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万万没有想到康玫香居然精通音乐。琴棋书画四者中,他唯一不会的就是琴。不过,虽然不会弹,但欣赏还是行的。他所看的书,都来自戚少真的书房。戚少真这个人似乎不喜欢音乐,因此,他的书房中没有一本有关乐谱的书籍,当然,关于音乐欣赏与点评的书倒是不少。毕竟,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乃是贵族身份之象征,就算不懂,也至少要会点评,会欣赏,不然会在贵族中抬不起头来。
丁冬丁冬的声音响了起来,很明亮,很清醇,就像汩汩的溪流,慢慢地,声音越来越高亢,给人以云淡风阔之感,仿佛自己也站在那浩淼无边的大海上,欣赏海天一色的美景一样......
就算是个音乐白痴,也可以听得出来康玫香在表现力上惊人的多元感;这种感觉是迂回曲折的,是在凤吟细细的回廊上卷帘、张望。云破,抟扶摇而上,赫然在目。她似乎把全部感情也融汇其中,听起来宛如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情:爱的惊了心,却散了魄,似水银泻了一地,大珠小珠迸将出来。
就好像美人水前簪花,一摺桃花扇,那艳丽绝伦的扇面便如起伏的水纹,轻轻扬扬的临风展开,由笔尖涂抹均匀,自凭水墨成颜色。那颜色绽放:悱恻如月,凌厉如剑,优柔如缎,刚毅如峰。
这就是她的琴声,魅惑着,清扬着,旋转着,明灭着。
听她弹奏,是被另一个花落三千的世界彻底包容和通体交融的感觉,是一种一点一点陷落下去的感觉。这是彻头彻尾的幻化,醉于色,沉于味......
一曲弹完,叶枫宛如泥塑木雕一样呆呆坐着,整个人仍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在音乐的殿堂中翱游飞翔。
“我弹得怎么样?”康玫香羞涩地问,就像一个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小孩子。
“好,实在是太好了。怎么说呢,当我听到这种声音,只是刹那,流光飞转,风剪梅花,于是我灵魂冷漠的外壳如笋的春衣,一层一层的,被一只柔丽的手剥离,一次再一次,迷离在震惊的眩晕中,不知道被击穿的是我的鼓膜还是灵魂,失去了方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感受到温柔的触摸,象徘徊在梦境中,艳阳午后空旷河边,一个美丽女子放牧魂灵的天籁,让我得到最宁静的释放,在黑夜里真切听到魔鬼的喘息......”叶枫拍手称赞道。这话语他绝对是发自肺腑的,没有一丝虚伪,完全是真心。只是,他大概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文学才华,把难以形容的音乐描绘得如此栩栩如生。
“哪有啊,人家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康玫香娇嗔道。
“是真的啦。”叶枫顿时急了,“其实音律节奏并不是一切,它只是一个过于浅显的意象。真正让我们喜欢的是一丝共鸣,是一些声音之外的,看似微弱却有绝大力量的东西。不止是我们这代人,每一代人,谁没有内心深处的执着?谁没有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时候?只是生活给了我们太多的压力。而我们的幸运在于,时间的沙漏只是掩埋了我们的躯干,未曾抵达我们的心灵。于是,被挫折、世故、狡计和无聊所垄断的生活,改变了我们的外表和习惯,但大于改变我们的心性。那些珍藏在我们心灵最深处的纯洁、敏感、幻想、诗人气质,甚至一点点忧伤,一丝的桀骜不逊,今天统统被这个琴声给唤醒了......”
“叶枫,你好有文采哦。你的评价甚至比我的琴声更动听,如此才华,不去写小说、当作家,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恶,你这小妮子,居然也敢来打趣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要啊,我好怕哦!”
屋子里顿时传出一阵嬉闹之声,并伴随有少女银铃般的格格笑声,让整个屋子里显得春意盎然。
尽管品鉴会已经散会了,顾凯铭并没有离开,而且跟踪叶枫来到了康玫香的闺房前。
这里属于康家的势力范围,顾凯铭并没有进去,只是在围墙外默默地等待。当他听到叶枫与康玫香的嬉闹声在闺房响起时,他整个人气得要爆炸了,那一刻,奔腾的血液将血管撑得暴掉管涌,心底的那一股不甘,像是巨大的手掌,来回揉搓他的心脏!
“叶枫,你这个混蛋,我拼着生命不要也非杀了你不可!”顾凯铭咬牙切齿地说道。
梦想,大约每一个人都是有的。尤其是小的时候。尔后,长大了,奔波了,梦想便成了纯粹的记忆,可某一天某一时停下来就会发现没有梦想的生活都透着一股苍白。
顾凯铭大约是害怕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的尴尬,因此,他把一生的幸福都寄托在康玫香身上。他笃信一位哲人的思想:“你得按照所想的去生活,否则,你迟早得按照生活的去想”。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道理——凡事过了头就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因为“人的眼睛不能看到事物的全部,因为事物的全部延伸于幽冥隐蕴之处”,因此人们常会听到一些善意的提醒——把握、控制、定位。
夜很深了,叶枫终于对康玫香告辞,起身返回前山。对于七焰门来说,外门弟子住在前山,而入室弟子住在后山。
夜色很好,明朗高阔,一如叶枫高兴的心情。柔柔的风轻轻的吹拂,如情人温柔的手抚摩着你的脸。
一路上,叶枫总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他的灵识很强大,能够感觉到常人感觉不到的东西,如果你因为他只是一个一级剑修而小看他,那你就吃大亏了。
顾凯铭并没有小看叶枫,他只敢远远地跟踪。但是,他都是按照常人的标准来跟踪,因此,他并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事实上,今晚跟踪叶枫的人很多,可不止顾凯铭一个,但最危险的却是顾凯铭。其他的人,无非是想教训叶枫一顿,把叶枫揍个鼻青脸肿,然后倒挂在树上,心思恶毒的人或许会在叶枫的额头上,胸脯上,后背上写着“我是淫贼”四个大字。但顾凯铭不一样,他想要叶枫的命。
其实,大部分的人都是贪生怕死的,所以这些人报复叶枫,无非是想让叶枫出些丑,丢些面子,像杀人毁尸这样事,没有人敢做,毕竟,点天灯可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刑罚,非常有威慑力!可惜,顾凯铭不是正常人,他行事走极端,是个危险的疯子!
“这位兄台,你跟了我这么久,请出来吧。”叶枫缓缓说道。
至于其他跟踪的人,由于距离太远,叶枫的灵识感应不到。他唯一能够感应到的,只有顾凯铭。
“耳力倒是很厉害的,可惜,今晚是你的死期。”顾凯铭缓缓自阴影地走了出来,冷冷说道。
“你是谁?我记得我们好象无怨无仇吧。”叶枫很疑惑地问。
“无怨无仇?哈哈——”顾凯铭怒极而笑,“夜半时分,单独留在康玫香闺房的又是谁?我叫顾凯铭,免得你死不瞑目,连仇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说完,顾凯铭抽出仙剑,如闪电一般刺了过来。映照着月光,剑意点点如繁花绽放,又似孔雀开屏,看起来美不胜收。
顾凯铭施展的是七焰剑法。此剑法以绚烂多姿而著称,出招者必须对剑道有深刻的体验,可以从心所欲地依照七焰剑法的剑理临场创制出合适的招式,不但要克敌制胜,而且不失七焰剑法华美动人的特点。若是只顾到克敌,则招式流于狠辣,失却了举重若轻,优美自如的风度,而过于追求招式的华美,又流于华而不实,徒增笑柄。
“好厉害的一招孔雀开屏,难道顾凯铭真的要杀死那个剑奴吗?”远处,那些跟踪的人个个悚然一惊。
顾凯铭疯了吗?他难道不知道同门私下里自相残杀可是要点天灯的?
叶枫有些惊慌,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见他的脸色依然是平静如水,识海中的灵识急速运转起来,寻找此剑法的破绽。
叶枫拜入掌门座下不过一天,根本没有时间学习剑法,但好在他曾经看过很多点评各大门派剑法的秘籍,而且他的灵识又格外强大,或许他可以躲过这致命一击。
发现了!自己可以预测此剑法的攻击方向。
叶枫大喜,精神为之一振。只见他整个人倏地动了,快如鬼魅,在极小的空间内快速闪避。
顾凯铭气得要吐血了。他本来十拿九稳的一击居然落空了,这个死剑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能抢先一步预测自己的攻击方位,然后提前闪避。
“好,我倒看你能躲几招。”顾凯铭手一抽,然后快速往前一送,手掌以手腕为中心,瞬间旋转三百六十度,并刺出了三百六十五剑。
此招名繁星点点,是七焰剑法的七大杀招之一,号称滴水不漏,极是难防!
叶枫剑刃归体术修炼时间太短,灵识强度有限,刚才第一招的闪避,就耗费了他大量的灵识。因此,面对繁星点点,他颇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
就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光景中,他的灵识变得晶莹通透,完全忘掉了生死,集中意志和所有力量,觑准对方出剑的剎那。大步跨前,精芒电闪,整个人倏地穿过剑网,走出了仙剑的攻击范围。
“怎么可能?七大杀招之一的繁星点点居然落空了?”顾凯铭几乎不感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对两次杀招落空,顾凯铭并没有气馁,快步踏前,整个人猛地跳了起来,然后在空中快速旋转,边旋转边刺出仙剑。
此杀招名剑罩千山,威力无边!
叶枫彻底愤怒了,他决定出手抢攻。他知道,自己的灵识有限,必须在短时间内击败顾凯铭,否则,死无葬身之地的必是自己。
他并没有学过剑法,而且身上也没有携带灵剑,但是,叶枫灵机一动,突然想起了灵犀指法。
只见他眼中神光闪闪,脚下踏着奇异的步法,只在丈许的距离游走,使人感到他并非直线进击,而是不断改变角度方向,但偏又好象只是直线疾进。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只是旁观已教人感到头痛,与他正面对敌者的感受如何更是可想而知。他的一退一进,就像潮水般自然,似乎具有浑然天成的味儿,教人生出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
远处观战的众人,个个目瞪口呆。在他们看来,三级剑修击败一级剑修,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可是,眼前的情景完全颠覆了他们的常识。这个叶枫,不断没有落了下风,而且还与顾铭章进行抢攻。
他的指法好奇怪哦,看起来落英缤纷,绚烂美丽似乎不在七焰剑法之下。
游斗了一会儿,叶枫气喘吁吁,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了。不行,这样的战斗对灵识的消耗实在太大,自己必须尽快解决战斗!
尽管是第一次战斗,叶枫并不怎么害怕,相反,心境很平静。可能是剑诀类的书看多了,他甚至闭上眼睛都知道七焰剑法的一招一式。
机会终于来了。顾凯铭因为过于心急,剑法出现了一个小小破绽。这也不能怪他,本来以为一招就可以灭杀的敌人,可六招都过去了,还与自己打个平手,他能不急吗?若是惊动了其他的弟子,他如何能收场!
叶枫如旋风一般冲了过去,十个指头,灿烂如花,瞬间在顾凯铭的仙剑上弹击了上百次,巨大的力道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快速叠加,让猝不及防的顾凯铭根本就握不住手中的仙剑。
瞬间,顾凯铭的仙剑被弹飞三丈远,当地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是那么的清脆。
顾凯铭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只见他长叹一声,道:“我输了,任凭你处置!”
远处观战的众人,个个瞠目结舌。他们本来以为一时半刻还分不出胜负,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分出胜负了。更可怕的是,这个名叫叶枫的剑奴,居然以弱击强!
“我对杀人没什么兴趣,你走吧。”说完叶枫转身就走。
可惜,顾凯铭并没有领他的情。
“别以为这点小恩惠就可以收买我,我们是不死不休!”顾凯铭咬牙切齿地说道。
哼,你是记名弟子是吗?好,我就让你去种植灵谷,然后因为交不起灵谷而一辈子成为灵奴!
见叶枫走得不见踪影了,顾凯铭才拣起掉在地上的仙剑,悻悻离去。
夜色,又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