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雪夜
午夜时分
漆黑的别墅,佣人早已离开,他已经睡了吗?还是……大厅的门被推开。
门开了。
满室明亮。
满室温暖。
柔柔的壁灯,暖暖的光亮。
他坐在大厅沙发里,听见声音,他回头看向她。
“你回来了。”他温柔的笑,仿佛等待一个夜归的妻子的丈夫。
“嗯。”许安静点头。柔柔的灯亮,温暖的笑容,早已冷却的牛奶,他仿佛等了她很久很久,却又仿佛只是很短很短。
“下次要出门,记得让司机载你。”他走向她,语调如常。
他在她面前停下,伸手,轻轻拍落她肩膀的落雪,“去洗澡吧!夜已经深了。”他很平静,平静地仿佛妻子夜归是再平常的事。
弯腰,他单膝着地,掌心捧起她的一只脚,脱掉她脚上润湿的鞋子。然后换上居家的鞋子。
他向鞋柜走去,手上拎着她的鞋子。
她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臂,平静的脸波澜起伏,“夜。”她的语气有丝慌乱。为什么他什么也不问,她第一次夜归,他看见她竟然平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回头,眼眸深处有绝望的黯然。
“我去见他了。”犹豫,她低声说。
他的手臂一僵,“我知道。”他回答。
知道?当她说她见过她曾经爱过的男人时,他竟然如此平静地说他知道。
“你在意吗?”他会在意吗?如此的平静,仿佛妻子夜归和旧情人在一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她知道,他会在乎的,即使他一如往昔般温柔,但她知道他在乎的。
“为什么不责问我?为什么不问为什么要和他见面。”她看着他平静如死水的脸,声音不禁提高。如果他问了,她会不在意,但他什么也没有问。
问?
他黯然,脸色煞白煞白,仿佛下一刻就会因苍白死去。
“能问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他她见过他了,如果她不说,他可以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可以让自己和像之前一样,守护在她身边,默默地看着她吃饭,默默地看着她睡觉,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但她还是说。
一切都回不去,当她说了,一切都成了他害怕的奢望。
能问什么?许安静一惊,被他绝望的语气怔住。这样的绝望,这样的死寂,仿佛看不见阳光,沉入永久的黑暗。
“夜……你不要误会,我和他……”她慌乱的解释,她像抓住他的手,但他却闪开。
“夜——。”她惊慌地低喊。
“误会?我能误会什么?”他笑,声音空洞,死寂的骇人。他顿顿了,挣扎了一下,然后说:“你和他见面再正常不过。”
“夜。”许安静突然惊慌,她的心剧烈的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害怕些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我和徐臣……什么也没有,即使我曾经……爱过他,那也是……曾经的事,我和他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她想解释,她想让他相信的,但慌乱的解释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让他相信。
“我说过,我会让努力让自己爱上你,我和他不会再有什么,夜,你相信我吗?”她抓住他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仿佛只要不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他垂首,直直的凝视她慌乱的脸,仿佛穿透她的灵魂看着她。
午夜静谧,雪静静地飘落,敲打着窗扉,然后滑落。窗前的百合花静静地盛开,淡淡的香气,消散在静谧的空气。
“夜——。”她怔怔的喊,小心翼翼的语气,小心翼翼的神色,仿佛怕只要声音稍微大些就会惊散了他。
他凝视她,眼底绝望中有点点的光芒,仿佛绝望却又不至于完全绝望。
良久——
“你爱我吗?”他的声音轻轻的,温柔如圣洁的水拂过指尖。
“我说过我会努力爱上你的。”许安静急促的回答,唯恐迟疑一下,他就不会相信她。
努力爱上?她终究不会爱他。
他对她笑。
“你不相信我吗?”她害怕的问。“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不想连唯一的你都失去。”他的笑容太温柔,温柔的让她害怕,仿佛夏日最美丽的泡沫,下一刻就会从她生命中消失。
闭上眼,他不让自己看见让他心疼的脸。
不要离开?如果她知道了,她还会说这种话吗?
不会的,如果她知道了,她会恨他的,她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闭眼又睁开,仿佛在用力的挣扎,仿佛要割舍掉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抬起头,他的视线投在她脸上,然后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忘记他吗?”他的声音嘶哑,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为什么?
她指尖一颤。
“你说过了……”他说过的,他说她生病了,忘记一些人和事。“我……”
“因为我抹去了你的记忆。”他打断她,大声吼出来。
许安静震惊,眼中惊慌的看着他。
他的喉咙急促的滚动,胸口起起伏伏,仿佛这句是用尽力气才挤出。
“因为我抽离了你的记忆,关于他的全部记忆。”他闭上眼,声音低沉,慢慢的说。
他努力克制住即将崩溃的情绪,不想在她面前连最后的自尊都失去,“因为我硬生生抽离你的记忆,你忘记了他,忘记对他的爱,忘记关于他的一切。”还是说出了,像大石一样压在胸口一年的,突然像解脱般落下,但心底突然生出一种绝望的空虚,仿佛有什么真的失去了,他知道说出了,他真的失去她。
“你……在开玩笑吗?”许安静要紧牙,笑得望向他。他在开玩笑吗?她是因为生病才会忘记一些人和事,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但这并不是玩笑。”如果可以他情愿只是玩笑,但……
空气紧绷的令人窒息……
“我爱他……吗……”她的声音干哑,浑身冰冷,连脚趾头都冰冷的如冬日在寒冷的海水里浸泡着。
“爱。”他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
爱?她真的爱他,所有即使记忆不再,夜夜纠缠的噩梦才会伤痛的那么彻骨。记忆,唯一属于她的东西,原来也可以不属于她,硬生生的,像心中的一块肉,却被挖离丢弃。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她大吼。为什么不继续瞒着她,如果不告诉她,她就会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她爱的是他,不知道心口被挖去一块肉的撕裂的痛。
“……”叶夜心底暗痛,他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原以为只要将她留在身边,只要她嫁给了他,那些过往的感情和痛楚就可以如记忆般被抽离。可是看见她午夜梦回,看见她即使笑着说嫁给他她很幸福,但眼眸深处的黯然真的是嫁给他她很幸福吗?她爱着徐臣,即使记忆不再,但她爱得还是他,这样的她嫁给他真的会幸福吗?
“我对你而言算什么?”许安静深吸一口气,哑声问。宠物、不能得到的,还是爱。
算什么吗?他勾起嘴角。她竟然问他她对他而言算什么。
“……你爱我吗?”她凝视他的眼,犹豫问。
他爱她?他以为她会知道的,即使他从来不曾说出口,他以为她终究会懂得但……,“你说呢?”他嘲弄,玩味的笑。
许安静黯然,猛地别开眼。不曾看见他眼底复杂的痛楚。
不爱?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即使他不曾说过,但他的神情,他的目光,仿佛她是他眼中唯一光芒,她一直以为他爱的是她,但……他嘴角的嘲弄……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嘲弄她的无知。
不爱?他终究不爱她。
他骗了她,骗了她一年,骗她却也不是因为……
“我——恨——你。”被欺骗的感觉,像傻瓜一样被瞒在鼓里,她恨这种感觉,仿佛她是他的掌上的木偶,被他控制在手里,连记忆也不是她的。
恨?他知道她会恨他的,但当她真的说出来了,他才知道痛的远比想象来得痛。
“叶夜,我恨你。”他的冷漠彻底击溃她努力维护的信任,冰雪般的痛楚在体内炸开,她用尽气力吼道。
冰冷的恨意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风雪肆虐,震落粘在落地玻璃的雪花。
大厅里死寂的令人窒息,冰冷的恨意久久在大厅萦绕,转身,她的背脊冰冷。
风雪从敞开的门口吹入,冰冷的风,冰冷的雪,仿佛冰冻了世界。
久久地,他凝视她离去的方向。
……因为……他想要她……真正的……幸福……,但她不会听见了。
大雪纷飞,淹没了视线。
湿滑的路面,湿滑的拖鞋,脚上的拖鞋早已丢失一直,****麻木的脚早已失去了知觉。雪花落在她头上,肩上,她已经没有了感觉。
心死了吗?她以为最不可能骗她的人竟然骗了她,像最好的朋友在背后在她的胸口插了一刀,硬生生的剜去胸口的肉。曾经她会感恩,感谢上天让她遇见了他,可以让她有机会努力爱上他,可是——。
许安静心底一阵涩痛,原来一切只是一场玩笑,上天和她开的一场玩笑。努力地爱上他,她竟然说她会努力爱上他,多可笑,有谁会在乎呢?也许当她说了,他会在心底嘲笑。
她在他心里算什么?一颗利用的棋子?一团任由捏圆捏扁的泥人。
她以为他会是她生命里冬日的一抹阳光,但却是一把利刃。
她以为他在乎她的,但他真的在乎吗?真的会有人在乎她?
——她已经不确定了。
风雪肆虐,打在冰冷的脸,痛了心。
天地静谧,听不见寒风肆虐,看不见大雪飘砸,她仿佛痛得下一刻就会死去。
身体慢慢地滑落,她看见天地在旋转,风雪在倒逆,看见地面越来越近——。
真的会死吗?痛的死掉……
突然一双手臂抱住了她,那双手臂微微地颤抖,紧得勒痛她的骨头。
她慢慢地回头——
漫天的雪飞,凌乱的发丝,他的脸色苍白,眼底深处有一簇火焰在燃烧。
如此熟悉的眼睛——
许安静迟疑的想着,渐渐的,理智一点点回到她的脑中,她发现她在徐臣怀里。
用力推开她,仿佛的刚才虚弱只是错觉。
她别开眼,僵硬的背脊,冷漠的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想死吗?”徐臣愤怒地抓住她,将她拖向停在旁边的车。
许安静挣扎,想要挣扎开他的钳制,但他的手犹如钢铁,紧紧地禁锢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她用尽力气推开,仿佛手腕断掉也在所不惜。
骨头错位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徐臣的耳里,他惊慌地放开她,但——。
她的手腕高高的肿起,嘴唇因疼痛一片青紫。
“你……”徐臣愤怒,想抓住她另一只手腕,最终却放了手。她竟然情愿伤了自己也不愿意他的触碰,难道他的触碰比折掉手腕还难受吗?
冰冷的呼吸,灼热的愤怒,他愤怒地看着她。
空气冰冷的窒息,有种一触即发的绷紧。
慢慢地——,他的手缓缓的垂落,眼眸哀伤。
望着徐臣黯痛的神色,许安静心底暗痛。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这样的一个男人,高高在上,尊贵倨傲,但为了她,竟然放弃了自尊,匍匐在她身边,就在昨天,她希望他能够忘记她,但……
现在的她,又怎么去面对突变的闹剧。
“他说的是真的吗?”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这样的巨变,这样的转折,就在昨天,他告诉自己该放弃了,但他的话,熄灭的感情竟然如火山般喷射而出。
“他说你爱我,是真的?”小心翼翼的,他犹豫了一下说。爱吗?一年的时间,即使她曾经爱过他,但现在呢?
爱?她抬头看向他。
阴影中的他黯然,就像一个孩子,眼底隐掩着明显的希翼,却又故作满不在乎,倔强地维护仅剩的自尊。
他爱她,在被她这样的伤害后,她以为他会恨她的,可是——
她又要怎么去回报,回到他身边吗?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吗?
可是在她嫁给叶夜后,她又要怎么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对不起,忘了我吧!”无法回去了,在她嫁给他后。
转身,她黯然的离开。
她的手被人从后面紧紧地抓住,“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如果是因为……“我并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她大声的吼道,背脊笔直,被他抓住的手微微的颤抖。要如何去不在乎,真的可以什么也当作没有发生吗?即使曾经爱过他,即使她是无辜的,但她终究嫁给了叶夜,终究和叶夜有了夫妻之实,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他的手慢慢地松开,仅剩的自尊让他说不出话。
在乎?当他放弃自尊,当他妄弃伦理说他不在乎时,她却……
“对不起——。”她终究还是辜负了他,不管是记忆前,还是记忆后,“忘记我吧!就当作我从未在你生命中出现,你还是你,徐家最尊贵的少爷。”她浑身颤抖,声音呜咽,他听见她如是说。大雪淹没她的身影,她离他越来越远,远的仿佛会永远出现在他生命中。
用尽生命去追寻,用尽力气去强求,他靠近她,她却离他越来越远。
真的回不去了吗?他可以不在乎的,即使她不再爱他,即使她的记忆不再有他,即使她嫁做他人妇,他都可以不在乎的,但……他的不在乎却是她在乎的。
风雪打在脸上,淹没他的视线,他呆呆的凝视她离去的方向,仿佛她下一刻就会转身、回头,但……
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模糊的不再清晰,他的心逐渐冰冷,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康惠医院
大雪停歇,天空透出久经未有的平静,清爽的仿佛洗染过一样。洁净的天,素白的地,一直沉浮黯然的心也变得空白。
护士拿着点滴,医生仔细的为她检查,然后笑着对她说:“大人和小孩都很健康。”
许安静平静的看着护士重新换上点滴,她看着白色的液体一滴滴滴落,然后进入她的体内。
护士调好点滴,仔细地掖好她手边的被角,悄然离开病房。
安静的病房只有她一个人,点滴滴落的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脑海。
陌生的医院,陌生的人和事,醒来时,她竟然在医院。护士告诉她,她晕倒了,子宫出血,有流产的征兆,幸亏抢救及时,人大和小孩都保住了。
大人、小孩,她的肚子里竟然有了孩子。就在昨天她还希望她的肚子里能够孕育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但……
保住了,多讽刺啊!本该期待的孩子却成了最大的讽刺。
为什么要保住?为什么她(他)要停留在她的肚子里?如果是昨天,她会感激上天赐给她一个孩子,可是……
她的手抚住依然平坦的腹部,孩子,这里竟然孕育着他的孩子。她想过的,不要——
她不要、不要这个孩子——
但当她不顾医生劝阻,躺在冰冷的手术台——
她望着苍白的灯光,感觉冰冷的钳子伸进她的腿间——
她的手抚上腹部,感觉脉搏在指尖跳动,那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有个生命在她肚子里,微弱的呼吸,却是那么明显——
那一刹那她坚决的心竟然犹豫了。
终究,她还是没能忍心。
三月夏初,太阳温暖,洒下慵懒的阳光。医院里护士忙碌的进进出出,不时有冰冷的移动床架被推进手术室,然后被推出。
医院庭院
有棵凤凰树,苍老的根部,稀疏的枝桠,零星的叶子,仿佛不胜岁月的侵蚀,生命已是尽头。
高高的枝杈,一朵零星的花蕾悄然抽出,艳红的花蕾,仿佛血的颜色,显眼鹤立枝头。沧桑的树,一支艳红的花蕾矗立,倔强的在生命的最后绽放最美的光华。
许安静坐在石椅,静静地凝视着凤凰树。
生命,在即使结束才显得最珍贵,一颗种子,一粒尘埃,都应该有生存的价值,没有人可以剥脱它微弱的生命。
低头,她轻轻抚摸腹部。
圆圆滚滚,即使她的腹部并不明显,但看着肚子一天天长大,呼吸与共,心跳相通,她突然幸庆她终究没有丢弃他(她)。
这是她和他的孩子,但她和他同起点却不同方向的射线,他和她已经回不到昨天。他骗了她,生命中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被人欺骗,他是她的丈夫,是她以为可以共度一生的人,是她最信任的人,但他竟然骗了她一年。
她爱徐臣,但她却嫁给了他,是谁的错呢?又是谁伤了谁?
他对她疼得无法无天,她无法违背内心说嫁给他是不幸福的,但……这种幸福仅止于哪天雪夜。
原来她终究是不讨人喜欢的。
原来终究不会有人爱她。
原来一切原点。
不该再去奢求的,不该奢望幸福的。
没有人给谁幸福,爸爸不能,徐臣不能,他也不能。
她终究只是一个人。
阳光洒在掌心,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但……终究她没能抓住。
忘记吧!不要再去心痛,不再去祈求爱。
闭上眼,她的脸平静的仿佛绝望。
眼光静静地洒在她脸上,金黄的光晕,在她脸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泽,疏淡的如纷飞的蒲公英,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二楼
巨大的落地窗,徐臣俯视,他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将她烙进心底。他的身体僵直,仿佛他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
身后,年迈的院长擦擦额际的冷汗,不知所措的舔着干涩的嘴唇。他已经站在这里半个小时了,精心准备的报告也早已说完,他以为少爷会一如往常般吩咐该注意的事项,如:不能让她累着,房间要铺最柔软的地毯,拖鞋要换上防滑型的,……但这次少爷竟然什么也没说。
院长抬头悄悄打量少爷,阳光从窗户玻璃穿射进来,少爷逆光而立,黑玉般的发丝泛出淡淡的光泽,他侧脸,抿紧的嘴角悄悄的蹙起。
汗从额际渗下,院长战战兢兢地擦擦,声音颤抖,“……少爷。”康惠医院是徐氏集团下的其中一间附属医院,哪天夜晚少爷抱着许小姐突然莅临康惠医院,并且不许任何人透漏是谁送许小姐来医院的,从此每隔几天,少爷总是悄然到医院,悄然看望许小姐。
许小姐在少爷心目中一定很重要吧!从来不曾见过少爷对任何人这样的呵护倍加,仿佛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眼中偶尔闪过的温柔总是让他不敢置信,看着少爷出生,看着少爷成长,他以为少爷与温柔这个词是绝缘体,但她让他在少爷眼中看见了温柔。
温柔的眼神,嘴角的笑容,他凝视着熟睡的她。看着她一天圆鼓的肚子,少爷常常一看就是整夜整夜,然后在她醒来时悄然离开。
少爷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她熟睡时才会走进她的房间,一坐就是一整夜,对于她的身份,所有人都很好奇,只是没有人敢去问。
她的肚子又长大了一点,圆圆的,微微的突起,只是她的脸似乎又削瘦了很多,特护好像并没有让她好好的吃饭。
“重新找一个特护,找一个有经验,有善谈的中年妇人,想办法让她多吃一点。”眼睛凝视着她的瘦削的脸,他冰冷的说。
“是。”院长恭敬点头。这已是第五个特护,这个是妇产科的护士长,在医院妇产科工作十年,经验是医院公认最丰富的,竟然不到两个星期又被换掉了。
午夜
静谧的夜,清冷的走廊,昏黄的灯光透出淡淡的光亮。
长长的走廊,昏淡的阴影,冷清的空无一人。午夜的医院,白天的喧嚣已经散去,竟然显得冷清。
长长的走廊,轻缓的脚步声竟然显得异常清晰,昏黄的灯光投下长长的人影。
人影慢慢地停留在其中的一间病房前,门被推开,漆黑的色弥漫。
黑玉般的眼眸紧紧凝视床上的人儿,凌乱的头发,瘦削的脸蛋,不是他看过最美的女子,甚至不是豆蔻年龄,但他的视线却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视线慢慢往下移动,圆圆的肚皮,微微的凸起,她的肚子似乎又长大了一些。
孩子在她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由一开始的彷徨,到静静接受孩子在她肚子长大,这是她的孩子,即使不是他的,但他竟然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他以为她会打掉这个孩子的,但她最终却留下了孩子。
她的性子他最了解,如水的性子,她能包容她爱的人一再伤害,却无法容忍她爱的人的欺骗。这样的她其实是最残忍的,他恨她,放弃自尊,放弃骄傲,去追寻她,但他所做的一切却像一个傻瓜,在她记忆里什么也不是……但看着她在雪夜里倒下,看着她痛苦,报复的心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
“你爱我吗?”他低语,眼眸黯淡。
爱吗?她说过的,但她否认了。
真的不曾爱过吗?
“徐臣,你爱她?”那夜他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至。
“叶夜,这就是你的报复?”他大笑,“如果是,那么……你该得意了。”
电话那端沉默,他的声音沙哑,然后传来死寂的声音,“……她爱你,她爱得一直都是你,即使她的记忆不再,但她爱的从来都是你……”
该放弃的,但当听见这一句,他竟然犹豫了。
恨多深,爱就有多深,但即使她是强迫的,她和他就可以回到从前?即使她曾经爱过他,但现在呢?
“许安静,这样的你让我怎么办?”他的声音静静的,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心碎,该怎么办呢?这样的苦涩,这样的心痛,是他不曾有过的,从来,他想要的,就会不惜一切去得到,即使不择手段,但面对她,他竟然无法去掠夺,即使恨她,但看见她痛苦,他的痛苦从来就不会比她少。
他和她是一国的,在她面前他放弃了太多的原则,变得不再像他,变得会心痛,变得会心软,变得一再妥协,如果是以前的她,他会不择手段得到她的,但……他竟然会在乎她的感受。
他恨过她的残忍,但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长大,看着她嗜睡的面容,他竟然希望可以这样看着她一辈子。
“留在我身边好吗?”他的手扣住她的手,十指相缠,掌心相印,他凝视她,良久——,“留在我身边,那么……我就原谅你。”原谅她的伤害,原谅她的忘却。
他的声音静静的飘荡在黑夜里,静得仿佛冬日的雪夜,静静地飘荡在空气里。
漆黑的夜,空荡荡的病房,许安静轻轻挣扎一下,眼睛猛地睁开。
迷蒙的眼眸,冰冷的掌心,她握紧手指,仿佛想握住掌心残留的温度,眼睛急促的巡视,空荡荡的房间,紧闭的门扉,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
是梦吗?那么的真实,他的温度仿佛还残留掌心,但什么也没有。
怀孕的她变得嗜睡,她想睁开眼,但眼睛动了动,却沉重的像灌了铅般,无论如何终究没有睁开。
是他?梦中的他,一声声说着不原谅,刻骨的恨意,那么的坚决,但曾信誓旦旦的恨意竟然在坠落的瞬间化作纷飞的纸屑,“留在我身边,那么……我就原谅你。”
“留在我身边,那么……我就原谅你。”心底暗痛,她说不出话来,这样的他,她该如何去面对他呢?在她这样残忍的伤害他后,他竟然……
记忆不再,但夜夜纠缠的梦境,竟然像铭刻骨血,即使他的脸庞模糊的不再清晰,但她知道她曾经爱过他。她不是那种轻易会爱上别人的人,如果爱上了就会一生一世,但在她嫁做他人妇,在她怀上别人的孩子时,她又要如此再去爱他,即使她是被强迫的,但她终究嫁给叶夜,对于徐臣,她终究只能一再伤害他。
她拒绝了他,她以为他会放弃的,所以她选择伤害他。安薇爱他,爱得不顾一切,但他却固执、倔强的执着于她,这样的他,让她该怎么办呢?
回不去了,在她嫁做他人妇时,在她有了他的孩子后,一切都晚了。“对不起。”她终究还是一再的伤害他,“忘记我吧!这样的我,其实并不值得你这样爱着。”
高贵的徐家少爷竟然为了她,放弃自尊,放弃骄傲,用力所有的气力和心血去追寻她,但她终究只能负他。
“对不起。”这样的她根本就不配拥有他,也许她一开始就不应该留下的,那个雪夜,无处可去的她,竟然选择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心安理得的接受医院的建议,留在医院长住,其实她知道的,他一直都在留在她身边,在她最彷徨,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他一直静静地陪伴着她。
这样的残忍的伤害他后,她竟然自私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心安理得的依靠他,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陪伴。
掀开被子,****的双脚踏在冰冷的地板。
夜风掀起淡绿的窗帘,轻轻的随风飘扬,。庭院里的兰花轻轻的绽开,娇艳的花瓣,素白的花影,在绿色的叶子间悄然簇立,荡开满室的香气。
夜风拂过,茶几上素白的纸张静静飞舞。
许安静的视线随着白纸飞舞,素白的纸张,墨黑的字迹,在空中划出一条弧度,然后落在她脚边。
许安静心底一痛,低头望向脚边,映入眼帘的赫然——离婚协议书。
离婚协议书,他寄给她的,一个星期前,她竟然受到了他已经签字的离婚协议书。
一张纸张,只要她在他的名字旁边签上她名字。从此他和她再无瓜葛。她该签字的,他骗了她,封印了她的记忆,她爱的人并不是他,但她竟然却和他结婚了,她和他的婚姻,只是一场欺骗……当她拿到他寄来的离婚协议书,当她下笔的那一刻,她竟然犹豫了——。
她问过他爱她吗?但他迟疑了。
是不爱?所以他可以轻易签下离婚协议书,但——
他竟然将所有财产划入了她的名下,叶家的不动产,叶家的别墅,只是她签下名字,叶家的一切都会随着归入她的名下。
他欺骗了她,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使是赡养费,即使他欺骗了她,但他竟然将他所有的赔给了她。
结婚一年,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大学的客串教授,但叶家的家世丰厚得让她吃惊,他似乎有着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他骗了她,结婚一年,他一再问:“嫁给我,你幸福吗?”她以为她是幸福的,他疼她,疼得无法无天,他在乎她,在乎的近乎变态,但一切只是一场骗局。
她恨他的,是他毁了她声音的幸福。
回不了,是他让她再也回不去了。
“叶夜,我恨你。”许安静看了一眼他已经签字的离婚协议书,闭上眼,她的脸色冰冷一片。
夜风灌入,吹起素白的纸,远远的抛在身后。
同样的夜
漆黑的夜色,死寂的街道,偶尔传来寂静的狗吠,显得异常的清晰。
黯淡的夜色,阴影笼罩着空荡荡的别墅,叶夜站在窗前,淡绿的纱窗,窗前的百合静静的绽开,淡淡的香气弥散室内。
这是她的房间,他的手指拂过素白的被单,这是她的床,她曾经在这里睡过一年,床被间有她的气息,仿佛她没有离开,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出现。这里有他最幸福的记忆,那夜,当他和她结合,当绚丽的幸福在他体内绽开,他以为他也是可以幸福的,他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幸福的,但偷来的幸福,又能拥有多久呢?
“嫁给你,我很幸福。”在他和她结合的那一刻,她温柔的对他说。
很幸福,她说嫁给他她很幸福,他以为他可以给她幸福的,但她要的幸福他终究还是不给予,所以他选择了放手。
他想要她真的的幸福的。
但为什么要去奢望呢?
明知道如果她知道了,她会恨他的,但还是强求了,强求了不属于他的幸福。他以为没有人刻意去提醒她,她就不会想起的,但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手指拂过她的枕头,微陷的枕间,有她的发丝。
那夜,她的发丝缠绕着他的,柔软、轻柔,仿若她最温柔的笑。
但……发落人散,他和她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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