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住校第一天
1.车子一开走,她就哭了
九月初的那天,就是小放要去学校报到的那天,就是小放要开始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的那天。
杨骏载着小放的行李箱和很多生活用品,比如说热水瓶啊,盆子啊,桶子啊之类的东西,真的像搬家一样,离开了那个叫家的地方。
一路上,杨骏的车都开得很慢,慢到他这几年从未驾驶过的一种蜗牛境界。
杨骏一边开还一边心不在焉的瞄向坐在一旁的小放,看小放很淡定很淡定的望向前方。其实他多么想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哪怕永远都到不了,下不了车也罢。
可是,路总是有尽头的,就算走错了方向,地球是圆的,绕着开一圈,也能把你送到你要去的地方。
到了学校,杨骏陪小放去报到,去交学费,去领书。
从家里出来开始,小放就不怎么说话了,是很沉默的那种沉默,她的嘴角总是紧紧的抿着,嘴角上翘,像是一个微笑的样子。
但杨骏知道,小放并不是真的在笑,小放一点都不想笑,只是想他可以放心,可以不那么担心。
是的,小放真的是这样想,这样希望的。
总有那样的一天,小放会离开杨骏的身边的。总有那样的一天,杨骏会有心爱的小女朋友,小放也终会嫁给除杨骏以外的大男孩。
那么,那一天,小放就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粘着,依赖着杨骏了吧,虽然那样的一天,小放始终无法想象,以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之后,杨骏就提着很多很多的行李,跟着小放,到了她分配到的新宿舍。
在这全是女孩或者还有个别家长的地方,很多女孩都跑了出来,跑到小放宿舍门口,踮起脚尖,向里面望啊望的。
但小放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没有注意到窗外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孩,就像去年那个情人节小放在忘季里看到的那些女孩一样看着杨骏,也没有注意到她们投来的一束束嫉妒而又羡慕的目光。
小放的全部视线好像都放在了眼前的这个大男孩身上,看着他始终微微皱着眉,忙忙碌碌的帮她打扫卫生,帮她整理床铺,帮她打理好宿舍的一切。
这时候,小放的室友还没有来,另外五个床位空荡荡的,只有小放和杨骏两个人在大大的宿舍里,空气里都是灰尘和汗水的味道,还有他们铺天盖地的沉默。
后来,该弄好的都弄好了,杨骏便再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更何况,小放好像也没有留他多待一会的意思。
小放的眼睛大大的,像水洗过的一样,眼神却很飘然,似乎没有焦距,像是一种漠然,又或者是比漠然更冷的一种情绪。
从这样的眼神里,杨骏丝毫看不出小放现在心里的情感,丝毫猜不出她现在到底在想着什么。
其实,小放一直都不希望杨骏在她的学校待上太久,她怕等下又会有人像初中或者高一时那样,很好奇很感兴趣的问,“同学,他是你的谁?”
是谁呢?杨骏是她的谁呢?这个问题还真把小放难倒了,几年前她就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了,现在还是会硬生生的把她难倒。
如果小放一直不回答,那么杨骏会不会帮她回答了呢,“我是她的哥哥。”杨俊应该会说是小放的哥哥吧。
其实,小放真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听到杨骏这样的回答。
冥冥中,有些东西是小放心底不能言说的伤,悲哀的不能见到任何光亮,小放便自顾自的把它埋藏的很深,从来不说,不对谁说。
杨骏走的时候,小放没有去送他,她就那样像个傻掉的娃娃一样,很僵硬的坐在床边。杨骏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还反复的叮嘱着,“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小放点点头,杨骏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了宿舍,然后下楼,消失在了楼道。
接着,小放就会从床边弹起,奔到走廊上。
小放就那样靠着护栏,双手交叉搭在台子上,再将小小的脑袋撑在了臂弯里。
小放就那样看着杨骏从宿舍楼里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停的回头,望向宿舍楼的大门,期待着什么似的,依依不舍。
小放就那样望着杨骏走出校门,在黑色小奥迪旁边来来回回,徘徊了好久才打开门坐进去。可车子却在原地燃火熄火,停了好久才慢慢的开走,留下一道干燥的轻烟。
于是,小放就哭了,忍不住把脸深深的埋进臂弯里,狠狠的哭。她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抖的那样厉害,好像全身都要跟着散架了一样。
2.整个下午和晚上,她都窝在了寝室
那天,因为是报到,学校不要上晚自习,不要去教室或者别的地方,所以,小放自和杨骏一起进了这栋宿舍楼后,她就再也没有下过楼了。
像什么呢,就像,就像固步自封,就像,就像画地为牢。
小放总觉得,童年是命运帮她选的,安排了一切的幸与不幸,等到长大后,很多才是小放自己可以选择的。
但是尽管如此,小放始终还是走进了命运早就刻好了的模子,早就设计好了的圈套。结果,依旧是画地为牢,明明可以自己选择的,却不得不这样选择。
木已成舟,很多事情在很多年前就已成了定局,不是她田小放,不是她手无缚鸡之力的田小放所能改变的。
就算这么多年一直都有杨骏的庇护又能怎么样,谁都不能操纵命运,他们都不是贝多芬,可以扼住命运的喉咙。
他们只是那么普通的人,那么普通的有两只眼睛,两只耳朵的人,他们没有盲没有哑,只想简单的过着小日子,定不会像贝多芬那样有一番大的作为,然后流芳百世,流传千古。
所以整整一个下午,和整整一个晚上,小放都窝在宿舍里,窝在自己那张杨骏亲自整理的床上。手里还抱着刚买的那本乐小米的书,细细的读,叫作——《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
情节曲折离奇,一波三折,小放常常读着读着,就会兀自的悲伤了。
凉生,姜生,他们都是命运创造出来的最善良可爱的孩子,可惜他们却是命运手上的棋子,只能在命运的捉弄下,任其摆布,黑白分明。
这多么像小放和杨骏啊,所以,小放真想把这本书的名字也给改一改,叫作——《杨骏,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
小放多么想对杨骏说啊,她想说,杨骏,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可不可以不那么忧伤呢?但是小放更想对命运这样说,说可不可以不让他们这么忧伤。
小放知道的,小放一直都知道,命运才是这些忧伤的始作俑者,或者说是罪魁祸首,却没有人能把它绳之以法,小放真恨啊。
慢慢的,室友也都来齐了,不紧不慢的一个个,陆陆续续。
起先,她们看到那个一直空了好久的床铺忽然有了人,是挺惊讶的,然而也只是惊讶的看上几眼,就各忙各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没几个人搭理小放,小放也不想被她们中的谁搭理。
小放早知道了,转学就是会落得这般门庭冷落,毕竟她是个原本不存在,然后又突然冒失的被插进来的东西,一个活生生的东西。
而且,小放原就是一个自闭的孩子,不爱说话,不爱笑,不爱主动搭理谁,所以,她们之间更不会有太多的语言。
何况,那些女孩一个个装扮的超前卫,大热天的不是袒胸露背,就是在身上挂了好多杂乱的饰品,圣诞树那般。她们一定瞧不起小放这一身简单干净的穿着,像是清汤挂面,多么的俗气和不入流。
晚上,小放一个人去浴室,打开喷头,用冷水冲了冲,也就换上睡衣,重新爬到了她的小床上,落下那一席蚊帐。
躺在床上,不一会,小放又是汗流浃背。
几台电风扇,在天花板上挂着,却像是老爷车那样一边发出声响,一边悠闲的转着。也许有风,但似乎都与睡在下铺的小放无关,毫不相关。
小放拿出手机,拿出前些天杨骏给她买的诺基亚超薄新款手机,指间轻轻的碰了下屏幕,屏幕就亮了,透出幽幽的光。
手机上的墙纸,也跟着清晰了,是小放和杨骏一起的合照,不久前,杨骏特意拍的,小放就马上给设置成了墙纸。
合照里,两颗小小的脑袋紧紧的挨在一起,多像两颗冬菇啊,像乐小米在书里写的那两颗冬菇,紧紧的挨在了一起。
杨骏现在在干什么呢,一定是在忘季吧,他会不会很忙,会不会有很多女孩找他搭讪呢,他会不会也像小放想杨骏一样,也很想很想小放呢。
以前,杨骏晚上通常都是在忘季的,很少待在家里。但是,这个暑假,这个刚刚过去的暑假,杨骏常常陪着她,日日夜夜的陪着她。
那些天的晚上,其实小放知道,杨骏睡在沙发上,睡得很不安稳。杨骏是那么的担心小放,时刻注意着小放房里的一举一动,自己都只是勉强的睡上几个小时。
小放有点自私的觉得,这样很有安全感,即使知道半夜会被噩梦吓醒,也会放心的去睡,因为她有一种被守护的感觉,被杨骏细心守护的感觉。
小放觉得自己对杨骏的依赖越来越深了,在心里某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像细菌一样,迅速的滋长着。
但毕竟是细菌,是不被喜欢,不被认可的,所以,小放只能用尽力气把它遮住,把它们遮住,不让谁看见,不让杨骏看见,不让自己看见。
小放把秀气的手机紧紧的握在手心,她多么想打电话给杨骏啊。
手机里只有几个人的号码,杨骏,黑子,游紫琴。小放知道杨骏是个处事做事很周到的人,定是怕小放万一有什么事,突然联系不到他,至少小放还可以通知黑子或者游紫琴,他们都是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不过,小放还是不肯给杨骏打电话,她怕自己会欲语泪先流,怕自己还没有叫出杨骏的名字,就已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她怕杨骏会听见,会担心,会着急,会立刻开车从忘季冲过来。
既然小放已经决定住校,决定离杨骏远一点,那么就不应该再吵杨骏,让杨骏担心了不是么?
想着想着,小放就哭了起来,她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流下的泪和汗一起,湿了整个枕头,湿了这个炎热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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