宠,让她少了些纷争。对于争斗她有很重很重的厌倦。这样的制度却是比昊国的好上许多,至少可以让她无所畏惧的畅谈对政事的看法。
“好。让他稍等片刻。”容雪赶忙坐起身,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这一刻全都无影无踪了。
绿幽走上前为容雪整理起微乱的头发,看着自小看大的公主慌张的样子,让她有些失笑,现在公主似乎活跃了些,眼中也不似往日的沉静了,让她有些安心。
“无我见过皇后陛下,愿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无我大师进见,欲对着这位昊国娘娘行大礼。
容雪看着行跪拜礼的人,仍是有些诧异的。她前些天是与无我大师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亦听闻过他的近乎神话的传闻。但听是听,亲眼所见却是无比震憾的。她原先以为晋国的国师会是一位白发苍苍,视茫茫的老者,不曾想到是一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青年小僧,土色僧服衬出他高瘦身形,眉目清淡,一脸祥和,星眸半垂,慈悲的看着他所见的每一位信众。
“大师免礼了,大师本是出家之人。无需过多礼节的。”晋国是佛教大国,她虽不算佛教徒,但是也是信佛的。高僧何需向她一个凡俗之人行跪拜之礼,岂不折煞了她?
“谢谢皇后陛下。”
“绿幽,为大师赐坐。”对于晋国有德高僧她自是敬重的。
“谢陛下,无我不敢收受。”无我推拒着。
“如若大师不坐,那朕也是要起身听闻佛法的。在佛法中,众生皆为平等,无身份、等级的差异,用此一说大师与朕是平等的。但另换一言,大师是佛法的传承者与研习者,朕只是初涉佛理,定是需拜大师为师的。既是师父,朕岂有比师父还持身份的?”容雪微笑劝说,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些淡化身份与名利的差异了。这都需归功于眼前的无我大师。
“既是如此,无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无我大师也不再多言,挥袍入坐。眼神间有些淡淡光彩,唇间也泛起笑容。
这位皇后陛下是第二位对佛法如此敬重的皇室成员,对佛法的弘扬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让他更为欣赏的是第一位肯倾听佛法的人,却让他心甘情愿的一辈子全力守护,庇护晋国的民众,而他就是当今皇上淳于轩。对他有着深深的知遇之恩的人。
“大师早该如此。”容雪笑言,她自是不拘小节的。
“大师今日所教授是内容是何许,可否让容雪率先听闻一二?”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听无我大师的讲解,她对佛法不知甚多的,她需要太多的时间研习。
“不知皇后陛下有哪此疑惑?兴许无我可为陛下答疑解惑。”无我问着,他今日不曾想授课,他前些时日教授的课业已经普通民众三年的所学了,皇后陛下无赋异禀,他有些隐隐的骄傲了。虽然这是出家人的禁忌。
“朕想请教些与治国谋略相通的佛理,虽然佛学不是主要研习治国,但是朕认为佛理是可以互通的。所以恳请大师明示。教授本宫治国相通的佛理。不知大师可否愿意?”容雪说到最后开始有些冒汗了。出家之人本是清心寡欲,不参与朝堂之事的,她还妄想让他教授治国谋略。
她会被人笑掉大牙吧?
可她就是想知道呵。
“皇后陛下能有此意甚好,是陛下慈悲为怀了。今日早朝过后,皇上也问过相同的问题的。无我自当尽力为皇后陛下解答的。”无我的笑意有些加深了,晋国的两位君主皆是如此爱护晋国百姓,自是百姓之福祉,以佛理治国定当事半功倍的。是他们二位有心了,用对一国民众的爱护硬是阻下了他远行他国的心志。
也许这就是佛祖所说的随缘吧?
他虽是得道,可未曾有过两位君主的贤心的。
“是吗?如此更好些了。”容雪笑开,轩哥哥也问过呢?那她还不算井底之蛙呢,要是的话轩哥哥也算一份的。
“佛理讲究内心的调和,心境平和者,定能以礼待人,所到之处亦能处处与人为善。治国者,定能广纳贤德,能纳百人之策。两位君主如此贤德,自是晋国百姓之福,无我定当全心尽力为皇后陛下讲解的。圣贤之道,唯诚与明。圣狂之分。在乎一念。圣罔念则作狂,狂克念则作圣。”无我稍稍停顿,皇后陛下虽智慧超群,但亦需要稍作解释的。
“诚与明,是何解?”容雪皱起眉,她不是十分明白的。
“回皇后陛下。‘诚’在佛法里,就是‘定’。‘明’是‘慧’。诚是体,明是用。诚是如来藏的性体,就是常住真心,在菩提心里,就是直心,也就是至诚心。而明是智慧,对于一切事相、一切事理,都能够通达明了而没有错误,叫做‘明’。所以‘明’在初学佛者来说,就是省察的功夫。我们需要常常反省、检点、观察,而后才能做到改过。在世尊教法中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是要建立在‘诚’与‘明’的基础之上的。没有诚明,就不晓得什么是恶,什么上善良。唯有诚明的人,才懂得何为善恶。”
“大师博学,朕受教了。”容雪下榻向无我行了大礼,若是没有无我的教授,她依旧无知呢。
“皇后陛下请起,小僧不敢受的,不敢受的。”无我忙起身,皇后陛下的举动超乎他的意料。
“大师无需过谦,朕初涉佛法,有许多无解地方,大师既为朕的师父,教授佛礼于我。我向大师行礼自是应当的。”容雪说的至诚至信,诚明之人她不敢说她做到十分,但纵有一丝能做,她定当做全的。
“陛下是第一人向无我行宫礼的人。无我本当是依礼为陛下解惑,得陛下如斯礼待,无我足以。还望日后陛下潜心学法则已。大礼无我无论如何是不敢受的。”说着,无我清浅的面容有些异样红光,他历事虽多,但皇后太热情让面皮薄薄的他有些微红。
“好。就依了大师。”容雪回榻上,方才是她冲动了些。她是全心全意拜受,未曾考虑妥当与否。
“谢陛下。”无我尽力恢复平静,他只是小小国师呢,太惊慌会失信的。
“不知大师刚才说的‘诚明’之意可否与四书五经中的八目有所涉及?”她的映象中,似乎四书五经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意的。
“陛下博学。是有互通之意的。儒家所述的‘格物致知’,‘物’是讲天下事物之理,‘格’当穷尽讲,研求一切事物、一切万法的道理。这就是所谓的‘格物’。而‘致知’是推展我们的学识,使民众对一切法样样都能够明了。诚与明德,则皆约自心之本体而言。名虽有二。体本唯一也。”
“朕未曾明了。明德一词尚未通晓的。”容雪认真听取,可是她对佛理尚未深入了解的。
“回陛下,明德即一真湛然之心体。与诚一样,皆从本性出发,本性的理体、本性的作用。诚与明德,在名字上是两个,体上是一个的。如知与意心。兼约自心之体用而言,实则即三而一也。”无我清朗的眉目有些舒解,眼前的皇后陛下所学认真万分呢。一国之后能有如此胸襟定是万民之福的。
“多谢大师明示。‘格物诚正明五者,皆约闲邪存诚返妄归真而言’此句何解呢?朕愚钝,未曾明白。”容雪翻开昨夜研读的经卷,她的慧是不是少了些,问题多多呢。
“此句指明明德之明与诚明之明皆为一体,而句中的‘闲’则是防范之意;‘闲邪’其意为防范邪思、邪知、邪见。一个人常能够提起警觉心,预防邪知、邪见不让它侵入,才能做到诚明功夫的。当一个人失掉诚明,就是邪知、邪见侵入了。这就需要平日勤加修持以‘明为总纲,格致诚正’了。”
“是,朕自当尽力。身居高位,如若能体恤民众,心生慈爱,定可为百姓多谋些利处的。大师所言甚是。授教了。”容雪诚心说着,转眼看着殿外昏沉天色,已经有这么晚了吗?
是她太认真了吧,连时辰都罔顾了。显儿该是等急了吧?
“皇后陛下,能存此心自是万民之福的。”无我起身作揖,举止清雅异常。
“大师过誉了。今日已耽误大师许多功夫,望大师见谅了。”容雪诚心道歉。
“是皇后陛下受累了。无我先行告退。”无我大师转身,走出殿内。
“好。”容雪应着,靠上身后的软榻。
她是累了些,脑子有些昏沉。看着今日的天际,估计过半个时辰之后会下起雨吧。漠上的天气就是如此,变化之快可与六月中的小孩儿相比了,晴雨未定。她是得在雨前到显儿身侧的。他有些惧怕雷电。
“绿幽,备上雨衫,我们上玉芷殿一趟。”容雪向立于一旁的绿幽说着,现在连休息也免了。
“是。”
玉芷殿离皇后所居的清风殿有段不短路程,而容雪习惯了每日步行过去,因为路上会经过淳于轩的书房,可以顺道叫上他的。
这会儿估计轩哥哥是在批阅那飞雪般浓重的奏折了,不知这世间人为何总想做九五至尊呢?在她看来,昔日的父王和今天的轩哥哥两人都尽心尽力处理国事,无暇分身做其他事情的。看来世人之看到了龙位的光辉与高高在上,却不知其后的辛劳与孤寂。
“雪儿是来陪朕沉默的?”淳于轩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首,看着静静坐在矮凳上的小人儿。
他摒退左右,书房只剩两个人。她似乎一进来就沉默的坐在书房一侧的小矮凳上的。
“当然不是,雪儿只是觉得轩哥哥辛苦了些的。”容雪实话相告,她只在两人独处才会叫他轩哥哥的,而他也只有在两人单独时才会唤她一声雪儿。
“只有雪儿知道朕的辛苦。旁人只看到了皇帝的呼风唤雨,至高无上的权力,殊不知要当一代明君是需要耗上多少心力的。”淳于轩轻笑,从桌前起身,陪她一起挤挤狭小矮凳,感受淡淡的肌肤相触。
容雪伸手牵上他的宽宽手掌,轻轻为他舒展手上疲惫。他的手有些冰冷了,在闷热的大漠,他的体温凉凉她已视为平常,但手冰冷得太过了。
“轩哥哥,近日可有烦心的折子?”容雪询问,他定是勤心思索良策,已至让手冻上了吧?
“是有一则的。已是晋国多年的难题了,百官依旧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淳于轩说着,目光停留在容雪的面上。
看她是他近日惟一乐趣了,这国事实在让他有些烦闷了些,而她则是他的解语花朵。
“若轩哥哥看着雪儿能出良策,雪儿不见意轩哥哥天天看,夜夜看。”容雪笑开,她已经习惯他的缱绻目光了的。
“也许可以的。”他的话也并不十分认真。
“那雪儿就大方的看轩哥哥看个透彻了。”容雪转头,与他面对面,凤眼直直对上他的弯弯笑眼,清亮的眼底映上了她的小小身姿。
“雪儿何时变得如此大胆了?与晋国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呢。”淳于轩揉开她的发丝,她的发丝轻软,不似长年处于沙地的晋国女子可以比拟的,柔弱身姿多一分江南女子的柔美,亦与晋国女子的健美有些差距。
“……”闻言,容雪有些哀怨地瞪着他。他还敢提?
一个月前初入晋国国境时,有位晋国女子与她当面撞上,壮硕的身形可与昊国男子的身姿相较。黝黑肤色,真真让她自愧不如呵。看来她永远也只能做她的昊国女子了。
晋国女子的穿着,更是让她吓得不轻,薄薄的布料遮着身上必须遮的部分之外,未曾多一丝布料做修饰。她估计是穷尽一生也无法那样着装出行了。
了解晋国越多,越让她觉得好自己是井底之蛙,他们豪放得让她无语形容。昊国含情脉脉的爱曲到了晋国却被改成赤裸裸的淫词艳曲,初次听得真让她有撞南墙的冲动。
“雪儿是不是觉得我们晋国女子行事风格大好呢?”他有些使坏了,看着她的面色一抽,他心底升起恶作剧快感。
“好啊,真是太好了。”好到让她几日不能成眠。
容雪有些咬牙切齿了,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她认输。
“我还在想,哪一日雪儿为我着上一次晋国的女装呢。”淳于轩有着无限遗憾,连带弯眼也不再熠熠生辉了。
有那么遗憾吗?她就是穿得保守了些而已,非得像别的晋国女子半裸出行他才高兴吗?她才不要呢。
“若是轩哥哥能让太阳从西方升起,雪儿会给予考虑的。”她也和他一样睁眼说起瞎话来了。
“好。为了雪儿,我尽力让太阳从西方升起的。”淳于轩跟着起哄。
“呃……”容雪有些想要冒汗的感觉,轩哥哥要不要这么闲呵,和她一起瞎闹腾。
“轩哥哥近日所烦何事?”容雪想起进来御书房前他看的折子。
“是陇西一带的旱事。”淳于轩言简意陔,陇西的水源稀少,却是行军与商业交易要道,却因旱事造成不小政事与商贾的麻烦。
“哦。百官可有好的提议?”容雪了然。陇西上去就是焉支山、祁连山和敦煌,再过去就是外系了,由闲散民众聚集。那里长年有闲散民众引出战事,地处沙漠之畔,不敢冒然遣军队前驻。算是一个亘久的问题了。
“莫老将军主张尽力挖掘新水源,其他官员主张异地运水。两种方法都是长年使用的,并未有良好效果。”淳于轩皱眉,近日他翻找过所有典籍,并未发现有类似问题的记载,地图也被他翻个彻底。
“嗯。轩哥哥也别太费心了,眼下我们是不是该先去显儿那里,估计会下场大雨呢。会把显儿吓坏的。”容雪看了眼翻开的图册,是她近日看的图册。不过现在可没时间想它呢,去显儿那儿过后,她有的是时间和轩哥哥探讨。
“好。雪儿怕是已经为显儿准备好了鲜花是吧?”淳于轩牵上她的手。他御花园的花多半是被她摘下送人了,还不知要平均采集,直直的将御花园中仅有的几棵蕙兰折得光光,想让人不知都难。偏偏她送花的那人,还是他的小小皇弟呢。
“轩哥哥英明,一看便知。”她调皮地吐舌。谁让显儿便爱蕙兰,轩哥哥的御花园植的蕙兰又不多,所以只有硬着头皮拔个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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