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属于他的幸福
雪慢慢地飘落,仿佛不会停歇一般。这场雪是今年下的最久的一场,整整持续了七天,却仍没有停止的迹象。
壁炉里的火在慢慢地燃尽,细小的火焰,温热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许安静静静地坐在壁炉前,她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安静的仿佛会像雪花一样融化消失。
叶夜黯然,猛地别开眼。
那夜之后,她越来越沉默,即使笑,他还是察觉了她眼眸深处的黯然。
原以为只要忘却了,只要没有人去刺激她,只要没人去提醒她,她就不想起,那些痛苦的过往和痛苦就会随着记忆如烟般消散,但她竟然如此固执、倔强地翻找遗失的记忆。
真的可以不再想起吗?留在他身边,即使她不会爱上他,只要她能留在身边他已经知足了。但真的可以吗?他太了解她,安静如水的性子,温柔如七月微风,但骨子里的固执,与生俱来的倔强,他知道只要心底的迷惑成团,她就会固执的却翻开禁锢的记忆。
当一切不再挽救,他知道只要她知道了她会恨他的。
“夜,我忘记了什么?”许安静回头,凝视他的侧脸。她忘记了什么吗?为什么心底空空的,好像缺了一块什么似的,无边无际的空虚,延绵的刺痛,为什么看见那人痛苦的样子,她会感到撕裂的痛,她认识他对吗?
叶夜一惊,脸色苍白如白纸,心口如被重锤狠狠地击下。不能在隐瞒了吗?即使他费劲心思,终究还是不能再隐瞒了。
望着叶夜沉黯痛苦的神色,许安静心底隐约的疼痛。她知道她真的遗忘了什么,刚才他的沉黯痛苦完全落入她眼中。他了解她,她又何成不了解他。但……他说过她生病了,整整病了半个月,醒来后就忘记了什么。她一直以为遗忘的记忆只是无关紧要的片段,似乎她猜错了。
“一年前的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仿佛宿命一般,即使不再记得,即使他已经陌生如陌生人,但记忆中的那种熟悉,熟悉的气息,熟稔的狂乱,即使见到他第一眼,她就无法将他忘记。
雪夜里……
他抱着她,眼眸愤怒、复杂,仿佛用尽生命在寻找的东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复杂、不可置信,绝望地心害怕这一切只是幻影,因为太想了而产生了幻觉。但心底那股愤怒在真的寻找看见后又不安的炸开。
……
他抓住她的手臂,愤怒地仿佛即使会抓坏她也不会再放手,他冷冷的看着她,冰冷地说:“疼吗?但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痛。”
她望着他眼中的绝望的痛楚,深沉的光芒,狂乱的神色,仿佛在濒临绝望的边缘,绝望的万劫不复。
……
“我该认识你吗?”她看着他眼睛,语气冰冷,仿佛她和他真的只是陌生人一般。
他的脸上色苍白,空荡荡的笑声在雪夜里荡漾。
笑意慢慢退化成恨意,极致的痛楚,极致的恨意在他脸上浮现,“许安静,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最后的光芒在他眼中熄灭,他的声音冰冷如铁。
他恨她,无边无际的恨意。
在他说他恨她的那一刻,命运的诅咒烙下深深的痕迹,他的声声恨意,是对她的诅咒也是对自己的诅咒。
胸口仿佛有血气翻滚,叶夜的嘴唇煞白煞白,僵硬而固执的背脊倔强地维护着他最后的濒临崩毁的绝望。知道了,他终究还是会失去她,即使他用生命守护她,她终究不是属于他的。但真的要放弃吗?没有她,他又该如何去继续空虚的生命。当他遇见了她,一直活在仇恨的心慢慢变得不再只是仇恨,他以为从来不会属于他的幸福却突然在心底扎根,仇恨淡却,他空虚的生命因她出现一抹阳光,他第一次尝到幸福的气息。既然让他得到了,为什么还要逼他放手,既然已经尝过了幸福的味道,又如何让他能再放手。
但……“——你曾经爱他。”但他想要她真的的幸福的,而不是在记忆不全的情况下说着嫁给他她很幸福。他一直知道她并不幸福,心底的空白,记忆的空白,不是他能填满的,即使她温柔地对他笑,即使她被抱在他怀里,她终究不会属于他,她的心永远不会如他爱她般爱他。
她曾经爱他?许安静一惊。
她知道自己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如果爱了就不会轻易地不爱,就像她爱安家的人一样,即使爱得毫无尊严,即使他们不会爱她,她也不是说放手就可以放手的人。这样的性子也许是最吃亏的,明知道不会得到的,却一直强求,到头满身的伤痕。她爱那个男人?既然爱了,为什么会分开。
“为什么我会和他分手了?”刚才的吃惊慢慢淡化,她平静地问。
为什么?
叶夜抿紧双唇,下巴绷紧。
他要她幸福的,想要她真的的幸福,而不是因为他对她的好而对他说她很幸福。
但……他却自私的想珍藏她温柔的笑颜,让她只对他一个人笑,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想要她的幸福是他给予的,但她真的会幸福吗?
闭上眼,他的呼吸凌乱,仿佛历经一段时间的平复,他的呼吸慢慢平静,睁开眼,她在他眼中看见绝望的平静。
许安静一怔,尖锐的痛楚像一根刺扎进她的心底。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样的他,是她不曾见过的,在她的记忆力,她永远是那么的温柔,像即使天塌下来,他也对笑着面对。此刻,她竟然在他脸上看见……像一个溺水者紧紧地依附着一根浮萍,却只能能眼睁睁看着手中的浮萍一点点从掌心消逝,看着近在眼前的救命浮萍飘走却无力抓住,最后任自己一点点没顶。
“因为……”他呢喃,声音安静如寒夜的雪花慢慢地飘落在空气中。“……我……”
记忆像翻滚的漩涡,他不挣扎,任记忆带着绝望的心回到那个雪夜。
针管准确的没入她的肌肤,淡黄的液体缓缓的注入她的体内。
她因为刺痛猛地睁开眼,瞳孔惊讶,然后药效慢慢发挥作用,她的眼慢慢地合上。
他的手轻轻地覆盖着她的眉心。
冰冷、肌肤纠结紧绷,他知道她是清醒的,他知道她会恨他的。但他毕竟是自私的,自私的要她的幸福来换取他的幸福。
“对不起。”他呢喃。望着她紧抿的唇瓣,他的心如刀割,“恨我吧!在这一刻用力去恨。然后忘记我,忘记他。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我用我的生命弥补对你的歉意。”幽暗的雪光照在她苍白的颜容,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安静的像一具洋娃娃,没有生气,任人摆布。
“对不起。”他的凝视她,幽暗的双眸,迷离的水雾,然后坚决地闭上眼。
窗台前的百合花静静地绽开,淡淡的香气弥漫房间,窗外大雪飘飞,却静得落针可闻。
窗纱扬起,寒冷的夜风从未关紧的窗缝吹入,片片晶莹的雪花在床上落下。晶莹剔透,仿佛最精致的水晶,那么美,却又那么奢侈,只要过了冬天就不再,消失无踪,就像他一直想要的幸福,只有这样,才会属于他。也许下一刻就会消逝。
“即使你恨我,我也不会再放手。”他淡淡的笑。
他的指尖深深陷入她的眉心,睁眼他凝视她。慢慢地,他俯身,他的唇缓缓的贴上她的。
雪花飘飞,悄悄落在他俯下的背脊。
一片晶莹的雪花粘在她苍白的唇瓣,晶莹的剔透,和她的唇色融合为一。
他的唇印上她的,冰冷、颤抖,却无法躲开。
他绝望地吻着她,用他的温度温暖她的冰冷,但他的唇慢慢染上冰冷,温暖不了绝望的唇。
对不起——
即使你恨我。
低低的,一串悠远深沉的低语从他嘴中溢出。
一段记忆被修改,她会忘记“他”的一切,“他”会成为她生命中的普通过客,即使是音容笑貌,也不再残存。
从此,她的生命只有他的存在。
记忆像翻滚的海水淹没了他,想要忘记,却像恶魇一样紧紧铭刻纠缠脑际,即使最美的梦也会突然惊醒,怕偷来并不属于他的幸福只是一场幻想。
是他。
他亲手扼杀了她的记忆,他亲手扼杀了她的幸福。如果她知道是他,她会恨他的。
他终于说出口了。
是解脱吗?一直惶惶终日,希望她幸福却又害怕她知晓。
但心为什么会痛呢?他想要她幸福的,即使她离开,他也不会阻止。更何况他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她离开呢?
心痛得痉挛,他的手扶上胸口,感到尖锐的痛楚在心脏蔓延。
“夜。”许安静惊慌地抱住他慢慢滑落的身体。
冰冷的触觉,仿佛一具冰冷的尸体,没有一点温度。他的眼太平静,静得像一潭千年古潭,没有一点光芒和波动,死寂一片。
“对不……起……”说了还是说了。
许安静的手颤抖,冰冷的仿佛是从他血液里生出来的,冷的刺骨。“不要再说了!”她抱紧他,想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的。她不想要看见这样的他的,仿佛完全的绝望,剩下的只是空洞洞的生命。这样的他,让她害怕,她突然萌生一种可怕的想法,仿佛只要他说出口……她就会永远失去他。
她想要知道,所有才会固执地去询问,但看见这样的他,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既然已经失去,既然上苍抹去了她的记忆,她有何必固执地去翻找空白的痕迹呢?
就让一切都忘却吧!即使她曾经爱过他,也只是过去,过去了就是不会再存在,但她只想想珍惜眼前所拥有的。
她的手覆盖他的唇,阻止他开口的话。
她的掌心贴着他的唇,她的掌温熨烫他冰冷的唇,慢慢地,他的唇染上她的温度,他眼中的迷蒙一点点化去,慢慢地,恢复她熟悉的温度。
“不要再说了,即使我曾经爱过他,但……我也曾说过会努力爱上你的。”想要他幸福,想看见他温暖的笑,如果记起会伤害了他,她会选择……不再记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迟疑,怔怔的问。是幻觉吗?只要她不阻止她会知道她像知道的,但她却阻止了,她竟然说她也曾说过她会努力爱上她的。
“我和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她点头,笑容温柔,仿佛她什么也不知道,“但如果知道了会让你痛苦,我情愿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好,他的温柔,是她想要珍惜的,她并不想要因为过去的失去了他。“我会努力爱上你,即使……我现在不曾爱上。”
“……”他沉默地凝视她,温柔的笑颜,仿佛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如果她阻止了,他就不会再说第二次,即使她觉得并不幸福也不会。“如果你知道了你会恨我的,这样你也不会这样说吗?”最后一次,如果她想要知道,他会告诉她的,即使她会恨他。
“恨?”她呢喃他说过的话,她会恨他吗?她的命属于他,那个雪夜几乎要了她的命。那夜她以为自己会冻死的,那一夜她整整躺了半个月,痉挛、滴水不能进,是他固执地抱住她冰冷的身体,是他口对口一点点喂她,在病危时,她医生都放弃了,只有他固执地不愿放弃。“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吗?”她的手握紧他的,十指相口,她的掌心温暖他的。
“静……”他的手包裹她的手。眼中有雾气在凝聚。恍惚间觉得撕裂淌血破碎的心因她这句话而愈合。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哽咽。
她温柔的笑,眼雾迷蒙。
温暖的壁火,燃烧的火焰,在空气里咋开劈里啪啦的响声,响在安静地大厅。
雪慢慢地飘落,幽暗的雪光染亮天际的星辰,窗前的百合静静地袅娜,飘出淡淡的清香。
年关将至,空气里染上喜庆的气息。艳红的春联,喜庆的彩带装点着街道小巷,偶尔一声鞭炮骤然响起,伴随着小孩欢乐的笑声。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的多,断断续续,整整持续了一个冬季。昨天还是阳光暖和,夜里却突然大雪纷飞,素染了整个大地。
叶家
佣人手脚利落从里到外的清扫着大厅,洁白的地毯,洁净的窗帘,一切都清洗过了,不能使用的也已经全部换上新的。
许安静跪坐在地毯上,细细地擦拭着结婚照相框上的灰尘。
精致的相框,素白的画面,照片中他横抱着她,手轻轻地提起她长长的裙摆,仿佛她是尊贵的公主,小心翼翼的抱着她走进教堂。她因他的横抱惊呼,惊呼的脸在他小心翼翼的呵护下荡出笑意。
这是他和她的结婚照,唯一的一张结婚照,但却不是真的结婚照。
结婚一年,他和她并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她不喜欢照相,他似乎也不喜欢照相,她没有主动说要去照结婚照,他也没有说。所有结婚了,他们连一张结婚照都没有。直到那天他和她去他们结婚时的教堂,在教堂门口,他怕她沾污了鞋子,抱她进教堂,路过的游人看见了这一幕,快速地按下了开门才有这张照片,后来她竟然发现他竟然将照片装饰合成了结婚照。
细细地擦净粘染的灰尘,她将照片慎重的挂回他们房间的墙壁上。
也许,她和他应该去补结婚照,毕竟这张结婚照并不是真的。
窗外传来下孩子的欢笑声,她走到窗前,看见一群孩子在雪地里嘻戏,圆圆滚滚的身体,小小的小手,积雪在孩子间纷飞,雪白的雪花沾染上孩子素白的脸蛋,染出淡淡的红晕,很是可爱。
孩子,也许她的肚子里也会有了小孩,毕竟她一向准时的月事整整迟了一个礼拜。
结婚一年他和她一直分房而睡,即使他偶尔会留在她房里,即使他会情热地吻她,从来都点到为止,不曾有过越轨的意外。她以为他不碰她,是因为她的木讷,因为她的不讨人喜欢,但后来他爱才知道是他一直在压抑自己。她想过要问他为什么要压抑自己,他们是夫妻不是吗?但每每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怕得到的答案是她不敢承受的。
那一夜她和他成了真的的夫妻,就在她的房间里,他和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当她和他结合的那一刻,她第一次觉得她的婚姻有了真实感,而不是他疼她,却不从来不是一个丈夫对一个妻子的疼爱。
她的手抚摸下腹,感觉血液脉动,平平的下腹会有孩子吗?也许她该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有,他和她的孩子,孩子会像谁多一点,他还是她。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慢慢地靠近她的房间。
他回来了。
她笑,转身迎向他。
徐氏集团
已经是下班时间,年关将至,职员归心似箭,已经早早的下班离开,偌大的徐氏集团只有保安室透出灯亮。
空荡荡的楼层,漆黑的空间,保安仔细的巡逻,最后放心的离开顶层总裁办公楼层。
转身,保安瞥见总经理办公室角落的落地窗前有点艳红的火光。
是谁?保安警戒地靠近火光,手中的警棒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滚。”黑暗里传来熟悉的冰冷声音。
保安一怔,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明明所有人都下班离开了,他竟然没发现这里还有人。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语调,只有一个人——。
“总经理。”保安恭敬地鞠躬,紧张地屏息等待。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
“是。”保安松了一口气,恭敬地离开。
清冷的空间,敞开的窗,寒冷的寒风灌入房里,冷的冰冻一切。
徐臣坐在角落的转椅里,冷冷的看着窗外的光彩。
雪花慢慢地从敞开的窗户里飘落,洁白的地毯慢慢积满雪花,不断地有雪花消融,融化消失在地毯了,又有新的的雪花飘落补充,固执地不肯放弃。
不肯放弃?说好了要放弃的,但报复的心竟然脆弱的不堪一击,看见她躺在别人的怀里,他愤怒地想杀人,将她夺过来狠狠地禁锢在怀里,让她永远只能留在他身边。
他爱她,即使她已经嫁做人妇,他仍然爱着她。她背板了他,他却仍爱着她,这样的爱永远不会平衡,受伤的永远的是他。
她说过她爱他,但她也否认了爱他,一年前她否认了,一年后她否认了。甚至她竟然说她并认识他。
他恨她的,他恨她,但这样的恨只是不能得到他想要的反面,他说恨她,却也爱着她。
这样的认识让他厌恶,在她如此对他,在她如此伤害他后,在她如此残忍后,他竟然还爱着她。
为什么要让他找到了,如果他没有找到她,他至少可以认为她是爱他的,至少他可以活在自我欺骗的谎言里,但她连他的谎言也拆穿了,将他所有的期待打得万劫不复。
不得不爱?骄傲如他,竟然沦陷得万劫不复。
不要再承认,不要再将他骄傲的仅剩的自尊捧在她脚下任她践踏,不要再去爱她。
轻轻的脚步声在死寂的空气里响起,他置若罔闻,冷冷的看着飘落固执的雪花。
门被推开,刺眼的光亮在漆黑的空间里骤然亮起。
她站在门口,精致的五官,优美的体态,像误入凡尘的仙人,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直直地看着他,眼底有种风雨欲来的安静。
看见她,徐臣几不可闻的别开眼。
空气里安静的骇人,他没有说话,她也不言不语。
良久——
“她已是有夫之妇,难道你还想将她抢过来,禁锢强求在自己身边吗?”固执的倔强,即使她已经嫁做他人妇,他还是不能忘记她吗?
徐臣的眼眸一痛,仿佛极力想要掩盖的心思被赤裸裸的撕开,他冰冷的看着她,危险得好像她再多说一句,就会撕毁她一般。
许安薇心底暗痛,看着他受伤的神色,她闭了下眼睛,努力压下胸口的疼痛。“放过她吧!也放过自己。”即使恨他,但看见他痛苦的神伤,心痛的竟然超过对他的恨意,即使他伤害了她,即使他残忍的抹杀了她所有的付出,但她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痛苦,终究无法说放手就可以放下占据心底十年的他。
“闭口。”徐臣愤怒,脸色如凝霜。
他爱“她”,即使她匍匐在他脚下,他仍不会爱上他。看着他愤怒的眼,许安薇眼中闪过寒光,既然他不会爱她,既然他不懂珍惜她的真心,那她就不要怪她。“她忘记了,记得所有人,爱上另一个男人,唯独忘记了你。”她的声音静静地在空气中散开,却像重锤狠狠击在他胸口。
忘记?徐臣身体一震,喉咙咕咕的滚动。记得所有的人,唯独忘记了他,难道在她心目中,连他的存在也是一种不能忍受吗?即使只是记忆也唯独他被抽离。
胸口仿佛有血气在翻滚,他的嘴唇也变得煞白。骄傲如他,用尽生命爱他,但在她心目中他连记忆都是空白的,像一个用过即丢的刻章,他将她的生命铭刻在他的生命中,他对于她只是什么也不是,连记忆也没有。
“我该认识你吗?”她看着他,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仿佛他和她并没有过交集。
他可以忍受她爱上别的人,却无法容忍他在她记忆里什么也不是。
“许——安——静。”极致的痛苦麻木恨意,他的声音冰冷如刻骨的恨。
望着徐臣极致的恨意,许安薇微笑。
她不会幸福,她也不会让他排除她得到幸福。
十年的时间,她将她的青春押注在他身上,但她最终什么也不是。她了解他,太清楚他的忍耐限度,太清楚他致命的弱点,太清楚他的底线,他不是那种会轻易爱上的人,如果爱上会是一生一世,如果恨了也会是一生一世。他可以忍受她不爱他,但不能忍受在她记忆里他什么也不是。
雪夜
窗外大雪飘落,漆黑的夜色更衬出雪的苍白,俯视大地,雪光点点,静得死寂。
夜色从巨大的落地窗弥漫进来,徐臣坐在落地窗前,阴暗交错的光和影在他的脸上透出妖魅的阴影。
“请你再考虑一下……”
许安静笔直的站在他面前,隔着短短的距离,凝视他。
徐臣,徐氏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世人眼中的精英,聪明、冷冽、强势,黑白两道视为巴结对象的人。
徘徊犹豫,今天她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寻来了,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当她报上前来的目的,当她在接待室等了四个小时,秘书终于让她进入徐臣的办公室。
……
无言,徐臣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他看着窗外,浑身透出冷冽的气息。
抬头,许安静盯着鞋尖。
不可以吗?即使她再如何哀求,他还是不会应允吗?
凝视他冷漠的背脊,她的眼眸黯淡,“只要你答应不动坟墓……”许安静握紧搬迁通知,“我可以无条件放弃小屋。”已经退却了,已经去哀求了,她想要的只是保住妈妈的坟墓。
他慢慢地回头,漆黑的眼眸,冷冽的神色,仿佛听见了最普通的笑话。
“要,就一定会得到全部。”
许安静一僵,被他眼中的犀利和冷冽惊骇。
难道——
“那块土地已经是我的,你又要拿什么和我谈判。”徐臣冷笑,“当许家用那块地来抵押时,它就已经不属于许家。”
心越来越沉……
像有什么压着喘不过气,她努力的让慌乱的心平静下来,但颤抖的语调仍泄露了她的慌乱,“……那块……地……是我的。”那块地是她的,唯一属于的她的东西,是妈妈唯一留给她的。
“你的吗?”他嘲弄。
“啪——。”一份文件在她面前落下,静静地在她脚边摊开,
她慢慢地低头,文件的一字一字她都认识,但和起来她却不认识了。她后退,慌乱的摇头。
不会的,是他在骗她,或者是她看错了。
她猛地抬头,慌乱的眼直直的盯着他,仿佛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让自己相信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不信吗?”徐臣淡漠的笑了笑,“许安静,你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最后一点光芒在她眼中消逝,然后是深深的悲哀。
她在他眼里什么!
是的,即使她讨好他,即使她刻意迎合他,但他仍不会喜欢她的。
那件小屋有他的气息,有他和妈妈的回忆,有妈妈的最后的安息地,但他不会在乎,所以他竟然把唯一属于她的东西轻易的抛弃了。
是她的,她的父亲明知道她有多在乎,但他却背着她将她唯一拥有的回忆也毁灭了。
没有了,连谈判的资格度没有了。
难道只能看着妈妈的坟墓被挖掘吗?只能看着唯一的回忆被抹去吗?
“求你……”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慌乱的眼紧紧凝视他,“要怎样,你才可以……”
“你记得?”他打断她。
许安静看着他,眼中茫然。
“不记得吗?”他讽刺的笑,他竟然仍然希翼她会记得,哪怕只是零星的记忆,但唯独他在她记忆里什么也不是。
“怎——样——都——不——可——以。”一字一句,他的眼神冰冷,“无论怎样都不可以。”
许安静耳膜轰轰作响,他声音中的恨意让她浑身发凉。
他恨她,他恨她,明知道他恨她的,但心仍然会慌乱地仿佛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们曾经相爱过吗?”她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背脊笔直,她的声音静静地飘荡在雪夜空洞的办公室里。
“看在……我们曾经……相爱,求你……”说出来了,还是说出来了,当说出这一句,她知道有些东西慢慢地在生命里流失。那夜,她说她不认识他,但现在她竟然希望他任然对她有一点点感情,在她那样伤害他的时候,她竟然还是无耻地说出这样的话,但她无法忍受连唯一的记忆都被抹杀。
“你……”徐臣手指一紧,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心痛的麻木,在她说出这样的话,他竟然想大声地笑。
空洞的笑声,空洞洞的笑容,他大声地笑——
许安静的眼底闪过深深的悲哀,慌乱的不敢看他。
他的笑声穿过她的脑海,听不出是愤怒还是心痛,这样的笑声仿佛用尽生命在笑,但在的笑容背后她竟然听出了深深的悲哀。
徐臣走进她,浑身散发出深深的哀伤气息,他抿紧嘴唇,声音沙哑,“许安静……”
顿了顿,徐臣等胸口翻滚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说“其实你比谁都残忍。”对于许家,对于她爱的人,她可以用尽生命去爱,像一颗陀螺,固执、倔强,即使被伤害,即使爱得万劫不复,也会无怨无悔一次一次的去爱,甘愿承受所有的伤害,但对于不在乎的人,她可以残忍的去伤害,而他爱她,而他在她心里是属于后者。
所有他注定被伤得体无完肤。
许安静能够别开头,不敢直视他哀伤的眼眸,脸色煞白,仿佛冬日被风一吹就会撕裂的纸人。
“最后一次,看在我们曾经相爱的份上。”她的声音冰冷颤抖,却淡定地像最冰冷的寒冰,直直的刺进他的心脏。
是的,她终究是最自私,最残忍的,她不能看着她最爱的人不得安宁,她不能让她最爱的受伤,所以她选择了伤害曾经爱她的人。
他说得没错,她本就是最残忍的人,因为记忆不再有他,因为不再爱他,所有伤害他,她就可以不去在乎。
徐臣闭上眼,脸色煞白煞白,他捂住胸口,听见仿佛有什么在胸腔里死去。
寒冷的夜风灌入冰冷的室内,她脚边的文件‘啪啪——’地翻动,然后一点点飞向最阴暗的角落。
看着素白的文件纸页被风吹走、撕裂,许安静的眼底沉黯下来,忽略掉心底隐隐的痛楚,她的声音像陈诉再普通不过的话语,“记忆不再,曾经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即使我曾经爱过你,也不过是曾经爱过。”不想再看见他因为她受伤,不想再去伤害他,她不知道他爱她多深,一如她不知道她爱他多深,但如果还爱着,如果会受伤,忘记她是最好的方法。
“我已经结婚,我爱我的丈夫,即使记忆不再,但我很满足这样的生活。”她的声音静静的,静得好像灵魂不再,只有虚壳的躯体在说。
记忆不再,但那些夜夜纠缠的残留阴影中,伤痛依然彻骨,她曾经很爱他吧!否则不会记忆不再还会痛彻心扉,但现在她已经嫁给叶夜,叶夜爱她,一如徐臣爱她,她不允许伤害他后又去伤害叶夜。
“……过去了,消失了,……就当我不曾再出现,忘记我,也放过自己。”她和他太像,爱得死脑筋,爱得太固执,痛了心,伤了情,这样的人最不适合去爱。
“安薇爱你,爱得连自己都可以放弃,爱得可以放弃生命。”像传说的那种鸟,一生都在飞翔,唯一的一次停留就是死亡,“她才是值得你倾尽生命去爱的那个。”
唯有忘记她,所有人才可以幸福。
“真是伟大的姐姐。”徐臣下巴紧绷,眼眸有深深的愤怒,“难道因为你的一番话我就应该将我的记忆全部抹去吗?过去的孰是孰非、伤害与否,应该由我自己来判断,而不是由你来告诉我。”固执地寻找,固执地追求,但换来的竟是忘记吧!换来的竟是她将他推给别人。
“许安静,你好残忍。”他一点点后退,眼中沉黯冷冽。直至退至落地窗,他的背抵上玻璃。
他看着她,是痛楚,是嘲弄,还是深深的悲哀。
雪花不断地飘落,固执的撞击冰冷的玻璃,固执地滑落,又固执的撞上,不肯放弃,不肯止歇。
“许安静,你爱过我吗?”她曾经说过她爱他,但现在他已经不确定了。
“……”爱吗?她怔然。如果不曾爱过,那么午夜梦回时的空虚痛楚,那么看见他时的痛彻心扉,所以……,“这很重要吗?当我选择将你逐出记忆,当我选择抹去记忆,爱或不爱,已经不再重要。”就让他忘记她吧!即使恨,就不会再爱,就不会再让他固执的不放过自己。
不重要吗?原来在她心目中爱或不爱已经不再重要,原来他只是一个傻瓜,爱得深,恨得深,但这一切在她眼中只是“不重要”。
该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