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梦魇
桐儿纯净的眼神中满满地充盈着痴痴的爱恋,今日一天的相处,使她对子恒的一腔深情又浓上了许多,连带着她平素极端排斥的诗词歌赋都赋于了感情的色彩。
只是子恒……
我的脑海里渐渐忆起我与子恒相处的点点滴滴,初次相见的惊艳,绿梅丛中的相谈,书斋里的品读诗书,说笑时的玩笑无忌,子轩归来后久久未曾露面,相送银白藤那晚的怅然若失,以及平素温文有礼的他总在我与子轩同时出现时的言语犀利,一幕幕,一桩桩,他或温润若轻愁或讥讽或含笑的眼神,不停地在我的眼前闪现。
这么多难以解说的画面叫人心中怎不起疑,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早已喜欢上了我!我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羞耻,拼命地想忘记这样的念头,可无数次的印证说明还是如此。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对他而言这样的爱恋是没有结果的,我已有深深相恋的子轩,穷我的一生,都不会对他的感情有所改变。
那么子恒又将陷于何地?在我的心中,我至始至终把他当成我最可信赖的弟弟,只是弟弟而已,再无其他。他这么深重的情意我如何承受得起,又怎能承受?像他这么才华横溢、温润如玉的男子,应该有比我更美好的女子陪伴着!
我凛凛心神,眼前是桐儿放大的惊奇的俏脸,我说道:“桐儿,知道自己的幸福在哪里,就好好得去追逐吧!子恒是个好男儿!”
桐儿听我言中她的心事,俏脸一红,不好意思道:“姐姐又拿桐儿开心!”说着甩甩发辫,拿起灰色的包袱,就往外跑去。
我止住她的脚步,喝住她道:“妹妹慢些走,我还有话说呢!”
她定是又怕我说出什么牵扯到他们二人的话来,扬脸笑道:“什么混话,我不爱听。你还是自己说给自己听得了!”
因明白子恒的一片真心都在我身上,如今要借桐儿的手将他的心思拉回来全部放在桐儿的身上,这样的想法不是不自私的,遂轻声好言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别跟子恒说是我相助的。还有就是今儿也晚了,出去也不安全,桐城所有的当铺该都关门打烊了,不如明天一早让觅兰陪你去一趟,也好有个照应!”
桐儿回首笑道:“姐姐的意思是将这天大的功劳都让与我,让二爷欠我这么一个人情!姐姐好英明的决策!只是姐姐不是委屈得慌?”听我如此说道,她不由喜上眉梢。
不能让子恒知道是我拿了子轩送我的簪环而筹措的银两,万一他拒绝怎么办?唯今之计只有假托桐儿的名义才是最最妥当的法子。而且在万不得已之时,让他欠桐儿一个人情也能为他们将来的相处提供有利的时机。
看她眉飞色舞的表情,我的胸中虽是百转千折,但仍是笑容可掬道:“这几句该不是混话吧?”
望着她正欲离去的背影,又叮嘱她道:“记着,明儿让觅兰陪你一起去!”
桐儿虽是开朗大方,但行事不够仔细,这种银钱上的往来之事,可是万万不能大意的,所以我才三番两次地嘱咐她叫上觅兰,觅兰虽然年纪比她略小几岁,但胜在谨小慎微,办任何事情都能不急不躁,让她跟去,是最相宜不过了!
送走了桐儿,已是三更时分。卸了首饰,脱了衣裙,想重新躺到床榻上好好休息一番,可哪里还睡得着?
一会儿是子轩俊毅成熟的脸庞,一会儿是子恒深情温柔的凝望,一会儿是织造坊的突然瓦解,一会儿是桃园中的两个陌生男子张狂的大笑,一会儿是老夫人声色俱厉的严斥,种种不一。只要我一闭上双眼,他们仿佛约好了似得不停地轮换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心神俱累,不堪重负。
“子轩!不要!不要!”我猛得坐了起来,纱制的中衣已被我的冷汗****了,紧紧地贴着我的背部,双眼瞪得大大的,连一双纤细的手臂都还在空中不停地挥动着。
随着我的大声呼喊,睡在侧房的觅兰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关切地问道:“夫人,怎么了?”瞧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恍然道:“是被梦吓着了吧!”
难道是我做了一个梦而已,可我明明看见子轩皮笑肉不笑地将我逼到了悬崖的边上,不顾我苦苦的哀求,竟然狞笑着将我推了下去。
面对觅兰和众丫环们忙进忙出的身影,我的头脑刹时清醒过来,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我这是怎么了,爱我如珠似宝的子轩如何会狠心至此,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奇怪的梦?
等我从觅兰她们精心准备好的玫瑰花水池里沫浴完毕,换上了干净柔软的白色中衣,周身重新被熟悉的温暖安适包围时,东方的天空已微微露出鱼肚白来,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强打精神,作了简单的梳洗后,本想让觅兰去请桐儿一起去找个价格公道些的当铺(当然不能是冷家开的当铺),可巧桐儿已经步步生风地来到了我的面前,昨日我给她的那个灰色包袱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脏兮兮的更加的不招眼土布包袱,我朝她会意一笑,她也得意地冲我眨了眨眼睛。
想她虽有觅兰陪同,但到底是去做这么大的一笔银钱交易,又不放心地嘱道:“妹妹,看看价钱合适的话就典了吧,反正我们也不是做了死当,横竖还是要去赎的,典得太高了赎得时候也不容易。”又依依说了些千万小心之类的话,才望着她们走出了绿意院的月洞子门。
接着,又唤了平常跟着子轩办事的几个得力小厮,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他们一通,无外乎是要他们去探探在桐城新开的这家绣坊的底细,要他们切记一切在暗中进行,不能让绣坊中的人有所提防,有了消息马上来禀告我,再确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遣退了他们,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花梨木椅子上,理理这两天纷乱的事情,如果这家绣坊真是桃园中密谋的两名男子所设立的话,子轩在京城的举动倒是有些多余了,经证实确是如此的话,就应当快马加鞭催他回来一起对付眼前的困境。
凭我一己之力,倒底是太单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