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街市上，明涓愣愣地呆在原地。
珠儿回头发现明涓没有跟在后面便着急着回来找她：“姑娘，你怎么。。。。。。”突然看见明涓对面站着的清俊男子，不由瞪大眼睛：“你是。。。。。。袁。。。。。袁秀才！”
男子微微一笑：“在下正是袁子颂，珠儿姑娘别来无恙？”
珠儿脸上渐渐爬满喜色：“我挺好的。真是太巧了，你怎么会到京城了？姑娘，是袁秀才诶，是蜀梁请咱们吃美食的袁秀才！”
明涓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袁子颂笑道：“方才失礼了，一时没认出来。袁公子这些年可好？”
袁子颂道：“姑娘没认出我也是正常的。说来话长，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叙旧可好？”
明涓迟疑一下，看着眼前这张清俊的面容有一丝恍惚：“好。”
春明茶庄，明涓和袁子颂相对而坐，春风袅袅，若有若无的花香浮动在空气中随风而来，轻轻掀动垂在窗边的竹帘，挑动几丝春光明媚落在桌上。
“袁秀才是何时来的京城？”明涓浅笑着询问，眼角却看着茶娘将小巧精致的白玉茶杯用沸水洗净，又用茶勺从瓷盅里舀了不多一点青如碧的茶叶放在紫砂壶里。
“大概一个月之前我来的京城。京城真是繁华富庶之地，蜀梁与之一比便显得小气多了。”袁子颂淡淡笑着，接过茶娘递上的白玉瓷杯。
明涓却从他这浅笑里觉出一层苍凉，几年未见，袁子颂似乎少了曾经的开朗纯真，取而代之是眉间郁结不开的褶皱，唇畔略含苦涩的笑意。他身上或许发生了什么事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痛苦。只是在人前都掩饰了辛酸，只拿最光鲜快活的一面出来展示。
“这茶真香！”袁子颂轻轻啜了一口清茶，笑着称赞。
明涓一笑：“春明茶庄很有名气，许多文人墨客都喜欢上这儿来品茶。”
袁子颂笑：“是吗？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也是第一次来。”
明涓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袁秀才来京城是探亲还是访友？或者游玩？现在在何处落脚？”
袁子颂的神情微顿，唇畔的苦笑更深了一些：“我是来参加今年的会试的。在东大街后面的云深巷里租的房子。白天没事儿的时候也在街上摆摊卖画。今日我去了礼部一位大人府上拜访，回来的时候刚巧就碰上姑娘了。”
明涓点点头，看见他目光中一丝闪烁。她知道袁子颂挑的都是些轻巧的事情来说，沦落到卖画为生地步，可想而知他现在是有多么的潦倒。
珠儿在一旁忽然问：“袁秀才，你的娘子呢？她也随你一起来了京城还是在蜀梁等着你？”
明涓暗暗对着珠儿摇摇头，珠儿不明所以，但好像也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悄悄吐了吐舌头。
袁子颂的神情一愣，眉宇间的忧伤更重，埋头啜了一口清茶，笑得勉强：“我和莲若还没有成亲。”
其实看他神情明涓早已预料到几分，只是见他如此一说，不由也是心中一酸。当下便岔开话题，怕他越加伤心起来。
“对了，袁秀才，那时在蜀梁你请我们品尝了美食。今日在京城重逢，自然是我该做东请你也尝一尝京城的美食才对。择日不如撞日，晚上咱们去繁花楼饱餐一顿如何？”明涓微笑着，想要扫去袁子颂脸上的阴霾。
袁子颂道：“玲珑姑娘客气了。”
明涓笑起来：“在蜀梁之时便说好的，既然有缘再聚，自然不能违了当时之约。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让马车到云深巷的巷口来接你。”
袁子颂见她诚恳，只好点头：“那就多谢玲珑姑娘了！”
明涓道：“叫我玲珑就可以了，姑娘二字倒显得累赘！”
袁子颂也是不在意虚礼的人，也道：“那玲珑也只称我子颂便可。”
两人相谈甚欢，明涓尽拣京城里有意思新奇的事儿说与袁子颂听，袁子颂脸上的阴郁倒是散去不少，之时眉宇间的愁意却始终挥之不去。
一时出了春明茶庄，明涓和珠儿别过袁子颂往净园走。珠儿回头望着袁子颂离开的背影疑惑道：“姑娘，这袁秀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感觉他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强颜欢笑，脸沉得都快出水儿了！”
明涓叹了口气：“人总是会变得。除非他一直活在顺境中，不知人间忧愁，永远那么纯净自然。只要经历过事情的人，都会变，变得成熟，也变得淡漠，变得会保护自己。我们不要一样也变了不少吗？”
珠儿听着似乎也觉得是，只道：“那是不经事好呢，还是经事好啊？”
明涓一笑：“各有各的好，又各有各的不好。没经历过的人羡慕有故事的人成熟神秘，有经历的人会羡慕一帆风顺的人纯净无邪，不知疾苦。人啊，就是这样矛盾，只要自己没有的就羡慕甚至嫉妒，自己有的却不知珍惜。”
珠儿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姑娘，你现在真像一个说教的老先生，满嘴的道理，就差没之乎者也了！”
两人说笑着回了净园，明涓吩咐仆人老宋去繁花楼订了位子。自己小憩了一会儿起床沐浴。珠儿很贴心地在浴桶里洒满了各色香花，馥郁芬芳，气味悠然。明涓泡在温暖的水中，雾气迷蒙环绕着她白皙晶莹的肌肤。
今天遇见袁子颂，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不像是巧遇，倒像是袁子颂刻意而为之。他是来找她的，找她做什么？是想借助她的名气结交朝中权贵，或者是想要自己资助他考取功名？可是却又不像，凭直觉，袁子颂不是那样的人。但他的眼里确实有闪烁，几次话到嘴边似乎又吞了下去。难道他有什么不好启齿的难言之隐？
“姑娘，水凉不凉？需要加热水吗？”珠儿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明涓看了看屏风上倚着太湖石的美人，微微愣神。这副绢制屏风正是当年云罗房里的那副，云罗死后官府来查封了云罗的房间，最后连这面屏风也带走了。明涓找了许多人才要回这面屏风来，她已经可以确定这屏风上的女子正是她的娘亲，魏伍将军的发妻顾萍烟。
“姑娘，要不要加热水？”珠儿的声音再次传来，明涓这才从回忆中出来，轻轻起身披了衣服：“不用了，我洗完了。”
镜台前，珠儿给明涓梳理着长发，镜中美人如玉，细瓷般晶莹的肤色，樱花瓣的唇瓣，眉如黛眼似水，微微一笑顾盼神飞。
“姑娘真是越来越美了！”珠儿忍不住赞了一句。
明涓也望着镜中的自己，似乎透过那镜中的美人看见一个扎着丫角的小女娃，蹦蹦跳跳地走在集秀班的院子里。。。。。。
马车一路到了繁花楼，夜幕下的繁花楼光华璀璨，熠熠生辉，进出的客人都是锦衣玉带，显然这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但华丽的装饰却并不显得艳俗，反而给人雍容华贵之气。
明涓扶着珠儿的手下了马车，抬头望了一眼繁花楼，看见前面笑脸相迎的店小二问道：“我请的客人到了吗？”
小二看着明涓傻了眼，虽然明涓是这里的常客，但她的美貌却不会因为多看几次而让人心生疲倦，反而是让人回味不禁。此时的明涓一身玉色春衫长裙，薄纱飘逸，迎风款摆，鬓发浅绾，缀着明珠发簪，光彩耀目。神姿仙态惹人侧目，花容月貌诱人遐想。
珠儿笑着：“诶，我们家姑娘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啊？”
店小二这才尴尬地回神：“哦，玲珑姑娘里面请。包间给您留着呢，客人还没来！”
明涓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着：“待会你亲自带他上来，不许怠慢了！”
店小二忙应着，引着明涓和珠儿往二楼走。
却听前面忽而传来调笑声，店小二抬头一看，立马躬身行礼：“小侯爷，您吃好啦？”
于珩的眼神却直接跨越了店小二落在神态安然的明涓身上：“这不是京城第一名伶玉玲珑吗？怎么，今儿又有应酬？哼，不晓得是谁这么有面子能请到玲珑姑娘作陪是？怎么我每次却没有这样的福气？”
明涓眼皮几乎都没有抬起，脸上的笑容平和淡定：“小侯爷说哪里话。不过是和朋友吃顿饭而已。”
于珩冷笑一声，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明涓的手腕，明涓显得也是一阵，只闻见一股酒意扑面而来，抬眼一看，于珩俊面微红，显然是刚刚喝了酒。
明涓挣扎地想把他的手甩开：“小侯爷，请你自重！”
于珩却紧紧钳制住她：“我怎么不自重了？小爷我今儿喝得高兴，还没有喝够！小二，再来一壶酒，我要和玲珑姑娘喝一杯！”
明涓平和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怒色：“于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是你喝醉了要耍酒疯，自有人陪你一起疯，何必拉上我？”
于珩一笑，凑近她面前：“我醉没醉，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何止今天醉了，我已经醉了三年了！这里，这里，已经麻木了！“他拉着明涓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目光中的幽深让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