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涓从相府出来,容菱拉着她的手很是不舍:“这么晚了就歇在这里吧,咱们晚上还可以说说话。”
“我改日再来就是,出来的时候我也没跟他们说会上这儿来。现在耽搁到这时候,三姑姑怕都又要急了。”明涓笑笑。
细月在一边道:“姑娘若是愿意我便跑一趟集秀班跟他们带个信儿去。”
明涓摇头只说改日,末了又叮嘱容菱早些进去,外面风寒,她身子终究娇弱。
容菱见实在挽留不住只得作罢,让相府的马车送了明涓回去,自己在门口看着她走,又站了良久方才被细月劝着进去。
马车行在寂寥的街道上,蹄声清晰而铿锵,明涓昏昏欲睡,却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这么快就到了吗?”她撩起车帘子问。
马车夫道:“是小侯爷在前面拦住了。”
明涓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一跃上了车,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
“这么晚了,我还以为是谁在相府的马车上呢?”
明涓起身行礼:“民女玉玲珑见过小侯爷!”
于珩瞟了她一眼:“玲珑姑娘倒是还未向我行过如此大礼!怎么,今儿这么空闲有时间到相府应酬去?”
明涓淡笑:“我有没有空闲小侯爷也要过问吗?”
“哈,你这人真是奇怪,干嘛非要给人钉子碰呢?容菱最近怎么样,我这几天事情多也没顾得上去看她。不过你去看她,她应该很开心才对。”于珩笑起来,美玉般的面庞星辰般带着光芒。
明涓看了看于珩,发现他似乎并不在意那天画舫上的事儿,就像个大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只凭着一股子冲动,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也不管后果,但绝对是个不记仇的主儿。
“容菱姐姐很好,你有时间也去看看她。”
于珩点头:“最近公务上事情多,我也抽不开身来。等过了这一段儿就好些。诶,下次你过来的时候让容菱叫我一起,我带你们去京郊的狮子山玩。”
明涓笑着点了头,又道:“这几日太冷了,过些时候去比较好。”
于珩也道开了春山上才好玩,一时说着话,很快就到了集秀班。
“对了,你这么大晚上是去哪啊?”明涓想起来问道。
于珩一笑:“和几个同僚一起吃了饭正说回去,看见相府的马车我还以为会是容菱。好了,你快进去吧。”
明涓转身进去,于珩看着她身影曼妙而入,这才回身,刚要离开,身形却顿了顿。
难道是他眼花了吗?他怎么看见方才有两个人影闪了过去,而且是那么熟悉。
三姑娘站在园子口望着,一见明涓进来忙上前来:“这是上哪去了,这么晚了才回来?”
明涓歉意着:“出了凤染家又想起难得空闲便去看看容菱姐姐,说着话就忘了时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都让那两个丫头找你去了,自己在这守着。赶紧回屋去,外面冷得很。”三姑娘拉着她往屋子里走。
明涓往水塘望了望,疑惑着:“三姑姑,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三姑娘只道:“有什么声音,一阵阵风刮得呼呼的。”
“不是,我觉得好像是水池里有声音。”明涓迟疑了一下。
“这大冬天里水池子怎么会有东西呢,你莫说是夏天里青蛙叫得恼人!”
明涓一想也是,笑了笑便跟三姑娘一起回屋里。
一会儿小词和画眉两个都回来了,三姑娘煮了夜宵也她们暖身子,明涓也吃了小半碗,这才各自歇下。
明涓跟三姑娘说凤染的肚子圆圆的,前日请了大夫去诊脉,说准是个丫头。
三姑娘叹气:“富贵人家里丫头可不值钱啊!”
明涓却道:“我却喜欢丫头,贴心些。”
三姑娘笑着让她赶紧睡了,明儿起商班主又排上了她的戏,怕是得忙好一阵儿了。
冬日寒夜总是清寂而冷漠。
明涓在梦中辗转,只看见自己从将军府里跑出来,一脸的雀跃,身后跟着一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女子喊她:涓儿,你是要到哪儿去啊?”她笑着回身:“我去找岱青哥哥!”女子慈祥地拍着她的肩:“什么岱青哥哥,涓儿说什么呢?你是将军府的大小姐,马上就要出嫁了,不能一天到晚的在外面跑,知道吗?”她惊诧莫名:“我要出嫁了,嫁给谁啊?”女子笑得温婉:“还能有谁?安澜侯府的小侯爷啊!”她呆住了,就看见于珩笑着朝她走过来,携起她的手,她想挣脱却挣脱不了。大红喜轿抬了过来,她被扔在轿子里,恍恍惚惚中,看热闹的人群里岱青和容菱在指着她笑,还有凤染、景深、苏溪都在笑,云罗和杨柳站在轿子边,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身后的女子。那女子突然跑上前来一把将云罗推开:“涓儿,快跑,快跑!”
明涓一下子醒了过来,只觉得头上、身上都是密密的汗,一时有些懵懂,梦境中的情形那样真实,闷闷压在她心口上。
终究是个梦啊!她坐起来拿着绸帕擦汗,窗外的天还是氤氲的,有一丝黎明的浅光幽幽透进来,她正想再睡一会,却见小词慌慌张张跑进来,脸儿雪白雪白的。
“姑娘,姑娘,出大事儿了!”
明涓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三姑娘也走了进来,嘴里念念叨叨:“作孽啊,作孽啊!”
明涓看着她们,忽然感觉这还是在梦境里,一切的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三姑娘看着明涓,叹了口气:“云罗死了!”
云罗的尸体是戏班里守大门的王大爷发现的,他是集秀班搬到京城来以后才请的人手,年龄有些大了,但手脚还麻利。
王大爷说,早上他起来打扫院子,扫到水池边就看见好像有什么东西漂在水面上,他走过去一看,竟是一个女人,黑油油的头发泡在水里面,衣服裙子都铺展着,看不见脸。他忙着去告诉商玉山,一起找了几个人把尸体弄上来,一看,原来竟是云罗姑娘。
明涓和三姑娘赶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云罗的尸体上盖着白布,戏班的人都小声议论着,说什么的都有。商玉山叹着气,来回转悠,岱青沉默在一边,抬眼看了明涓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涓子。”景深走过来拍拍明涓的肩,也不知说点什么好。
明涓蹲下身子,揭开云罗身上盖着的白布,周围人有瞟了一眼的连忙移开了眼睛。云罗嘴巴是张开的,神色有些狰狞,细长眼眸大睁着,眼珠子翻白。
“让开让开!”一时京城衙门里来了人,要把云罗的尸体抬走。
集秀班出了人命,还是当家的花旦,外面看热闹地围了几层,商玉山看着愁上心头。
明涓看着云罗的尸体被抬了出去,便问商玉山:“商班主,杨柳呢?”
商玉山一愣,显然是忘了这一茬。
“快快快,再去那水塘子里找一找,看还有没有尸体!”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唏嘘。这杨柳和云罗向来是形影不离,云罗死了,这杨柳看来也是好不到哪儿去的。
然而水池里几个人拿着长竿子找了半天,也再没找见什么东西。
明涓皱着眉,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
衙门里来了人传话,叫集秀班一干人等要去问话,说云罗这起案子很有可能是一起谋杀案。
一时风生水起,集秀班出了人命官司的事儿传得京城里大街小巷尽人皆知。商玉山像是一下子就泄了气,刚刚在京城站住脚怎么就出来这样的事儿呢?!这以后还有人来看戏吗?
云罗是溺水身亡,但临死前头部受过重击,很有可能是他杀。官差问了两三次,最后认定失踪的丫鬟杨柳嫌疑最大。
明涓暗自摇了头,杨柳是不会杀云罗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大的隐情。晚上回到屋子里,三姑娘记起来说,昨儿下午的时候云罗急匆匆地来找过明涓,听说明涓不在又去了凤染那里。难道,云罗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她说吗?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就被人谋害了?
明涓想着,带了三姑娘一起去凤染那里。一进门就被珠儿拉到一边。
“玲珑姑娘,是不是为了云罗姑娘的事情来的?”
明涓点头:“你知道了?”
珠儿点头:“我一大早出去买菜就听别人说了,回来不敢告诉姑娘。她现在身子虚,万一动了胎气可不好。”
明涓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珠儿也是叹了气,这才带着她们进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