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忆当年
鹏城徐氏,本也是一支旺族,爹爹徐可白是本城知府大人手下的文书,专管钱粮之类的调拨分配,为官清廉又饱读诗书,娶了出身江南的娘,又生了我们姐妹二个。爹爹除了日常办公之外,就以教我和妹妹亦桐诗史子集,琴棋书画为乐。要在别人家,生了两个女儿,早就娶上二房了,可爹任是顶住了各位同僚的闲言碎语,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压力下,和娘相濡以沫,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对娘的那份关爱,就是我们姐妹,也是要嫉妒的。
那个初春的下午,亦桐飞也似的跑进了我的闺房,口里直嚷嚷道:“大姐,胡守备夫人请我们家女眷去赏花呢!”清清脆脆的嗓音,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亦桐淡黄色的新衣和紫色的纱裙相得益彰,衬着她那对宛如星月的明眸,美得灵动。正应了爹爹常说的,桐儿这脾气,也不知道像谁,咋咋呼呼的,沉稳不足,活泼有余,若嫁了出去,可如何应付一大家子的琐碎家事。
“胡守备家与我们来往不多,今日的宴请恐非好事。”我嘴上说着,心里琢磨开了。这胡家与爹爹虽说同城为官,但爹爹素日却看不惯胡守备的为人处事,总是能避则避,正应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今日的赏花怕不是一场鸿门宴?
“爹娘同意去吗?”我又问。
桐儿娇憨得一笑,露出编贝似的牙齿,“爹爹说,你们好久没出去走动了,权当做踏青。就同意了。”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爹爹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大姐,你穿什么呢?我来帮你打扮,不过已经这么美了,即使是素面,怕也把胡大人全家看呆了去!”有桐儿的地方,总是有听不完的笑声。
采菊听了,忙上前一步,附和道:“对!对!对!小姐即使不梳妆,那也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
“桐儿,采菊,你们这两个死妮子,惯得越发贫了,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巧嘴。”我假装发怒,心底里却是疼极了这两个不谙世事,单纯快乐的丫头。
到底还是穿了件浅绿色的杭绣绸衣,上面绣了些缠枝芍药,太简慢了倒显得我们徐家女子不懂见客之道。
胡守备家的赏花宴摆在了他家的小花园里,倒也是新柳低扬,桃梨竞艳的去处。那一树树浓艳的桃花开得热烈而张扬,像极了胡家目中无人的态势。
“徐夫人和小姐能赏光来我们这个破花园坐坐,瞧!连花儿草儿都增色不少。”说话的正是胡守备的夫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许是为了招待我们,穿了一身的绫罗绸缎不说,头上的金银首饰更是插得无发可插为止,哪像我娘虽只是简简单单的淡蓝衣裙,乌发斜插了一枚镂空珍珠钗,倒是显得雍容得体,一点也不辱没了文书夫人的身份。
“守备夫人太客气了!”
大家入座后,胡夫人就直喇喇地看着我,端详了好一会,才不紧不慢得说:“我说徐夫人哪,你的肚子太有福了,瞧瞧你们大小姐,那长相,那气度,怕是当个皇后娘娘也不为过吧!”
她的这句话太过了,娘一时倒接不上话来。只是看着胡夫人温婉得笑着。
我端坐着,好似在欣赏那朵绿萼桃花,不经意地说:“胡夫人这么说,敢是我家小妹不入夫人您的贵眼。”
“哪里哪里,我只是见着你们这对可人的姐妹花,又想想我的那个儿子,心有感触罢了,大小姐可千万别误会。”
见胡夫人夸了这个夸那个,娘也只好敷衍道:“听闻胡公子从小聪明伶俐,长大了更是一表人材,文武皆备,胡夫人太客气了。”
“既然徐夫人这么看得起犬子,你家老爷和我家老爷又同城为官,不如我们两家做个儿女亲家吧!”这个胡夫人连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把人家随口敷衍的话当真了,说完了这句话,胡夫人的两眼就紧盯着娘的脸,看娘如何对答。
娘心里是知道的,这胡公子恶名远播,怎么能将如珠如宝的女儿嫁与五毒俱全的恶狼,这一答应下来,不是误了女儿的终生吗?
“胡夫人这么看得起小女,本不该辞,只是亦潇五岁时,有个算命先生说,此女不宜早嫁,若允了胡公子,怕是要耽误胡家的香火。”
胡夫人一听,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明白人一听,谁都听得懂这在婉拒。
一场好好的赏花宴,就在这暗流汹涌中渡过。
事后,娘向爹提及此事,爹沉默良响,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我明白,胡家遭了拒婚之辱,依他们的那点子心胸,这报复只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