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们的谎言
星期天，天气晴，室外气温33摄氏度，室内温度待测。
我伏在书桌前画服装设计图，舒寞在我睡的床上翻来滚去。“你准备要在我床上滚多久？”一张草图完成，我趁空挡问了她一句。
“我滚了那么久，始终没把这软软的大床弄出嘎吱声。嗯，质量确实有保证。”
“改明儿和宋嘉年去买一张试试翻滚的滋味。”这一张修修改改不满意，我干脆撕了重画。她大叫一声拉起被子裹住头，用力捂住口鼻，很想憋死自己。
我扔掉铅笔橡皮，转过身来：“说吧，和宋嘉年怎么了？”
“你不知道……”她我掀起被子，满头大汗，“宋嘉年向我求婚了……”
“哎哟喂，真成啊，怎么下的手？和姐们分享分享心得。”走过去和她一起坐在床上，一脸的兴趣昂然，只差没拿个本子做笔录。
她推我一掌，我摔向一边，脑袋差一点撞上床头的木柜，她坐起来盘腿拉扯着短裤：“苏打绿……换做是你，会答应吗？”
“为什么不答应？人家宋嘉年不仅有钱有势，最难得可贵的是痴情，你好好掰掰手指脚趾算算，你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人家有没有在外面乱来过？”我踹了她一脚。
“他敢？我拿菜刀剁了他！”她坐起身，一脸凶相。
“所以啊，为什么不答应？”我笑了笑，取下她的发夹，用手为她梳理乱发，“人家宋嘉年是多好一青年啊！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说吧，宋嘉年给了你多少好处？”她磨着牙恨狠地说，“买了苹果的什么产品孝敬你？”
“嗨，就是一只iPod shuffle，对你们宋嘉年来说算不上什么。”我嬉皮笑脸的摊了摊手。舒寞跑来掐我的脖子，我敏捷的闪开。
她躺下，我也跟着躺下，推推突然发起呆来的她，“怎么着，考虑明天穿不穿衣服的事儿呢？”
舒寞翻身趴著，没好气地说：“一边得瑟去！”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苏打绿，你结了婚我才能放心的结婚啊！”
我靠近她，一把掰过她的肩膀，一脸激动地问：“喂，喂，你不是爱上我了吧？”她张牙舞爪的朝我扑过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咳咳……你个毒妇！”
她松手，紧紧抱住了我：“我嫁了，你怎么办呢？我舍不得你！我知道这些天你心里有事儿，可你不能老憋着，让它们在你肚子里发烂啊，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苏打绿……你是天下最大的傻帽！”
我笑着拍拍她的背，舒寞的小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又何尝舍得她呢？这些天，我的不安、我的焦虑她都看在眼里，说是到我家来消磨时光，其实是想陪着我。
“对不起，让你那么担心……”我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轻轻捶打她一下，佯怒，“我还能有什么事儿？就那点屁事烂在肚子里也不会闹肠胃炎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我掏出来，舒寞见我一脸怪怪的表情，夺过手机打开。
“桑彦快生日了？”她把手机还给我，指了指上面的生日提醒，“就这点小事儿还来个提醒？”
“不是怕自己忘了嘛。”我起身，到客厅的桌上拿了个红布林，连着皮啃起来。
上回和桑彦分开后，第二天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来见我，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一般，而那个陌生的号码依旧不停歇的发来干扰的短信。
简泽离开我家后便没再来过，有一回我在学校见到他，他面无表情的走过他的粉丝群，脸上的黑眼圈比以往更加的华丽。
“苏打绿，你家怎么有那么多洋葱？”舒寞发现了厨房里的一袋洋葱。
“哦，那个啊……听说洋葱汤治疗失眠的效果是最好的。”我啃着红布林，有些含糊的回答，目光闪躲，“你快回吧，听你手机叫了好多次了，一定是宋嘉年的夺命连环call，为了我的iPod shuffle着想，你赶紧给我下楼去，别在这儿打混了。”
她得瑟的坐在沙发上一脸“你拿我怎么着”的表情，摆明着就是赖着不走。
二十分钟后，宋嘉年从家赶来，这才把我从舒寞的手中救出。
上蛋糕店买了一个抹茶味的蛋糕，拎着它去桑彦的办公室，打算先给他一个惊喜，和他在办公室来个简陋的生日聚会，然后再出去吃一顿。
“干嘛呢？”我拨了电话过去。
——“开会呢，怎么想起主动找我？”
“没事儿，你忙你的，我就是想预约你晚上的时间。”电梯门开了，我慢慢走进去。
——“你都开口了，我就算没时间也得挤出来啊。晚上七点见怎么样？我去你楼下接你！”
“成，就这样，挂了！”合上手机，看着电梯升到八楼，“叮”的一声打开，我走了出去，总监办公室的灯还开着，而陈秘书居然不在外面，八成上洗手间去了。
我偷偷摸摸的来到办公室门口，轻轻转动门把，打开一个门缝，办公室内的人正疯狂地扯掉彼此的衣服，疯狂的接吻，疯狂的缠绕……
那一刹那，我仿佛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中，愣神站在门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偷窥的第三者一般可耻，轻轻合上门，转身，陈秘书正略显尴尬地望向我的方向，显然他知道我看到了门内发生的一切。
“苏小姐……”他略带歉意的望着我，彷佛这一切都是他的责任似的，我只是无奈一笑。他迅速整理自己，以平静的语调说，“我帮您通知总监……”
“不用了。”我摆摆手，“请你帮我转告桑彦，我回去了，还有，这个蛋糕拜托你转交给他，祝他生日快乐。”我把蛋糕放在他的桌子上。
“那个……”陈秘书欲言又止。
“没关系。”我浅浅一笑。
关掉手机，乘电梯下楼，透过玻璃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原来这个世界真的不会因为谁而停止运转呢！原来，原来，不爱，真的不会心痛……只是，心口还是会闷闷的，我对桑彦是真的动过心的吧？不过，只是一瞬间……
到家的时候，见里面的灯又神奇般的亮着，我疑心是自己出门的时候忘了关。开门，脱鞋，抬头，简泽斜躺在沙发上，又是那副熟悉的大老爷模样。
“狗的发情期到底有多久？”他一脸郁闷的指着正和淘气包玩成人游戏的麻烦精。
我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破功，笑得前仰后合，脸皮皱在一起。
“哎呦，简泽……你真是害我……我的皱纹啊……”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笑的站都站不起来，他终于起身来扶我，我一沾到沙发立刻倒在上面，继续我的笑点。
“你还是笑起来比较正常。”他得意的也坐了上来，伸手摸摸我的头发，“啊，用了护发素啊，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用护发素……怎么招惹你了？”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摸着自己的眼角，控制鱼尾纹的增长。
“最近有三件烦心事儿。”他边说边叹着气，偷偷瞄了我一眼，“手机被人偷了，剃须刀不见了……护发素用完了……我一直很困扰……真是羡慕用了护发素的人！”
说完又摸了摸我的头发，于是，我再次被简泽逗笑，一手捂着肚子喊疼，一手捶着他的手臂，可他仍一本正经的继续，“手机还是新买的，不过，我在郁闷了三分钟后又重新振作笑了起来，人啊，不能总拘泥于过去，是吧？我上网又订购了一款更好的！”
我笑的喘不上气，泪水都给逼了出来。
他这才漫不经心的说：“笑起来多好啊，刚刚你进门的时候，我以为你被人抢劫了呢！当然啦，就你这水准，最多也就被人劫个钱……”
“你少说一句身上会少块肉吗？”我斜眼瞪他。
他不理会我继续感慨道：“因为有烦心事儿，我一直没能睡好觉，黑眼圈越来越厚，眼袋也很重，看来下回得去韩国做个小规模的整容手术，把眼袋往上提一提。”
他说到黑眼圈我突然想到了厨房里的东西，急急忙忙起身进厨房把东西端了出来，我照着网上写的步骤做了好几次才勉强成功。
他坐直了身子，拉了拉肩膀上有些下滑的衣服，一脸好奇的看我：“什么东西？不会是巫婆下的咒语吧？”
“喝下去，毒不死你！”把碗塞到他手中，他喝了一口，皱起眉头。
“怎么样？很痛快的感觉吧？”
虽然依旧皱着眉头，但他却点了点头，全部喝光了，我笑着拍拍他的肩：“今晚你会睡个好觉了。”
“为什么？难不成你在汤里面下药了？”
“我听人家说，洋葱治疗失眠的效果很不错。”收起碗，我拿到厨房去清洗，“你的黑眼圈不会继续华丽下去了。”
“苏浅……”
我“嗯”的应了一声。
“今天是桑彦的生日……”
我又“嗯”了一声。
也许是见我反应不大，他起身来到了厨房，靠在墙边：“你们不用庆祝？”
“我有送蛋糕去他办公室。”
水“哗啦啦”的响着，我慢慢的洗着碗。
“看不出来你还会做蛋糕。”
“您还真瞧得起我，真是对不住，辜负了您老的殷殷期望，蛋糕是我买的！”
拿起一旁煮过汤的锅子刚要洗，简泽就伸出手抢了过去，把我挤开了，戴上我做摆设用的手套认真的洗了起来。
我在一旁看好戏般的瞅着他：“哟，瞧您这动作，原来也是干过家务的呀。”
他一声不吭，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难不成我还真有被虐待的倾向？
门铃叮叮叮的响起来，我浑身一颤，简泽扭头看我一眼：“开门去啊，又不是没穿裤子！”
怨念的看了他一眼，我慢慢朝大门走去，旋开门把，门外站着的除了桑彦还能是谁？
还以为他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解释刚才的事，没想到车子开到城郊一家汽车电影院，我们就坐在车里等着电影开场。他去买来爆米花和可乐，向我介绍等会儿要播的片子是美国经典爱情片《西雅图夜未眠》。我曾经迷过好莱坞旧片，这部片子也是我爱看剧目之一。
我向桑彦说起这件事，他笑起来：“这么巧？早知道就带你去别处看了。”
“不，重看一次也很好。”我说的是真心话。片子还是像我记得的那样好看，我沉迷于精彩的台词和表演，很快忘了身边人是谁。当ENDING字样打出来，我满足的长出一口气。
桑彦在一旁笑问：“回魂了？”
“不好意思，我一看起电影就容易忘乎所以。”
他开起玩笑：“我发现了。下回可不能带你去看电影了。不然你都不会看我一眼……”
“有这么哀怨吗？”我笑了笑。还有下次吗？
“走吧，我们去吃饭。”
跟桑彦在一起，最舒服的就是不用动脑子。一切都由他来安排，所有细节都很周到。
我们走进离之前电影院不远的一家餐厅，坐在桑彦预定好的露台圆桌上。不远处是一条小河，河岸大片的绿草随着晚风起舞，看得我赏心悦目：“这里真不错。”
“等你吃完再夸吧，这里的饭菜更不错。”他挑选了几道招牌菜，“多吃点，我喜欢看你吃饭很香的样子。”
现在的我，当他在身边的时候，还是偶尔会心动。
真的，只是偶尔。
就像现在，他坐在我对面，专心吃东西的样子，会让我有种亲切的熟悉感。
“怎么不吃？”
我笑笑：“蛋糕……收到了吗？”
他停住筷子看我，声音很平稳：“陈秘书交给我了，是抹茶味的，很好吃。”他微笑起来。
面对他的笑容，我却紧张起来，觉得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拿起手边的杯子，开始大口喝水。
“你知道吗？这是你紧张、不爽、爆发前的反应。”他的话成功的阻止了我的动作。
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晚餐，我提议回去，他并没有反对，一路上他的右手一只握着我的，车开到楼下，他熄了火，我轻轻推开他，正要拉门下车，他叫住我：“浅浅——”我看着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不由得睁大眼睛。
他打开盒子，原来是一枚白金戒指：“这是我请朋友帮忙设计的，希望你会喜欢。”
对我来说，这是有点负担感的礼物。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尽管今晚发生了很多事，可我还是很想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好吗？”他柔声说着。
一时间，错综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下车帮我开门，在我刚踩上地面的那一刻，已被他轻轻拥住。
下一秒，一个温暖轻柔的吻已经落在我的额上。
桑彦那么近，那么远的又是什么呢？
回到家的时候，简泽已经离开了，锅子洗的很干净放在柜子里。
那晚我没有睡好，脑子里乱哄哄的闪过很多画面。一会儿想着跟桑彦的相识和这段时间的相处，一会儿又莫名的回想起大二的圣诞节。
实在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开灯，打开手机，翻阅相册，那张灿烂无比的笑脸让我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几日后，我终于下了决定。
等桑彦如约前来，已是天色将沉未沉的傍晚时分。我们在我家附近的咖啡屋坐下，点了两杯咖啡，咖啡屋里流淌着的音乐有些哀伤。
我微笑的看着他：“桑彦，从始至终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很好的朋友，真的。”这是我唯一能说的。
从来都是自信满满的他，低着头：“我是真的爱你，浅浅……”
我知道，我知道他爱我，可是……
“桑彦，我不喜欢撒谎……”
“我们都是有爱情洁癖的人……”我很快的看他一眼，想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我说过，我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尽管你的心并不在我这儿……”
我吃惊的瞪圆眼睛盯着他看，他继续说着：“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你！”
“……他不爱我，牵手的时候太冷清，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他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
莫文蔚的声音并不华丽却也不落俗,高音时候轻轻地滑过,却把我的心唱酥了。
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和桑彦都愣了一下，我们都想到了那天的对话。
他对我说，浅浅啊，知道吗，跟我说话的时候，你总是太不认真，而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了。
我的心思就这样轻轻浅浅却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我无奈的一笑，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对不起，戒指还给你，我不是它的主人。”
一直到歌曲结束他都没有说话，眼眸闪亮，里面却藏着深深的忧伤。整间屋子实在太过安静，我甚至有种坠入其他时空的错觉。
“啊！下雨了！”我忽然注意到窗外飘起了雨丝，仔细看去，真的下雨了。
有客人推门而入，外面的冷风冲进来，席卷室内的沉闷空气。
“我们出去吧。”他说。
我没有拒绝他牵着我的手，走到屋檐下，仰头望向天空。天空原本有一丝冷硬的寒意，因为雨丝的飞舞，显得柔和多了。
迷蒙的空气中，谁都没有再说话。
冷不防的，他的手臂环住我，将我带入他的怀抱：“我不喜欢离别，不喜欢说再见，不想……放开你！”
我任他抱着，静静的呆在他的怀里。
离开前，桑彦对我说：“浅浅，你常常在笑，可是也常常沉默。你不快乐，但我从来不知道为什么。希望你爱的人是一个不用问也知道你为何沉默的人。”
“一定会是的。”我回应着。
我想，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束方式。
我喜欢桑彦此刻对自己和对我诚实的态度，甚至感激他没有迟疑的解决方式。
至于我未来的幸福，那是我自己的事，他从来都不必对此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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