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蓝翎走，我几乎是有些仓惶地跟在他身后逃窜而去。
“蓝翎……”我低头叫着他，嗫嚅了一阵，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很不负责任？”他忽然转身悠悠地看着我。
“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似乎心里真的有一点那样的感觉。
“但是，如果不这样，让她再一直幻想下去，对她更是残忍……”蓝翎叹气，“而且，我现在只想对一个人负责……”
他的眼定定地看着我，让我一下有了逃离的冲动。
“蓝翎，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的！”我摇头，“你既然不喜欢她，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跟她订亲？”
“因为……”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因为当时你是沐王妃，所以我只能选择跟她订亲！”
什么？
我愣住，这么说来那个时候他就……
真可笑，我们就是因为这一层身份的阻隔，就这样隔了千山万水！
“但是，这对花凤月太不公平了，你只是把她当作你失恋时的救命稻草，现在她救完你了，你就把她扔了，这样太过分了！”
“我可以做别的任何事情补偿她，包括为她死！”
“就是不能给我爱，是不是？”熟悉的话音从后面传来，我惊得一转身，花凤月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刚刚的话，她都听到了吗？
“蓝翎，我再问你一次，我们之间，是不是真的不可能了？”她不看我，只定定地看着蓝翎。
这一次，她没有叫“蓝大哥”而是直接叫了名字。
蓝翎低下头，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的，我明白了！”花凤月忽然擦干了眼泪，凄然一笑，转过身，缓缓朝禁城方向走去。
旁边的翾禤忽然一个箭步冲到去面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啪”一声脆响，我的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翾禤！”蓝翎大吼一声，握住了他妹妹的手。
“哥，就是这个不贞不洁的女人迷得你晕头转向，连凤月姐这样的好女人你都不要了，是不是？”翾禤连声质问。
“不关昕晨的事！”
“看你现在帮她的这副样子，还说不关她的事？”
“我说了不关就不关！”蓝翎一把甩开她的手。
翾禤气咻咻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追她的凤月姐姐去了……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耳光，我该挨，早就该挨了，就算不是翾禤打，我自己也应该打自己一个耳光！
我霸占蓝翎太久了，明知道他的心思却不给他任何答复，让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现在的我，和当初的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居然还在教训他将花凤月当救命稻草，而我，现在还不是一样将他当做了我的救命稻草？
果然人都是有共通性的！
我与蓝翎一路无语，到了竹屋，我开始收拾一些衣物。东西其实很少，都是八哥和阿得后来几天给我带过来的。
身子也已经康复了，自由也已经得到了。钱财不愁，吴爷爷的画铺生意越来越好了，他手下又招了几个功底深厚的画师，每月的分红都会存在全国连锁的汇通钱庄的账户里，我只要去签名，就可以拿到我名下的银票。
这些钱，虽然不至于让我大富大贵，但是买个竹屋茅舍，吃吃小饭馆，穿穿家常衣服，还是足够了的。
反正我也不爱游山玩水，不如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做吃等死好了，懒得理会这尘世的纷纷扰扰。
“昕晨，你干什么？”蓝翎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蓝翎，我该向你辞行了！”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无比平和，“打扰了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他愣住：“为什么要走？”
“是该走了！”我牵扯着嘴角笑一笑。
“如果是因为翾禤那混账丫头的话，你尽可以别往心里去，如果你介意那样一巴掌，我下次见到她，一定帮你教训她！”
“怎么教训她？”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也打她一巴掌吗？”
“这……”
“算了，你舍不得的！”虽然对蓝二夫人的事情他一直都耿耿于怀，不过对于翾禤，他真的是从心底疼爱，再说，“翾禤这一巴掌打得对，打得好，也打醒我，让我发现，我其实真的是做错了事情！”
“你做错什么了？”
“我不该学你……”我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道，“我不该学你对花凤月那样，将你当了我的救命稻草！”
“我不在乎！”他大吼。
“我在乎！”几乎和他与花凤月一样的对话，我也吼出了这三个字。
他彻彻底底愣住，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说。
“现在，你该明白凤月的感受了吧？”
良久，他看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太晚了，要走，也要明天睡醒以后再走，再住一晚吧，明天一早我帮你雇好马车！”
“蓝翎……”刚刚在说他残忍的我，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一样的残忍，甚至比他还残忍。
“你早点休息吧……”我转过身，逃一样地离开了。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桌子上的烛光摇曳，直到午夜过后才迷迷糊糊睡去。
也许我天生就不能离开京城，兜兜转转，总是回到这里，还在这里。
一早起来的时候，蓝翎的马车没等到，却等到了柳府的马车。
马车上下来的是那个我不知道还该不该叫娘的柳家大夫人，还有柳八哥。
“小小……”她一下车就来叫我，情真意切，让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小小，大娘这些天都没睡好，一直在想你！”柳八哥解释，“所以，我就带她来了！”
“小小，对不去，娘不知道你的心思，娘本来以为，女人家总是从一而终的好，所以才让你跟沐王爷走的！”
……
“当初，娘只是想买个孩子将来傍身的，不过后来想想，既然买了，不如就买个女儿，至少会有更好的前途。”
……
“孩子，俗话说，生母没有养母大，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早将你当做了亲生女儿了，难道，你真的不愿再认我这个娘了吗？咱们十七年的母女情，就这么生生毁了吗？”
“我……”我语塞。
老实说，她想让我跟沐漓澈走，也是出自一个母亲想为女儿做出她认为最好的选择。以她的立场来看，沐王爷是祈月的神，他能来道歉，自然是莫大的荣耀了，我又怎么能不跟他走呢？
虽然我并没有如她所说跟她有“十七年”的母女情分，可是在柳府的这段时间，她确实是对我不错的。特别是太后寿诞的时候，也是她帮我操持的礼品，让我在寿宴上好好出了一把风头，而没有被其他侧妃欺负死。
“小小，你还不知道吧，当初你在太后寿筵上捐出去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是用大娘的私房钱买的，为的就是你一句保守秘密。那些东西，是大娘所有的私房钱，迫不得已，还问我借了一些呢……”柳八哥拉我到一旁，偷偷告诉我当初的内幕。
不会吧？
我还以为用的柳府账房里的钱呢，捐得一点都不心疼。
“娘……”我确确实实动容，我们两人虽然立场不同，可是她终归都是为了要我好，虽然有时候好心做坏事，可是母女两个吵一吵，又哪里有隔夜仇呢？
“哎……”她听我一声叫，热泪盈眶，差点没哭出来。
“娘……”是我当初猛地听到孩子没有了脑子发晕，见谁都口中带刺，看谁都不顺眼，好歹她是真的柳小小的养母，我替柳小小孝顺她，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有些感慨：“娘，对不起，当时我……”
“母女俩，还有什么隔夜仇啊，说什么对不起！”娘嗔怪地看我一眼，“沐王爷就算再重要，又哪有我的宝贝女儿重要呢。这些天你没在娘身边，娘是想通了，如果失去你，娘宁可失去的是沐王爷这个女婿！”
“娘……”我笑起来，依偎在她身边。
“好了，收拾收拾，跟娘回家！”
我回头看看蓝翎，笑着提了一下手中的小包袱道：“收拾好了，马上就可以走！”
“嗯？”
“呵呵，本来我今天就是要离开这里的，结果没想到娘来接我回家了，这下我不会露宿街头了！”我调皮地吐吐舌头，扮个鬼脸。
娘敲一下我的脑袋：“你呀，就是长不大，倒是让蓝公子笑话了！”
“他才不敢！”我瞪蓝翎一眼。
蓝翎赶紧作个揖，轻摇头。
我很哥们地上去拍拍他的肩：“这下我有好去处了，你也该放心了？早点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哦，别让太多人受到伤害！”
最后那句，我是由衷的希望。
他笑起来，一如当日在杭城初遇那般地温暖。我想，他应该能处理好一切的，只要——他的生命中从此没有了我！
毅然地上了柳府的马车，有些事情其实想通了就好。至于那些想不通是事情嘛……不去想就好了。
回了柳府，虽然可能还是会被迫去挑选各种各样的青年才俊，但是至少不会再伤害到别人了吧？
当然，要是真的有适合的，找那么一个让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过上犹如米虫掉入米缸里那样的幸福生活又有什么不好？
“小小啊，咱们先不回府，娘先带你去见两个人好不好？”马车内，娘提议。
两个人？
不会是送我会沐王府吧？
但是，那也不会是两个人啊？
我看看一旁的柳八哥，他朝我点了点头。想来，这次娘不会再为难我了，所以我点头道：“就娘您做主吧！”
娘一撩帘子，对外喊道：“去城西顾家！”
城西顾家？
那是什么地方？
带着一路的疑惑，娘不说，我也没敢问，结果等马车停下，我撩起车窗的帘子一看，才看到我们到了一户人家前面。
这户人家不大，比不得柳府沐王府的气派，顶多算是个小康之家。
娘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下了马车，我依然疑惑。
柳八哥上去敲门，门内走出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将门开一道缝：“你们是……哟，柳夫人！”
“顾大哥……”娘很客气地叫他一声，“顾大嫂在吗？”
“在在在呢，快请进来！”那男子赶紧将门大开，让我们三人进去。
进得屋内，房子老北京的四合院很像，院子里坐着位妇人，看上去和那男子差不多年纪，看着，有些眼熟样子。
对了，她的容貌，倒是和我这副身子，柳小小的样子有些像啊……
“柳夫人？”原本坐在院子里的妇人忽然站了起来，看着娘，有些手足无措。
“顾大嫂，快坐，别客气！”娘上去热情地拉住她的手道，“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那被称做“顾大嫂”的妇人愣愣地看着我，半晌，手都开始抖起来了，眼眶也变红了，哆哆嗦嗦地道：“她……她，她是……”
“她是我女儿！”娘大声在她耳边说，“也是你女儿！”
我愣住，娘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见亲生父母？
“小小，还愣着干什么？这是你亲生母亲，快叫娘！”娘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娘？”我疑惑地看着两个人。
“小小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娘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他们就是，这是你亲娘，玉琴，娘家姓王。那是你爹，顾汉生！”娘向我解释。
这……
太意外了，我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平常人在这种请款下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该作何反应？
我努力思索，要知道，我这身躯内的灵魂早就不是柳小小的了，所以情绪反应也不会有她那么强烈。
不过对于他们卖女儿的行径，我倒是真的无法苟同。
“小小……小小……”顾大嫂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忽然一把拉过我的手，“孩子，娘当初也不是要真的把你卖了。当初你爹在床上都病得起不了床了，我肚子里，还怀着你弟弟……”
穷人拿命换钱，富人拿钱换命，果然是硬道理！
我心下有些释然，倒也不再介怀。
“本来我和你爹想以后凑够了钱去赎你的，不过看你在柳府，过得比咱们家好多了，柳夫人又常来接济咱们。你爹的病，也是她找人给看好的，你弟弟也是她出钱让他去上的学，做人不能忘本……”
“咳咳咳……”顾大嫂还在唠唠叨叨，顾大叔已经连声咳嗽打断她的话，“老婆子，那些事情你说它做什么，现在，她是柳府的小姐了，你别用那些陈年往事扰了大家的兴致！”
“对对对！”顾大嫂醒悟过来，抹抹眼泪道，“柳夫人，柳小姐，还有这位……”
柳八哥赶紧拱手：“柳亦萱！”
“哦，柳公子，快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