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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卷絮风头寒欲尽

观澜亭建在一块突兀的硕大岩石之上,有凌空飞跃之势,前方便是邕江,仿佛一伸手都能触到江里的浪花。邕江烟波浩渺,层层叠浪从观澜亭前浩荡而过。

“冬季里水量还不够丰沛,若是汛期时来,恐怕还要壮观些。”岱青笑着道。

明涓双手撑在观澜亭的木栏上,俯瞰着下面奔流的江水:“是谁想着在这建这样一个亭子的?”

景深坐靠在护栏边:“这亭子有多少年历史了?看起来好像很有些年头了。”

岱青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建南的观澜亭确实是很有名气的。”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气势的大江大河呢。不知道大海又是什么样子。”明涓支着腮帮子问。

岱青笑着:“大海时而烟波浩瀚,时而波平无痕,广袤无垠,望不到边际。”

景深看着岱青:“你什么时候见过海?”

“咱们老家便是在海边,只是我们远离故土多年未曾回去过。娘亲还在世的时候我随她回去过一次,我记得那时我才只有六七岁吧,是护送着外祖的灵柩归故里。”岱青回忆着,看向明涓:“涓子倒还提起那个地方来着,元吉,很美的一个地方。”

明涓回过头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岱青:“元吉?”

景深也愣了愣神:“那我怎么没印象啊!”

岱青失笑:“你那时才多大啊?!”

明涓兴奋地问着:“岱青哥哥,你去过元吉,那你一定见过贝蓝海咯。”

“对,元吉那片海就是贝蓝海。涓子这个也知道啊。贝蓝海是最宁静的一片海,风平浪静,蔚蓝无暇。”岱青笑着看明涓。

景深摸着脑袋:“还有那什么四景,元吉四景。”

“哦?你们对元吉倒还知道的多,我都没听说过。那时候我还小,在那总共呆了不到三天。咱们外祖是从元吉出来的,隔了多年,除了祖宗祠堂还在,其他都变了样。娘回去也没亲戚投靠,把祖父的灵柩安置好就带我离开了。从锦州到元吉的路可远了,我记得我跟娘坐了马车又换船,下了船又坐马车,路上怎么着也花了好几个月。”岱青的神情有些微的迷茫,他的目光落在景深身上,有些复杂。

珠儿在一旁很不识相的打了个呵欠,明涓笑了:“瞧咱们说的热闹,把珠儿的瞌睡虫都得引出来了。”话音刚落,珠儿又是一个呵欠,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珠儿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

岱青道:“我们也该回去了。坐了几天的车,咱们算是精神好的了。”

一行人笑闹着出了观澜亭,上了马车,回院子里去。

商玉山在门口等着他们,见着明涓便走上去:“玲珑啊,我们初到建南,今天晚上恐怕得出去请当地的乡绅官员吃个饭。咱们毕竟是外地戏班,在这里唱戏还是得疏通疏通。”

景深挡在前面:“涓子不去。”

商玉山一把把他拽开:“这次有我,岱青和你师傅都去,不会落下你一个。”

景深凑过来:“那也不行,保不定会出什么事。”

明涓抿了抿唇,说心里话不太想去,但是看见商玉山的模样,也觉得不好推脱。

岱青站在一旁,思量了一下:“爹,涓子非去不可吗?”

商玉山背着手:“她是这部戏的主角儿,怎么也要露个面啊。建南这地界儿关系复杂,今晚上请的几个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过几天的宴席她便可以不去,今天怕是必须的。”

景深气呼呼地:“涓子是来唱戏的,又不是来陪人吃饭的!”

商玉山冲他瞪着眼:“你懂什么,一边儿去。”

景深倔着:“不行,涓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凭什么让我一边去。”

“你个兔崽子!我又不是让玲珑去跳火坑!”商玉山也急了眼。

明涓踌躇了一下:“我去可以。但是我可不可以不喝酒。”

“行行,只要你露个面就行了。玲珑啊,你还得去跟你三姑姑说说,我刚跟她透了个意思就被她轰出来了。”商玉山感觉自己有点满头包。

明涓笑了笑:“我去跟三姑姑说,你安排晚上的宴席就可以了。”

商玉山这才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点着头走了。

景深憋着嘴:“干嘛要去?你忘了那个。。。。。。”

明涓的脸白了白,景深不敢再说下去,自己打了两下嘴巴噤了声。

“有商班主还有岱青哥哥在,我不怕。”明涓低声着说了一句,埋着头往房里走。珠儿冲着景深做了个鬼脸,跟在明涓后面进了屋。

景深有些委屈地看看岱青:“我是担心她,害怕再出那样的事。”

岱青点点头:“我明白,待会你跟我们一起去。”

景深笑了:“那就好,看着她我才放心。”

冬天的夜幕总是来得早,明涓换了一身织锦的绛色棉裙,腰上束着缎带子,淡扫翠眉,轻点朱唇,仙子一般站在屋檐下。三姑娘在房里念念叨叨,跟明涓赌着气,总归是说她要是去赴宴便不再管她之类的话。眼见明涓乘车走了,又不放心起来,跑出来左望右望。

宴席摆在醉仙楼,是建南有名的饭庄,商玉山特地要了最大的包间,环境清雅,幽香阵阵。垂着的珠帘后还有衣着华丽的歌姬乐手奏着婉转的乐曲。

商玉山客气地赔着笑,和那几个当地的头面人物把酒言欢,云罗巧笑倩兮,有人敬酒也是来者不拒,颇有几分见过大场面的从容气度。倒是明涓有些紧张,商玉山帮她挡着酒,她便只负责微笑,笑得久了便有些不自然,表情也木木的。席间还有一个人比明涓更紧张,那便是景深,一双圆圆虎目警惕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谁在他眼里都是可疑的对象。商玉山瞪了他几回,他也没有反应。

“这位玉玲珑姑娘神姿仙貌,可怎么好像不太爱说话的样子?”王大人看着明涓笑问,他四十出头的年纪,看样子倒是正正经经。

明涓愣了一下,没料到忽然有人直接问她,一时不知说什么。

“我这徒弟才是第一回上台唱戏,平时里倒是机灵,只是见了几位大人气度不凡,怕是有些傻眼了。”云罗轻笑着,看了明涓一眼。

王大人哈哈一笑:“云罗姑娘不愧是名扬锦州的红伶,伶牙俐齿。这位玉玲珑可要多学着点啊。”

云罗举起酒杯:“大人这样夸我,不敬您一杯酒真是说不过去了。我先干为敬!”说着,以袖掩面,头一仰酒杯里已半滴不剩

“好,难得云罗姑娘如此盛情!”王大人豪爽地也是一杯见底。

明涓看着云罗,但见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细长媚眼含着迷蒙水光。

酒过三巡,商玉山借口明日便要上戏,把云罗和明涓送走了,只剩下景深和岱青作陪。

马车蹄答答地响,建南的天气比锦州要暖和一些,没有雨雪,只是寒风依然凛冽。云罗靠在杨柳身上,一副不胜酒力的娇弱样儿,身上裹着厚厚的百合色披风,眼睛半睁半闭。

“咱们戏子就是这样,出来陪人喝酒应酬是免不了的。你得学会既要哄得客人开心,又要保护好自己。这就是本事。玲珑,这些事我做师傅的不知道怎么教你,你得自己去领悟。那桌上的都是有头有脸的爷儿,你一副清高样儿摆在那,给谁瞧呢?”云罗的声音一贯懒懒地,飘入明涓的耳朵里。

明涓垂着头:“我不喜欢陪人吃饭。”

云罗一声轻笑:“谁喜欢陪人吃饭?!你当我是愿意往自个儿肚子里灌那些个黄汤呢?可咱们啊吃的就是这碗饭,谁让咱是戏子呢?戏子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供这些爷玩乐解闷的吗?别人想看你笑,你偏摆个苦脸!你就得像只花蝴蝶,满到处转悠,偏偏又让人抓不着。”

明涓不言语了,看样子对云罗的话很不赞同。

“你别不听我的。平日里我不爱跟你说这些,趁我现在有点酒性儿,才跟你唠叨几句。我知道上次的事给你长了教训,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但我们吃这碗饭啊,就不得不在这泥水里打滚。滚得多了,你就知道,哪些是该防的,哪些是不必防的,进退分寸你才清楚。没有人能随时谁地保护你,你别总以为他们会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你总有落单的时候。人啊,还得靠自个儿。你懂吗?”云罗好像真有些醉了,竟然笑了起来。

杨柳忙扶住她:“姑娘,别说了,你醉了。”

云罗打了她一下:“我没醉,你让我跟玲珑说几句。咱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得教教她,免得她到时候真吃了大亏。”

明涓看着云罗,云罗的话句句落进她心里,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