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得出了沐王府的门，轿子前，我回头再看一眼府门。朱漆大门上，大大的牌匾上三个金色的大字“沐王府”，气势宏伟，朱漆衬底，金色的边框，彰显着这门内主人的显赫身份。
以后，便再也进不了这府内了吧？
至于小舍，如果她真的不愿意离开这荣华富贵，便让她留着吧。
恋恋不舍地转国身，我还是低头上了轿子。王妃是一品内命妇，要求见皇上只需通过内务总管通报，便可以在特定的议事殿见到皇上。
大殿上，左右内侍已经被撤离，祈月的最高领袖——沐漓镜正在上首的位置好奇地看着我。
“你真的自愿放弃沐王正妃之位？”
“是！”
“为什么？”
“妾自嫁入王府以来上不侍奉太后，下不管制终姐妹，独霸王爷一人，善妒，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七出之条已经犯了三条，王爷早就该休了我了。不过他心慈手软，念及夫妻之情，没有赶我出门，但是妾身深感惭愧，愿自己下堂求去！”
“说这么多，其实说到底，你其实就是在意陌陌才对吧？”
我一愣，随即坦然：“皇上都知道了？”
他邪魅一笑：“皇弟跟朕说你要求他对你从一而终，朕还当是他一时笑言，没想到是真的！”
“男女都是人，为什么自古以来都要求女人对男人三从四德，女人难道就不能享受一份属于她的独一无二吗？”我无畏地抬头，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如豁出去了。
大不了，就是杀头的下场，运气好的话，也许我还能再穿越一次。
沐漓镜不说话，只看着我，然后忽然又笑起来：“这种奇特的言论朕倒是第一次听到，你也算是朕见过的第二个奇女子了，难怪皇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第二个奇女子？
我愣一愣神，难道还有和我一样穿越来的女子发表过类似言论吗？可是刚刚他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算了算了，他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想早日脱身。
“好，朕就如你所愿，明日就颁旨，免去你的沐王正妃身份！”没想到如此容易，沐漓镜居然就这样答应下来了。
我愣住，本来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呢。
“是不是奇怪朕为什么那么容易就答应你了？”沐漓镜，果然是个厉害的人，将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点头：“是！”
“因为你是自她以后朕见到的第二个奇女子，所以你无论有什么要求，朕都得答应你！”他眯眯眼睛，看向远方。
她？是谁？
当然，我不能问，不过既然他答应了，不管出自什么原因，我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皇上，不知皇上还可以答应妾身一件事情吗？”
“什么？”
“沐漓澈一直用妾身的娘家柳府一家挟制住我，我求皇上保得柳府一家！”
他沉吟，点头道：“好，朕答应你，只要柳府之人不犯国法，朕绝不会让人去动他们分毫！”
有这句话，我的心就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沐漓澈一定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一招，我在这古代那么久，早就打听清楚了。这祈月王朝，但凡男子要休妻，都要征得族长，长辈一类的同意，并敲上印戳，休书才能真正生效。
如果族中之人要求男子休妻，也是可行的。
而皇室的族长，自然非皇上莫属了。这一步，在沐漓澈拿柳府的人威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大概，我心里，对我和沐漓澈的这段感情还是缺乏安全感的原因吧？
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用上了。
施施然地告辞起身，那一晚，我没有回沐王府，和阿得两人在一家客栈里住了一晚，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在沐王府门口等候。
见传旨的公公来了，我才跟着他一起进去。
沐漓澈看到我的时候，眼中全是惊讶，等宣旨完毕的时候，他眼中的惊讶已经变成了震惊。
“小小，你等着，我去见皇兄！”他急急地看着我，叫道，“那休书我是决计不会写的。”
我长身而立，朗声道：“你不用去了，是我去求皇上下的旨。”
他愣住，不置信地看着我：“为什么？”
我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阿得是自由身，她是我的客人，以后也就不再住王府了。至于小舍，以前虽然是柳府的人，好歹是你带进门的，她的来去就由你决定吧。”
转过身，我叫一声阿得：“我们走！”
“等一下！”沐漓澈冲到面前，“你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仰起脸，直视他，没有说话。
就这样，一点点，从发际到眉梢，到眼角，到鼻梁，到嘴唇，慢慢地看着，端详着。原来，心中还是有很多很多的不舍啊。
我只想牢牢地去记住这张曾经张狂不可一世的脸，而此刻他的表情，有愤怒，有震惊，有悲伤，还有浓浓的……心痛。
我轻笑，这张原本常常面无表情的脸，终于也为了我，动了容！
“为什么？”他还在问，语气软了许多。轻轻地，像是怕惊走了我。
可我是真的要走了啊……
“王爷，我不想守着一份无望的承诺等一辈子！”是人都该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的，可是，他却不懂啊。
他忽然沉默，让开身。
我带着阿得从他身边走过，快到大门，却听见后面一声叫：“你都没有努力过，你怎么就知道那份承诺是无望的？”
我停驻，没有回头：“你又焉知我没有努力过？”
曾经，我想将我们的心，贴得很近很近，可是后来才发现，原来他的心，一直离我好远好远。
我看不透他，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来。
上一刻跟我说给我独一无二，下一刻却挟制了我的家人，上一刻让我记住我们的承诺，下一刻，他就上了别的女人的床。
我努力地试着不去看他有多少侍妾，不去想他有多少侧妃。我不想不看，把自己埋进沙粒，假装快乐地当着我的傻鸵鸟。
可是，连蓝翎都看出来了啊，他跟我说：“昕晨，你不快乐！”
是的，我不快乐，我从来都不快乐。因为我不能真的不在乎，因为我的其实真的没有办法做到那么洒脱。就算是躺在他的怀里，我都时时刻刻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离开他，是因为我不想再这么惶惶不可终日的过日子了，我会变得越来越不像我，最终像昙花一样，盛开过后，即刻枯死！
我和阿得一直走，我甚至没有从沐王府中带走任何一样东西。
我本就是孑然一身被他从杭城带回府中的，如今走，也干干净净地走。
没有叫轿子，不知为何，心中有事，走起路来就特别的准。等到抬头，我就已经看到了柳府的金漆招牌。
“呀，小姐回来了？”看门的大爷一看我，立刻进去通报。
爹和娘匆匆就跑出来接我，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想看看我身后有没有他们好女婿的身影，结果又是再次失望。
以后，他们会永远失望了吧？
“女儿啊，以后没事啊就别老往娘家跑，要多抓抓丈夫的心！”娘一路碎碎念。
“娘！”我小声叫她。
“嗯？”
“我以后都会住在家里了！”
“什么？”
“我被休了！”虽然是我提出的，但是休妻的事情还是得沐漓澈的亲笔信，“圣旨已经颁下了，沐家的休书，这几天就会送到！”
“什么，女儿啊，你犯了什么罪过，他要休你？”娘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还是皇上颁的圣旨？”
为什么非要是我犯的罪过呢，被休了，就一定是女人的罪过？
这个理论，真是好笑！
“娘，女儿已经没有地方去了，如果您不能容我，我就和阿得露宿街头去！”我的语气很决绝，让二老愣在原地。
“谁说柳家不能容你？”有些兴奋的声音传来，“就算爹和大娘不留你，八哥留你！”
我咧嘴笑：“八哥，我就知道你最好！”
“哟，娘也每说不留你不是嘛，总归你都是我女儿，难道还能赶你出去睡大街不成吗？”娘嗔怒地看我一眼，“回来累了吧，我让厨房给你准备点好吃的！”
“好呢！”果然还是回家的感觉最好了。
当然，如果我能避开柳八哥烫得有些灼人的眼光的话，那就更好了！
————柳府一月的分界线————
一晃一个多月，我足不出户。
回家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带，换洗的衣服也没带，现做又来不及，只能穿回之前做姑娘的那些衣服。
不试不知道，一试，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有些长胖了。
想是在王府的日子真的是舒适，虽然烦心，却也是吃了睡，睡了吃，会发福也是理所当然的。
到了柳府，我更加不管不顾。不停地睡觉和吃东西，原本一天睡六个时辰，现在只要我高兴，睡十个时辰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食量增了一倍，什么都能往嘴里放，一刻不停地吃，要是少吃一会儿都会觉得舌头发淡，完全没有味道。
我拒绝了柳八哥说陪我出去散心的提议，每天躲在房间里过我离婚后的小日子。
至于原本对我有些关心过剩的柳府其他人，也在听说我被休离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娘每次看到我，虽然是不忍心责罚，可是那眼中的叹息，我都看得明明白白。
而我的爹，没有吹胡子瞪眼的，就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他还透着些关心，可是却不似以前了，常常会当着我的面，对下人发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
小舍终于舍下我，完完全全地投靠了紫妃。她拜了紫妃的爹——云南王为干爹。大概她自以为，这样子就跟柳八哥匹配了吧？
我知道她没事常来找八哥，甚至有一次紫妃托人来帮她提过亲，却都被八哥拒绝了。
我才不信那个深藏不露的紫妃有那么傻，她大概是知道她的提亲一定会被拒绝才来提亲的吧？
我是有四五个哥哥是在朝当了大大小小的官，可是柳八哥偏偏不喜欢混迹官场，而更喜欢商场。
这一点，紫妃她爹也对他没有任何办法，而且，谁都知道大户人家，人情薄如纸，也甭想用他的几个兄长去牵制住他。
不过这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我只知道一切都变了，可我依然不理，只每天睡得浑天黑地。
蓝翎来看过我几次，第一次的时候，他进门只定定地看着我，眼中透着悲哀还是怜悯的情绪。
有那么半晌，我鼻子有些发酸，最后还是笑着对他说：“蓝翎，你看我，终于自由了。从此以后，我就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悠闲日子，让他们皇室个儿折腾去吧，与我无关，天下大乱，哈哈！”
然后他紧皱的双眉忽然就松开了，笑道：“我带了酒，庆祝你终于重获新生，从此逍遥自在！”
“好！”我一拍胸脯，喝着他带来的上等女儿红。
那一夜，我们喝了好多好多酒，我没有醉，却吐得一塌糊涂。
以前我不想醉，却是一喝就醉，现在我想一醉方休，却越喝越清醒。世事果然总是不能如人愿的！
我吐的时候，分明看到蓝翎的眼圈红了，他醉了，因为他哭了！
他是从来不哭的人，只有喝醉的时候，才会哭。
然后，我只好也装作喝醉了躺在地板上，但是，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等宿醉醒来，我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
因为，蓝翎跟我说：“又到沐兰佳节了，我们虽然不能去西湖边看赛龙舟，可是还能跟你一起度过，真的是平生最大的一件快事了！”
我一算日子，到柳府也一个多月了，这沐漓澈的休书怎么还没送过来呢？
送走蓝翎，我忙叫过阿得，让她去沐王府问一问。这事，该了，就了了吧？夜长梦多，多说无益。
等到晌午，阿得才回来，气喘吁吁地道：“小姐，这些天别去了，沐王府正忙着呢，都没人理我！”
“怎么了？”我不明白。
“我听说，那个什么新进门的侧妃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全府上下都忙着庆祝，皇上太后都赏了不少东西，拿有人还记得您那休书的事情啊！”
陌陌她……居然有了身孕？
那麝香香囊，难道没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