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从墙垛子后面走出来,阳光落在他英武的脸上,眼睛边有一圈乌青,嘴角也破了,看上去竟比明涓还伤得重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跟谁打架了吗?”明涓诧异道。
景深不答,拉着明涓出了院子,走到僻静处才停下来,上下好好打量了明涓一番。
“头上的血包要不要紧,痛不痛?”景深的声音格外轻,像是怕惊了明涓一样。
“大夫说没事,过几日就好了。”
景深点点头,咬着牙:“他娘的!这次老子饶了他,若是你有个好歹,我非要他全家陪葬!”
明涓惊了一跳:“你这伤怎么来的?”
“我去找那姓刘的杂种算账,翻墙进去的,他躺在屋里养伤,我才不过教训他几句就被人发现了,跟那府里的下人动了拳脚。我没事,全身而退,倒有几个狗腿子被我打倒爬不起来了。我回来就让爹给关起来了,不让我见你。我是偷溜出来的,待会还得回去。涓子,以后你走哪我就跟哪,我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只要。。。。。只要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
明涓摇着头,眼底一片泪意:“你怎么那么傻,那府里那么多人,你一个人跑去!”
景深别扭地一笑,嘴角的伤扯动了一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的身手你还信不过。”
明涓流了泪,一眼看见他手上还缠着纱布:“手是怎么回事?”
“这是小事,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涓子,你好好养着,我得回去了。我就想来看看你好不好,看见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景深笑起来。
明涓点点头,忽然感觉以前的景深又回来了,阳光落在他俩身上,格外的温暖。
日子暖和了几天又开始飘起雪来,明涓的伤已经大好了,整日里三姑娘、凤染陪着说笑,心情也恢复了大半,脸上渐渐有了笑颜。这天晌午,商玉山和岱青来了锦绣楼,明涓和凤染正靠在窗前说话,珠儿站在一边吃着红枣,屋里烧着旺旺的炉火,熏得三个人脸上有胭脂般的红润色泽。
杨柳搀着云罗出来,云罗身上穿着半新半旧的枣红色棉袍,袖口领边缀着金边绣的花纹,裙摆儿长长落到脚边。
商玉山道:“这次过来是来商量些事情的。玲珑啊,身子怎么样了?”
明涓浅笑了笑:“已经好了,没有大碍!”
“呵呵,这就好。咱们怕是要出远门了。”商玉山笑着。
云罗细眼一挑:“已经安排下了吗?”
商玉山点头:“《锦屏深》这戏在咱们锦州已经是出了名了,下一步就是得出去各地演一演。我记得上一部出去演的戏是《青娥传》。这云罗姑娘是知道的,走了七八个地方,好评如潮啊。我看这《锦屏深》怕是要超过它去的。”
明涓道:“只有《锦屏深》这班子人去吗?”
商玉山笑着:“你放心,我早把三姑娘算上的,一路上缝缝补补的她也在行。”
明涓含笑垂下头。
凤染看着云罗:“师傅,我呢?”
“你就不去了,杨柳得跟着我,锦绣楼里不能一个人也没。”云罗懒懒着道。
凤染瘪了嘴,闷闷着不说话。明涓拉拉她的手,凤染抬头,恹恹地看她一眼。
岱青道:“我们这一去,怕是得一年半载的样子。我刚和爹商议过了,这次像许州,建南、武源、沄州、兴业、蜀梁都要去,每个地方大概演二十场的样子,一个地方一个来月,这总共就得六个月时间。再加上路上来来去去的时间,怎么着也是半年以上了。”
商玉山继续道:“还不排除,戏的反应格外好,要求加演的。那就更说不清了。”
云罗点点头:“《青娥传》的时候便是这样。说是演二十场,没一个地方不加演的。”
明涓忽然问:“我们去不去元吉啊?”
商玉山摇摇头:“元吉太偏远,都到大周朝的边境上了,光路上就得两个多月的时间。”
明涓“哦”了一声。
商玉山看着她:“怎么想起要去元吉?”
明涓笑笑:“以前听别人说起元吉很美,所以想去看看。”
商玉山道:“美的地方多得是,这一路上就够你看的了。”
当天下午,商玉山就吩咐众人收拾起来,打点行装、收拾包裹,忙得不亦乐乎。好不容易得了空当刚坐下歇会,便见景深直愣愣地杵在他面前,似乎有话要说。
“爹,我也要去!”景深虎着脸,眼睛看着商玉山。
商玉山摇摇头:“不行,这部戏又没你的角儿,我们这一走大半年集秀班里留不了几个人,都走了那这院子怎么办?”
景深怔了一怔:“大半年?!那我更得去了。爹,你就让我去呗,挑挑扛扛我都能干。”
商玉山哼了一声:“我养着你就是让你挑挑扛扛的?戏不好好练,整天里尽给我惹是生非!你跑到刘府上去闹那一出,也是你运气好,不然指不定现在就在锦州府衙大牢里呆着呢,哪都去不了?”
“我成天的惹是生非,你们这一走半年多,没人管我,我不更闹翻天了,还是你们看着我好。我在你眼睛边上,是最老实的。”
商玉山还是摇头:“这次去的人多,已经满满四五车子了。”
景深道:“既然已经四五车子了,那就更不差我一个!再说,难道你想我到时候偷偷溜出去吗?到时候,我惹的麻烦更多!”
商玉山一语哽住:“你。。。。。。”
“爹,景深说得在理。你就让他去吧,也当让他见见世面。”岱青听见了,走过来说道。
景深冲岱青挤挤眼,示意让他再说两句。
岱青笑着:“他跟着我们出不了事,反而是留在集秀班才最是让人不放心的!”
商玉山叹口气:“也罢也罢,既然你哥也这么说,你就跟着一起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自己去收拾东西去,明天就得出发了。”
景深乐得差点没蹦起来:“我早都收拾好,随时走都可以。我去告诉涓子去!”说着,蹦跳着出去了。
商玉山看着他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
第二天一早,集秀班的门口长长排了四五辆马车,出了两辆车上放的戏服道具,其余都坐得满满当当的人。云罗、杨柳、明涓、珠儿和三姑娘就占了一个马车,剩下的马车里每个都起码塞了七八个人进去。凤染站在门口,身影颇有些孤单。
明涓蹦下车来跑过去,拉着凤染的手安慰着:“师姐,我们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我给带好玩的东西。”
凤染叹口气:“现在锦绣楼里可真是空荡荡的了。”
明涓见她神情郁郁不欢,只能说些轻松的话逗她开心。
“姑娘,马上走了,你快上车来。”珠儿在马车上喊着,明涓应了一声,跟凤染说了几句道别的话,才走了过去。
商玉山吩咐了一声,随着车轱辘转动的声响,车队渐渐远去,凤染站在门口呆呆凝望,直到踮起脚尖都在看不见。她幽幽叹了口气,门口送行的其他人都陆续回了院里各忙各的事去,演青衣的何云杉走过她身旁,安慰了一句:“你没事就上我屋来坐坐,她们走了你也闷得慌!”
凤染点头应承了,感觉有微微的凉意,漫漫雪花飘舞地悠然,独添了她心底一丝落寞。她身上石榴红的小袄白雪里显得格外的醒目,垂脚的螺纹棉裙被雪风微微吹动,纤瘦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
她愣愣着又站了一会,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刚刚回身准备往院子里走,却听有人喊住了她。
“凤染姑娘?还认得在下吗?”
凤染回头,丹凤眼儿水光迷蒙,看着面前的男子:“苏溪公子?”
苏溪一身锦灰长袍,白雪中倒也显得人物风liu,他的目光落在凤染脸上,微微一笑:“正是在下。姑娘为何一人站在门口。”
“刚刚送走玲珑她们?苏溪公子有事?”
苏溪笑道:“那日在后台多有得罪,回去后心中实在觉得有愧,所以趁着来锦州办事的机会,特地登门谢罪的。怎么?她们去哪了?”
“《锦屏深》的戏在锦州反很应好,班主便带着她们去各地巡演了。恐怕得好些日子才能回来。”
苏溪眉目一动,压住一抹失望神色:“哦,原来如此。那凤染姑娘为何没去?”
凤染微微叹息,丹凤眼里划过一丝落寞,头上的钗环也随之轻轻的颤动。苏溪暗自挑了挑眉,嘴角涌起一抹笑意。
“总不能都去了吧。”凤染的声音低低的,眼睑也垂了下来。
苏溪一笑:“原来是这样。在下虽然来过锦州几次,都没有好好游玩过。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为在下做向导,让在下领略锦州的风光人情?”
“这。。。。。。”凤染迟疑了一下。
苏溪道:“姑娘是否有不便?”
凤染想了想,自己一人倒也无聊地紧,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不知公子在锦州停留几日?”
苏溪掀眉而笑:“公务上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余下几日可尽情赏玩。”
“那行,明日我带你去集市上尝尝我们锦州最有名的小吃。”凤染露出一抹笑意。
苏溪点头,笑得更加开怀:“那明日我便安排车马过来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