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菊花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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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玉树临风

黄昏。

正是黄昏后。

一条昏暗肮脏的长巷,它位于北京城里最繁华的勾栏赌坊的后巷,长巷里寂静无人,隐约可闻丝竹管乐,笑语喧哗。

有一点光亮从远处匆匆而来,一顶普通的软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长巷的深处,小轿刚刚行至一扇破旧的、落漆斑驳的后门,那门好像早已经知道来了客人,恰在这时打开。小轿进去后,门随即关上。

初春的风里依旧带着一丝冬的薄寒,贺瑶佳走出了轿子。她穿着一件深黄色的斗篷,头上戴着一顶浅黄色斗笠,一袭长纱,遮掩了她的容颜。

瑶佳走在庭院里阴暗潮湿的冷雾中,青石板的小径上,水汽凝成了霜。她走进灯光明亮的屋内,屋里屋外仿佛两重天,屋外清冷萧条,仿佛已经久无人家居住,而屋里极尽奢华,无所不尽其致。大到家具物什,小到茶杯茶叶,无不选用最好的。

贺瑶佳在大厅里正中的椅子上坐下。

一名男子站在她的下首,他的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身上的衣服手工精细。他的脸上有着事故的圆滑。北京城里不认识他的人只怕不多,他是北京城里艳名远播的万花楼的楼主夜探花。

只是,此探花非彼探花。

夜探花,姓夜名探花,而非皇榜上的一甲三元的三甲探花。

“静言堂北京分舵舵主夜探花见过堂主。”

瑶佳轻轻一挥手:“夜舵主,免礼。”

夜探花问道:“不知堂主忽然至此,有何训示?”

瑶佳沉声道:“我要得到你可以搜集到的所有关于十三年前在武林中忽然消失的独孤世家的资料,以及华山派的贺子清和独孤世家有何关联。越快越好,越详尽越好,我要尽快得到。”

“属下明白了。”

贺瑶佳外表温柔美丽,贤良温顺,心思最是严谨缜密,算无遗漏。当段意平开始随着贺临办案的时候,她开始筹办静言堂。

静言堂是一个遍布全国各省各镇的组织,静言堂旗下有三百八十八个分舵,它主要的功能就是搜集情报。上至朝堂,下至江湖,任何的风吹草动,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动静,静言堂都不会放过。

静言堂成立的短短三年间,发挥出了超乎任何人想象的作用,帮助段意平破获疑案要案无数。

段意平在短短数年间,升至大理寺卿一职,静言堂,功不可没。

而万花楼,就是静言堂在北京城的分舵。

如今,已经毋庸置疑,独孤枫就是逍遥公子。不知道为什么,确认了逍遥公子就是独孤枫,贺瑶佳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但,就是不可救药的认为他这样做必定有他的深意,他决不会是一个作奸犯科的小人。

如果,他那样无染的白、无染的气质都不可以相信,这世间,瑶佳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相信什么。

张开手,空空的掌上细雨如丝,?愿她来世,得菩提时,如这雨水般身如琉璃,内外清澈,净无污秽。

瑶佳端坐在忆菊轩内,她只对魏离说道:“如果你家公子不来见我,我就在这里等他,等到他肯见我。”

从晨昏坐到日暮,魏离低声道:“贺小姐,我们要关门了。”

瑶佳只道了一句:“你关你的,我坐我的。”

这样温柔的女子,却如此的固执,固执得令人心生怜惜,魏离忍无可忍地来到了内堂书房里,他也有些埋怨公子的无情了:“公子,瑶佳姑娘已经在忆菊轩整整坐了两日,不眠不休,滴水未进,你真的忍心就这样看着瑶佳姑娘作践自己吗?”

独孤枫是故意狠心,只愿她由此生恨,心中对他再无爱意。他起身:“好,我去见她。”

魏离倒是一愣,没有想到固执的公子这一回竟会如此好说话。

屋内已经昏暗,魏离离去时,细心地为她留下一盏琉璃盏。一灯如豆,在昏暗中摇曳。

门忽然开了,就像是一阵风不经意间吹过,不经意间吹开了门。那个像片云般洁净、像阵风般飘逸的男子来到了她的面前。

一时间,像是整个画室的光线突然明亮很多,无数的柔光像是从他的身上缓缓地弥漫出来,扩散在空气里,流淌着柔和的白光。屋内,一下子变得明亮了。

“你——终于肯见我了吗?”

一时恍惚,独孤枫答非所问:“以前,不管你走到哪里总是带着你的凤尾琴,这次再见,怎么不见你弹琴了?”

他眼光闪烁,不敢与她正视,她的眸光却是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她轻轻一笑,笑容中难掩几分无奈与愁苦:“知音已无,何必再弹?弹了,又弹给谁听?”

独孤枫心中一震,收敛起内心不小心泄露的情绪。望着她疲累的容颜憔悴的神情,心中隐隐犯疼,可他知道他心疼不起。他冷了心肠,冷了表情,冷了目光,声音清冷地问:“不知贺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忆菊轩内只有她和独孤枫,细心的魏离已经遣走了忆菊轩内所有的小厮和仆人,将这个空间留给了他们。

相处的时日久了,瑶佳才知道自己误解了魏离。以前只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市侩的生意人而已,如果只是这样的一个俗人,独孤枫又怎么会留在身边做为贴身的人?魏离精明,干练,却不失善良,体贴。

瑶佳望着他,这个自从第一眼见到他以后,她无一时一刻或忘的人。分离如此寂寞痛苦,相思如此灼心蚀骨,却依旧舍不得忘记。再次相见,要怎样才可以离开?

轻声叹一口气,瑶佳直言不讳她的来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只是,我请你不要和段意平为敌。丢失尚方剑是死罪,不知尚方剑是否可以归还?如若归还,但凡瑶佳可以做到的,瑶佳无不倾尽全力。”

她的心中很担心段意平吗?独孤枫心中自嘲的一笑,那是当然的,她与段意平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笃意坚,她关心他是自然的。只是心底最深处那一丝浅浅淡淡的酸痛却不由他控制,在心中,飘来荡去。

瑶佳柔声道:“我与段意平一起长大,他在我心中,就如我的亲大哥一样,我不想看到他有事。”

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不想看到她最亲的人和她最爱的人针锋相对,两败俱伤。她知道独孤枫的武功在江湖中已经少有人敌,可是,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段意平。

段意平的固执,段意平的坚韧,段意平的聪明,段意平的刚毅,段意平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性格,他答应了皇上会彻查此案,就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独孤枫突然笑了,他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在那些最开心的时光里,他的笑容也像是沙漠中的清泉一样珍贵难得。可是,就在瑶佳以为他最不可能会笑的时候,他却突然笑了,笑容像是漠漠荒原上、满天黄沙中突然盛放的花朵。

他眼中的那些柔软的银丝般的光芒,像是游荡在水中的银色水草,一圈一圈地在他眼中荡漾开透明的涟漪。他的笑容美丽依旧,却不复有当日的纯净,那一丝丝的眼波笑意仿似一个个的心机算计。

他还是她的独孤枫吗?还是那个在漫山遍野的菊花丛中、在她的歌声琴音中为她舞剑的独孤枫吗?

“让段意平来见我,逍遥公子一案我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二月十六。

深夜。

刑部尚书府。

距离明皇帝成祖白玉扳指失窃一案已经过了八日。

此时的明皇帝成祖身着便装,在两盏宫纱灯笼的引路下,身影没入了刑部尚书府。为了不惊动旁人,段意平只在大门内跪迎接驾。

“爱卿免礼。”成祖有些急切地问道,“爱卿在奏折中言道,逍遥公子一案已水落石出,是否真有此事?”

“皇上请随微臣来。”

段意平书房中的一面书柜后,是一道密室的门。打开门下去,有一条长长的青石板铺成的阶梯,长阶的尽头,是一件宽阔的大厅。大厅的墙壁上挂满了刀枪剑戟等各种各样的兵器,这里明显的是一间练武大厅,只是此时,大厅的每一个地方都堆放满了金银珠宝。

“皇上,这一年间关于逍遥公子一案失窃的赃物尽皆在此。”段意平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扳指,呈上,“皇上,这是您失窃的白玉扳指。”

成祖接过,微微地眯起了眼睛:“逍遥公子是何人?”

段意平撩起长袍的下摆跪倒在地:“请皇上赦免此人无罪,微臣定当为皇上引见此人。”

成祖眸光一沉,心底微愠,他最恨有人以这样要挟的口吻与他说话,但意念一转,忆起段意平平素为人最是知礼守节,从不居功自傲,做事总是最合他的心意。他会这样说,一定是有他的深意,当下里软了语气道:“朕恕此人无罪,爱卿起来说话。”

段意平起身扬声道:“独孤公子,皇上已恕你无罪,请出来见过圣驾。”

独孤枫从一室金碧辉煌晃人眼目的金银珠宝外缓步走入的时候,随着他走得越来越近,那些金银珠宝的光芒越来越黯淡,最后竟皆被笼罩在他的光芒之下。

“草民独孤枫见过皇上。”

成祖知道独孤枫的名字。

江湖中,有几个年轻人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这样几句话。

追云独孤枫,剑出留侠名。

京城宋雪尘,书剑绝尘俗。

灵蛇岛丁康,逍遥红尘外。

铁血快刀段意平,鬼影神功覆云雨。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自一帜。

随着青龙教的日渐强大,日渐嚣张,成祖不得不开始关心江湖中的人与物。提起江湖中人,就不得不提独孤枫。所有的人,对独孤枫只有八个字,遗世独立,玉树临风。他曾经对此一笑置之,传闻之词,总难免言过其辞。如今一见之下,只觉盛名之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世间竟有如此出色不凡的人物!

成祖不解:“独孤枫,以你的人才武功,怎会做下这样偷鸡摸狗之事?”

独孤枫递上一本名册:“皇上看过这本名册之后就会明白。”

成祖翻阅,每看过一页,眼中的怒意就盛了一些。合上名册的时候,成祖的手在案几上重重一拍:“真是岂有此理!”

段意平禀道:“皇上,微臣已将这些失窃之物一一清查过,那些大人们所报失物不及实物的十分之一。而且,微臣已经大致核查过这些大人们俸禄与日常开销,他们根本不可能积累下如此众多的财物。”

成祖怒曰:“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大臣们,食君之禄,却不知为君分忧。”

段意平又道:“皇上,这些还不是独孤公子最担心的事情。”

成祖心下一懔,望向了独孤枫:“什么才是你最担心的事情?”

独孤枫轻声吐出一个名字:“青龙教。”

成祖的身子微微一震,沉声道:“继续说。”

独孤枫缓缓道:“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贪污成风,最怕青龙教借此上下打点,混入朝中。草民与段大人深谈过,朝廷几次下定决心彻查青龙教的所在以便剿灭之。可是每一次都让青龙教获得先机,暗杀领旨的将军首领,无一例外。数次之后,人人自危,人人只为自保,再也无人敢提起剿灭青龙教之事。此事如果青龙教没有在朝中安插奸细,怎么可能次次洞察先机?”

“朝中如此,江湖中亦是如此。数年前武林中曾经想要召开过武林大会,江南上官世家的当家人上官吟风想要号召武林中人团结起来,共同对抗青龙教。谁知,就在上官吟风发出武林贴的第三天,上官家满门被灭,血流成河。每一个人的死状都极为凄惨,分明是青龙教要在江湖中立威,杀一儆百。”

“山西太极陈门素与上官家交好,继上官家之后,继续发起武林贴,誓要于上官家报仇雪恨,谁知他们也落得了和上官家同样的下场。几次之后,武林中人已经变成了一盘散沙,人人自扫门前雪,只要青龙教不招惹到他们就好,人人自欺欺人,得过且过。”

独孤枫沉声道:“这些年,不管有多少人加入对抗青龙教,中途又有所少人退出,草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剿灭青龙教的心愿。只是后来草民渐渐发现,青龙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教派。”

成祖眉头微蹙,脱口问道:“那是什么?”

独孤枫道:“请皇上恕草民无罪,草民才敢说。”

“恕你无罪。”

独孤枫吐露了一个令明皇帝朱成祖胆颤心惊了一辈子的名字:“草民得到确切消息,前朝废帝建文帝朱允炆并没有死。”

成祖目光如炬,紧紧地锁住独孤枫。独孤枫面无惧色,迎着他深沉的目光,继续道:“朱允炆避居贵州金竺罗永庵时,被青龙教找到捉去,其狼子野心已是世人皆知。但请皇上安心,朱允炆早已无雄心壮志,只是被青龙教幽困,身不由己。草民的朋友曾有幸亲自见到朱允炆,朱允炆托草民的朋友带给皇上一句话和三首诗,以铭其志。”

“他说,青龙教素有谋逆之心,暗暗招兵买马,囤积粮草。天下已经安定数十年,他不愿天下百姓再一次遭受生灵涂炭之苦。”独孤枫从衣袖里取出一页纸,呈上,“这是朱允炆呈于皇上的三首诗。”

牢落西南数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

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收。

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谷声哭未休。

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

风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

紫微有像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

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着黄屋寄云标。

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

款段久忘飞龙辇,袈裟新换衮龙袍。

百官此日知何处,惟有群鸟早晚朝。

这确是朱允炆的笔迹,成祖忐忑不安了数十年的心,今日才算是放下。独孤枫道:“青龙教费尽心力寻找前朝废帝,其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其实力与势力之深厚与强大,只怕远远高于皇上所思所猜,草民此时明白,单凭草民一介匹夫之勇绝无与青龙教相抗衡的能力。只有皇上您,才有这种能力。因此,草民斗胆,想要与皇上合作。”

成祖问道:“与青龙教做对的人,都没有善终,你——不怕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草民愿为皇上效尽犬马之劳。”

成祖忽然说:“朕想知道一件事,那夜是谁从朕的手上取走了玉斑指?”

“正是草民,”独孤枫跪地请罪,“草民罪该万死。”

成祖扶起了他,微微含笑:“真是好功夫,那香料又是什么?朕从来没有闻过,煞是好闻。”

“那香料名叫轻衣透,是一种迷药。它的好处在于能够使人闻之即倒,却又不会伤人身体。”

“研制这轻衣透之人,倒是慈悲心肠。”成祖的目光从段意平和独孤枫的身上一一掠过,终于问到正题,“你们可是已想出对付青龙教的良策?”

独孤枫道:“草民已经探得确切消息,青龙教暗地里招兵买马,且人数甚众,想要对抗青龙教,皇上的军队必不可少,皇上的军队治军严谨,无人可望其项背。而此时最首要的事情,草民以为是要保存实力,青龙教中高手如云,不能再让上官家和太极陈门的悲剧发生。锦衣卫和东厂如要对付青龙教的高手,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要重新组织一支可以和青龙教教中高手相抗衡的卫队——暗卫。我们要秘密的招兵买马,在朝中和江湖中网罗一批顶尖的高手,不能让青龙教再有机会将我们一一偷袭击破。因此,我们必须先潜伏下来,保存实力。不动则已,一动,必将青龙教一举灭之。”

成祖道:“你做下这一桩桩惊世骇俗的大案,就是为了向朕证明你具有与朕合作的能力吗?”

独孤枫答道:“一为证明草民的能力,二为向皇上谏言,这些高官食君之禄,却背着朝廷行贿受贿,做起了国家的蛀虫。暗卫,不仅可以用来对付青龙教,亦可以用来对付那些明明做了违法之事、却无证据缉拿的违法之徒。”

“建立一个专门对付青龙教的暗卫,要集中朝廷内外最顶尖的高手,你知道这要耗费朝廷多少人力物力吗”成祖徐徐问道,“朕凭什么要相信你?只凭你这一年间做下的十二件大案,恐怕仍是难以令朕信服吧?”

独孤枫迎住了成祖的目光,沉声问道:“不知要草民怎样做才可以令皇上放心?”

成祖微微一笑,用手指在案几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刘青狐。”

成祖低声问道:“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可够?让他消失得自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消失得所有的人都不会联想到皇家的头上。”

独孤枫道:“草民领旨。”

独孤枫离去后,成祖皇帝忽然下令道:“段意平,跪下接旨。”

段意平跪倒在地:“臣领旨。”

成祖皇帝森然道:“青龙教被剿灭那一天,就是独孤枫必死那一日。朕授此密诏于你,不管何时何地,只要青龙教被剿灭,你即刻肃杀独孤枫。”

“臣领旨。”段意平垂下了眼眸,掩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贺瑶佳望着独孤枫的身影消失在遥远的夜色里,走到了段意平的身边:“皇上可曾应允?”

段意平缓缓点头道:“只是有一个条件。”

段意平在她的掌心上写下了“刘青狐”三字,瑶佳心下暗暗一惊。

刘青狐。

玉面阎罗刘青狐。

刘青狐,生性好色,一生中,不知毁了多少好人家女儿的清白。暗夜偷香,奸人女,辱人妻。

如果说他的武功不是武林中最高的,那么,他的轻功一定是最好的,跑得也一定是最快的。

如果他不是跑得最快的,那么,他一定至少已经被人大卸八块过了十次,碎尸万段过了十次,挫骨扬灰过了十次。

如今的刘青狐,他的武功依旧不是武林中最高的,又有谁敢自称天下第一?只是他也不再是跑得最快的了。

因为——他已经老了。

想杀他的人依旧很多,可是,却多了诸多忌惮。

刘青狐的大女儿刘芷蓝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刘妃。刘妃入宫一年,皇上夜夜专宠。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刘家一人得势,自此鸡犬升天。

刘青狐的二女儿刘芷薇嫁给了黑道上的总瓢把子快刀宋轻刀。宋轻刀人在黑道,心肠却是狭义,江湖中被他救济帮衬过的人,不知凡几。所以,很多人,都给他几分面子,不再与刘青狐为难。很多人遗憾,像宋轻刀这样的一条汉子,为什么要娶刘青狐的女儿?

虽然忌惮刘家的权势,虽然不得不给宋轻刀几分薄面,但,总是有人心有不甘,意有不愿。明取不成,只能暗夺。

刘青狐深居简出,开封刘府,又固若金汤。每个月,都会有一些江湖中的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开封刘府中。

据闻,刘青狐网罗了一批武功极高的武林败类在府中,那些武林败类借助刘府容身,而刘青狐借助那些武林败类为他看家护院。

刘青狐,狡猾如狐,性格多疑谨慎,行事残忍恶毒,而且除之还不能惊动官府,这样的刘青狐,独孤枫打算怎样对付他?

瑶佳的心中,为独孤枫生出了几许担忧。

晓色初染,天边露出了一丝微弱的薄光,熏染着北京城内犹自昏昏暗暗的建筑。黎明时分,正是天色最暗、寒气最重的时刻。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一骑快乘冲出了木风画舫。朦胧的天色中,一抹淡黄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街道的中央。

独孤枫猛然勒住了马首,他的爱驹赤骥前蹄扬起,受惊嘶鸣。他的眉头不由蹙起,语气中多了几分生气责备:“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瑶佳的心中却多了一些甜蜜,他会生气,是因为他还关心着她,他会责备她,是因为他还在乎着她的安危。她举起双手,递给他一本册子。

独孤枫的眉头又深锁了几分:“什么?”

瑶佳道:“关于刘青狐的所有数据,他的强势,他的弱点,他的家庭,他的敌人。我能够搜集到的所有刘青狐的数据,也只有这些,怕只怕帮不了你什么忙。他——没有朋友,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

他双眉深锁,面色微愠,漆黑的双眸深处,她猜不透也看不透他的心思。他就这样骑在马上,目不转睛地凝注着她。

如果时光可以就此凝固,她愿就这样死在他的目光里。

久久,久久,空气中飘来了他一句话,简单的两个字:“不必。”

瑶佳情急道:“刘府不比皇宫和那些大臣们的府第,你出入自由,只因那些地方只防君子,却不防小人。而刘青狐,他是一个卑鄙之徒,无耻小人,他怕死,奸诈,只怕他的刘府要比皇宫内院危机重重的得多。每年,死在刘府的人不知有多少。数十年间,那么多人想要取刘青狐的性命,可是刘青狐依旧活得好端端的,而那些去杀他的人,却全都如石沉大海般再无音信。”

“不劳费心。”独孤枫冷冷地说完一句,他绕过她,骑着赤骥去了。

他去得如此决绝,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视线。眼泪在她的眼中聚集,满满的一眶,然后滚滚地落下,溅起了地上的黄尘。

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中却是模糊一片。

他总是来去匆匆,他的心里,可曾有过她?

一阵马蹄急响,她的心蓦然一紧,会是他吗?会是他去而复返吗?她拼命地睁大了眼睛,泪光中,一身白衣的他翻身下马,将她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他低下头,吻去了她脸颊上滴落的泪水。

他的唇冰凉如玉,清新如莲,气息却温暖得如春日里第一道温暖的春风,柔柔地吹过。她眷恋不舍,低回流连。

他的声音沙哑,神情悒郁,他俯在她的耳边低语:“你可愿意再为我弹琴?只要你弹起,不论我在哪里,总是可以听见。”

瑶佳不知他何时离开,怀中还留有他的温存和体温,而他,已远在天涯。正自难过,身旁,忽然响起一个利落的声音:“瑶佳姑娘,请不要悲伤难过,我家公子其实亦有放你在心上。”

瑶佳回首,是木风画舫的魏离。话从魏离的口中说出,瑶佳犹自半信半疑。魏离见她不信,遂道:“贺小姐,请随我来。”

木风画舫的书房,瑶佳已经来过木风画舫数次,却是第一次走进书房。书房中简洁雅致,书房的中央摆了一张圆形的竹桌,周围散落了三四把竹椅。桌上,有整套的景德镇青花蓝瓷茶壶与杯子。

竹帘掩垂,窗下,放着一张案几,想来是独孤枫平日里就是在这张案几上处理木风画舫的公务的。窗台上,满满的一排浅黄色的雏菊。

站在这间书房中,仿似独孤枫就伫立在她的面前。

而墙上悬挂着一幅人物工笔划,吸引了她所有的视线。一笔一笔,无不严谨工整,凝眸沉吟,举手回首,栩栩如生跃然于纸上。如果将画的尺寸放至真人大小,瑶佳恍然觉得她的面前伫立着另一个自己。

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画下了这幅画、画下了画中的自己?

画像的右上角,题着一首赋: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研姿巧笑,和媚心肠。

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哀弦微妙,清气含芳。

瑶佳的心中,一时悲喜交加,他的心中,毕竟是有着自己的。自己的一番深情缱绻,毕竟没有付与了一江东水。

魏离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如果他可以为公子留住了瑶佳姑娘的心,将来就算是公子责怪,他亦是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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