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睡，又浑浑噩噩地醒来，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偶尔，也能感觉有温暖的怀抱拥抱着我，轻轻地说：“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只是，哭是需要力气的，而我身上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破烂的布娃娃，就这样乱七八糟地被人丢弃在床上。我能看到那抹淡蓝如水般的身影端着饭菜走进来，有时候，他会强迫往我嘴里塞吃的，跟填鸭一样，托着我的下巴，让我咽下去。
胃里面翻滚地难受，吃下去的东西往往最后又全数吐了出来。蓝翎于是再喂，一如我当日怀孕害喜的时候，他没有一丝的不耐。
我其实很清醒，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记在了心里。
可是，好累啊，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该说的话，在再次回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已经全部说完了。对沐漓澈，还有对娘。
八哥来看过我，还带了大夫来。
只是，大夫摇摇头叹口气道了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啊！”随即无奈离去。
心病，呵呵……
我嘴角弯一弯，任由自己沉默得像一具挺尸。
生命与我，失去了原来的意义。
直到有一天，床榻那头出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我的心才狠狠颤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
“你不是要休书吗？我给你带来了！”他如是说，将一张纸在我手上。
我没动，手指却轻轻地划过手上的纸张，那薄薄的一页纸，我苦苦求来的，牺牲了一切换来的，可真正拿到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得到自由以后的喜悦。
如果得到休书的代价就是失去孩子，我宁愿，一辈子都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手开始收紧，将纸都揉成了一团。虽然这些天，吃了东西，都吐了大半，可终究还是吃下了一些的，身子已经在慢慢地恢复力气。
“拿到休书了，以后你就自由了，喜欢跟谁在一起都没有人关系！”
“孩子没有了，要错，也是我一个人的错，蓝翎和柳亦萱是无辜的，你不要再折磨他们了，也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
……
“如果你真的要怪谁，那就怪我。怪我没有计划好，没有将你怀孕的事情计划进去。”
“依妃和林妃，我已经把她们送去军营的红帐中了！”
红帐？
那是军队中的妓院啊，专供行军打仗的将士们在中途发泄用的，他居然，把他的两个侧妃送去那里？
好歹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啊，我的心陡得一凉。
今日他会这么对他当日百般恩宠的侧妃，以后，焉知他就不会这样对付我？
更何况，他家中的娇妃美妾还有三十多人，也幸好啊，我拿到了休书，这些，已经与我无关了。
有了手中的这一页纸，从此，我们就是陌路人了不是吗？
心中有一丝庆幸，也有一点惴惴不安。
“记得我的话，不要再折磨蓝翎和你八哥了，蓝翎是个好男人，他能给你我暂时不能给的专一，如果我的离开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我可以从你生命里完全消失。但是，你得答应我，离开了我，你要很快乐，就像当初在杭州的时候那样快乐！”
要离开了吗？
要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吗？
为什么总感觉心里慌慌的，也有几分不舍，也有几分不安？
看着他走，我没说一句，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
我是不是真的好自私，怀孕的时候，让蓝翎个八哥将我当宝一样供起来，将外面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他们去管？
流产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全世界都欠了我，不说不动，像个木偶娃娃，将自己缩在壳里，活在自己的悲伤和哀痛中。
可是，蓝翎和八哥，依旧这样不离不弃地照顾着我，帮着我。
他们的痛心，他们的焦急，他们呼喊，我统统假装看不到听不到。虽然，我比谁都明白他们的感受，也许，他们比我更伤心，更难过。可是在我面前，他们都会用世界上最好听的话来安慰我。
我真的是好自私，只想着自己失去的，完全不理会关心我的那些人的感受。沐漓澈说的没错，我在折磨他们，我一直都在折磨他们。
大概从入了沐王府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已经在接受我的折磨了。
折磨了这么久，他们一丝丝的不耐烦都没有，只是在我身边，默默付出而已。
我折磨自己没关系，真的不该再折磨他们了。我欠他们总是太多，能回报的，却什么都没有。
眼前，那抹熟悉的蓝色再次出现，我淡淡地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蓝翎……”
他愣住，忽然扶住我的双臂叫道：“昕晨，是你在叫我吗？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蓝翎……”我再叫一声，让他有真实感，“我饿了……”
“我……我我，你你，你……”他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做去！”
说着，他看见他跑了出去，大声叫：“阿得，快去告诉你家八少爷，昕晨她说话了，让他赶紧过来。”
“哎，知道了，马上就去！”阿得脆生生的声音接了上来。
什么时候，她也到这竹屋来了？
我似乎是离开人世间太久了一般，身边发生的事情，都没有注意。
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第一次发现，蓝翎的手艺原来已经这么好啊，大概都可以去酒楼应聘当个厨师长了，五星级的，都可以胜任。
所有我感觉都在回来，身子也慢慢有了力气，他一点点地喂我吃饭，外面的马蹄声就“笃笃”地响了起来，无比急促。
“小小，小小……”还没进门，叫声就已经传入门中。
一张绝色却焦急的脸，还带着几分憔悴，下巴更是黑黑的一片。这小子，现在看上去，倒是有些男人的感觉了。
“小小，你，你吃东西了？”他冲到床前，将我左看看右看看，“你好了，你真的好了吗？”
我笑起来：“八哥，你的胡子该剃剃了，要不然走出去，就迷不死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了！”
“你……你真的好了，会开玩笑了，看来是真的好了！”
“你们两个，真像双胞胎！”我左右看看，不由笑起来。一样的黑眼圈，一样的胡子拉碴，还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他们两个听我这么一说，互相对看了一眼，不由也笑了起来，互相取笑了一番。
我浅笑着在旁边看着他们笑，心中有种感动，温暖的感觉慢慢往心头爬升。其实，人一生中，有两个这样的朋友陪在身边，也不枉此生了。
吃完饭的时候，其实还有一些饿，不过蓝翎不再让我吃了。这几天，我饿地太狠了，不能一下子吃太撑，会伤胃。
手脚还是有些发软，不过已经好了很多，也许过不了几天就可以下床了。
阿得跑去洗碗，蓝翎帮她把碗搬过去，我让八哥给我讲讲京城最近发生的新鲜事。
毕竟，我似乎不问世事太久了。
“今年有三年一次的皇宫选秀，听说各地佳丽都已经在路上了，再过十天，就都该到京里了。”
选秀？
我想起翾禤和花凤月来，我怀孕的时候，蓝翎曾经跟我提过，他妹妹和花凤月当了“画仙”和“诗仙”，被宫里选中当了秀女，不久就要进宫了。
如果在京里见到花凤月，我该跟她说些什么呢？
对不起，你的未婚夫我借用了，他说为了我，不想回去跟你成亲？
好在，秀女进京，似乎是直接进皇宫的，而且没有准许，是不可以私自出宫的。那么，可能我和她，是碰不到面了吧？
那么翾禤呢？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在蓝府，没少受旁人的白眼吧？
我这个监护人，真是没当好啊。
如果单就容貌而言，她们两个，是不大可能落选的。再说才学，一个“画仙”一个“诗仙”，才名远扬，落选的可能性更小。
难道，她们两个女子，就注定了要在那红墙金瓦的皇宫大内度过自己的一生吗？
虽然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可是在我自己看来，那是可悲的一生。更何况，花凤月的心中一直深爱着蓝翎。
这样的情况下，她要怎么强颜欢笑去沐浴所谓的“圣恩”？
我叹息，这古代森森礼教下，有牺牲了两个女子的幸福。
“对了，最近有人大量收购米粮，京城的粮食缺货缺得离开，咱们柳家铺子里的米都差不多被人买光了。朝廷已经般了号令，拿出粮食，以朝廷的名义朝外卖，没人每天，限买一斤，而且都要登记在册的！”
“粮食，怎么都要这么紧张的地步了？”上次蓝翎会说，有人屯积粮食，可能是要打仗了。看来，离打仗的日子怕是越来越近了。
“是啊，朝廷还不让私人买卖粮食了，所有私人米铺里剩余的粮食都可以以高出市价三倍的价格卖给朝廷，再由朝廷卖给个人！”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我点头，这个沐漓镜，果然还是有些治国之才的。
只是，到底是谁在屯积粮食呢？
沐漓澈曾经说，我被劫的背后有个幕后黑手，他要揪他出来。
陌陌嫁到沐王府，然后京城立刻就有人大量收购粮食，这一切似乎太巧合了。
“不过啊，谁家铺子里要还有那么点粮食，都留着自己吃了，谁还卖掉啊。现在粮食有银子都买不到呢，我看得叫蓝兄种几亩小麦水稻去，也许能发财！”柳八哥难得开起了玩笑。
我知道，他想逗我笑，让我高兴一点。
于是，我很给面子地裂开一个笑脸给他。本来嘛，打仗啊，计谋啊，又关我什么事？我早就走出了那个地方了，对于打仗，沐漓澈早就是熟练工了，根本不是件难事。
“你们在说什么小麦水稻的，又是谁要发财啊？”蓝翎一推竹门进来，就急急地问。
“呵呵，搬运工回来了？”我向他致敬以后道，“你要发财了呗，现在京城米贵，八哥建议你种几亩小麦水稻发财致富奔小康。”
蓝翎愣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那感情好，我一会儿就出去拓荒去。”
“蓝大少亲自种的水稻，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我毫不吝啬地夸奖。
“那当然！”他甩一甩头，装帅。
“哼，给你个梯子你就往上爬，也不怕摔下来摔死你！”我狠狠地诅咒。
他立刻哭丧了脸：“昕晨，你怎么可以这样诅咒我！”
“我咒的就是你！”我毫不客气。
一下午，我们静静地聊，海阔天空，什么都有。至于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们都讳莫如深，没有人再次提起。
期间，我还小睡了一会儿。连日来都无梦的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可以看见黑夜的天，繁星点点，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我躺在草地上静静地看，身上暖暖的，没有冷意。
可是后来，草地上的草忽然猛长起来，盖住了我的头我的身子，疯狂肆虐地将我卷起来，让我透不过气来。
然后，我吓醒了，出了一身他透汗，倒是清醒了。
枕头下，还放着上午送来的休书。我打开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头顶上“休书”两个字，我便没有勇气再往下看。
讪讪地将休书再放回去，蓝翎正好来给我送晚饭。
依然是他喂我吃，很有营养的菜，看上去，他花了不少心思。
吃完，看他要走，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蓝翎……”
“嗯？”
“如果真的打仗了，这一次，你还跟……他一起去吗？”
他的背脊一僵，半晌都没有的动弹，沉默良久，才背朝我摇了摇头：“放心吧，就算没有我，他也一定能打个胜仗回来的！”
“我……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只要你不去，我就放心！”我这一句，不知道是欺人，还是自欺。
担心吗？
会有吗？
我眨了眨依旧干涩的眼，你里面，还是没有如他们所愿的涌出一点点水分来啊……
只是，只要蓝翎和八哥高兴了，缺点水份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