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了院子里,前面有一面影壁,刻着福禄寿喜的字迹。绕过影壁,但觉眼前豁然开朗,左右同曲回廊,华木深深,有一股幽然意境。正对着是正堂,上悬书着“喜乐堂”三个烫金大字的黑色匾额。喜乐堂左侧有一处月亮门通往后院,从门洞里望过去,可以看见绿影繁枝,树木葱茂。
三姑娘一走进来就特别的安静,眼神里几乎带着肃穆的光,肥胖的身体有微微的颤抖。
明涓打量着四周,忽而觉得有一种奇异的亲切感,仿佛连呼吸都柔软起来,像是有羽毛在撩动着她的肌肤,又像是母亲般温柔的发丝缠绕在她的脖颈上。
“涓子,我一来这儿就喜欢上了。你觉得怎么样?”景深笑嘻嘻地问着明涓。
明涓点了点头,穿过门洞往后院儿走。后院里树木繁盛,大多没有经过修剪,都是自自然然的蓬勃着,有些参差的野趣。
“呀!”她忽而轻呼一声,众人看过去,前方有一川流水,正好有八角亭建在其侧,上有匾额只书“掠影”二字。灿然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枝落在明澈的溪流里,光影斑驳,当真有浮光掠影的意境。
“好美!”明涓叹了一句,恍惚中看见一个紫衣女子坐在亭中,手中拿着新鲜的果子逗弄牙牙学语的小女孩儿。咯咯的笑声不时传来,小女孩蹦跳着,靠在女子怀中,女子一脸慈爱的笑,把小女孩儿抱入怀里。
“涓子?涓子!”
明涓猛然回神,看着大呼小叫的景深道:“怎么了?”
岱青看出诧异来:“涓子,你看什么看得出神了?”
明涓微微垂头,转眼看见三姑娘忧心的目光,便道:“没什么,只觉得这院子好美,不由自主就看得入神了。”
景深一笑:“还有更美的呢,走,我带你去你住的那个小院子看看。”
明涓点点头,一路上穿花扶柳,只见前面有一处拱形门洞,进去便是一带滨水的回廊,廊檐上垂着竹帘,有些老旧破损。回廊近处是一栋二层小楼,雕梁画壁,临水而筑。
只听依稀有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岱青道:“我爹和余老爷在楼里。”
明涓点点头,迈步进去只见屋里空空荡荡,两人人影从里面走出来。
商玉山一眼看见他们几个,忙上前来:“玲珑,你来啦。看看,这地方满不满意?”
明涓颔首而笑:“再好不过,商班主费心了!”
商玉山一笑:“这就好!玲珑啊,这位是院子先前的主人余老爷,这次幸得余老爷割爱,不然咱们哪能买到这么好的院子啊!”
明涓抬眼看见前面立着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一身锦衣,面容方正,便欠身行礼:“玉玲珑见过余老爷!”
余老爷大是惊艳,看着明涓几乎有些不敢置信:“哎呀呀,这世上真有如此美人!难道被圣上亲封为京城第一名伶,实在是名至实归!名至实归!”
明涓一笑:“余老爷谬赞了!这院子布局精巧,风景尤佳,玲珑实在喜欢。多谢余老爷割爱!”
余老爷道:“呵呵,这院子到我手上也不过一两年的光景,虽然有些老旧,可是我也实在喜欢得紧。要不是举家要迁往南方,我可真是舍不得把它让出去!其实啊,这宅子可是大有来历的!”
众人皆是好奇,三姑娘却有些惴惴不安。
余老爷一笑:“走,我再带你们四处逛逛,顺便将这院子的来历讲给你们听。”
众人一行出了楼阁,沿着回廊又往后面花苑走去。
余老爷道:“你们来时可看见旁边的将军府了?”
明涓微微一怔,强自镇静:“自然看见了,只是门上贴着封条,好像没有人居住。那里曾经住过将军吗?”
余老爷点头:“那宅子是十年前因通敌卖国的征西将军魏伍的府邸。你们不是京城人士,也许不是很清楚。当年在京城,那可是震惊全城的大事。将军府一家上下连主子带下人一百多口都被斩首。这一带原本还是很繁盛的,因为这件事大家都讳莫如深,渐渐就萧条下来了。”
众人听得出神,谁也没发觉明涓眼角沁出的泪光,只有三姑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默默叹了口气。
景深问:“这将军府在旁边,跟咱们这院子有何关系?”
余老爷笑得神秘:“怎么没关系,那是大大的关系。咱们这园子原先就是将军府的后院!几年前有人看着院子荒废着可惜,就在前院和后院只见筑了一道高墙,又在旁边重新凿了一道大门,这就成了一个独门独院的新院子。门前的影壁是后来才搬来的。但是因为当年的事儿,这院子竟然没人肯买。我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的,偶然的机会我一个朋友跟我说起,我就来看看,接过一看这园子就喜欢上了!我是生意人,只要园子好,我不管那些个东西,而且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早是没影儿的事儿。诸位应该也不介意吧?”
商玉山点头笑着:“我们做梨园行当的也是经常挪地方,这些都看得淡,正如你所说,事情过去那么久,何况与我们有何相干,介意那么多反倒显得麻烦了。”
余老爷道:“好,爽快!我余某就爱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呵呵,你们看,这道墙对面就是被封的将军府前院。据说,这魏将军的夫人也是为绝色的女子,呵呵,依我看,绝色也罢,怕是比不上玲珑姑娘这样的风华绝代啊!诶?玲珑姑娘,你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啊?”
明涓眼里的清泪正划过脸颊,忙不着痕迹地拭去,勉强一笑:“没有,只是听了将军府的故事有些感触。那么多的人一夜之间丧命,这么好的园子却无人欣赏。”
岱青道:“现在不会了,这园子好像专门为你造的一样!”
明涓一笑,眼底朦胧泪光氤氲着些许笑意。
景深见了他们的相互间的神采,心里微微有难过,但见明涓高兴起来,心里却又是另一股既欣慰而酸涩的感觉。
众人在院子又逛了一圈,余老爷告辞离去,临行交代:“这院子原先的主人姓罗,我已经跟他说过我把园子转卖的事儿了,他就住这儿附近,过几天你们搬进来的时候他可能会来看看。”
商玉山一一应了,送他出去。
三姑娘把明涓拉到一边:“涓子,这地方咱不能住!”
明涓却道:“三姑姑,你不用劝我,这地方我住定了,这是我爹我娘住过的园子,是我的家。机缘巧合我可以回到家里来,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的。”
三姑娘急道:“傻丫头,我早跟你说过你的身份是不能泄露的。你长得这般模样,也住在这儿,万一又当年认识的人看见可怎么说得清?”
明涓笑:“说不清便说不说了,他们若能拿出证据来证明我是魏将军的女儿,拿不出来光凭一张脸他们能奈我何?若是拿得出来,我就认罪又怎样?这是我的命!”
三姑娘叹了口气:“你这性子迟早把你害了!”
明涓反过来安慰三姑娘:“三姑姑,不是有句话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听天由命。”
三姑娘摇头:“别人是躲着祸,你是自己往祸上撞啊!你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我只能这样劝你,涓子啊,已经有人盯着你了,你可要万事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