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我居然二十岁了。
我越来越适应这句新的身体,常常忘记了,我之前和这个身体相差了有整整八岁那么多。这么算来,我原来已经二十八了呢。
日子过得真快呢。
我都觉得自己好老了,也难怪娘要担心我的终身无可依靠。
而更加要担心的就是八哥和蓝翎了,他们两个一直默默在我身边,眼看着,一个个也都奔三了。要是他们为了我而终身不娶,我岂不是就成了罪人了?
我看到八姨娘的脸色可已经有些不好看了,要不是我在柳府的地位仍在,还不知道她要搞出什么花样来呢。
等过了元宵,年也算真正过完了,我又开始如往年一般数雪花,数腊梅的日子。
蓝翎去宫里的日子也少了,翾禤如今地位稳固。虽然没有皇子,可是一来年纪尚轻,以后还有机会,二来,沐漓镜对这个公主的宠爱几乎完全超过了其他皇子,所以,什么事情似乎都用担心了,一切风平浪静。
外界的事情,我懒得去管。不过阿得这小丫头跟我在宫里待了些日子,和里面的两个宫女交上朋友了,没事就跟着蓝翎进宫,老给我带些宫里最新鲜的故事回来。
有时候,那两个宫女除外采办的时候,她们也会聚一聚,所以,我虽然不在宫里,那宫里的故事倒是听说了不少。
听说,翾禤有一次去皇贵妃那儿,把大皇子给绊了一跤,磕破了膝盖,磕破了头。为这事,沐漓镜龙颜大怒,半个月没有去萱宜殿,还在皇贵妃那里好好陪了大皇子三天。
宫里盛传,大皇子封为太子的日子也不远了。
以前总说沐漓镜不喜欢皇贵妃生的儿子,现在这危急时刻倒是见了真情了。只是后来,半个月后,小公主念鱼忽然半夜发起了高烧,这才让沐漓镜想起他还有这么一位让他宠爱到极致的德贤公主。
当然,于此同时,他也想起了他和翾禤往日的情好,再说绊倒皇子的事情也查无实证说翾禤是故意的,于是乎,萱宜殿又再次热闹了起来。
看样子,翾禤也并不怕斗,那我就放心了。
想想我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正好是她那样的年纪,十六岁,虽然心理年龄有二十四了,可是却还是懵懂得很。
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伎俩,也不过是看得书多,电视电影多,偷来学来的,而翾禤似乎天生适合待在那个地方,要不然,怕是反而浪费了她的大好才华吧?
只是,之后皇贵妃的凤仪殿和翾禤的萱宜殿就频繁出事,到了最后,还殃及了其他宫殿。
据说,翾禤去看贤妃刚满月的孩子的时候,怀里抱着小公主从回庄清院的桥上滚了下来,要不是她拼死保护住了孩子,念鱼不被摔死,也至少摔个残废。
为这事,翾禤受伤在床上躺了又是半个多月,沐漓镜去看过几次,也责怪过那些宫人太不小心了,可是最后不到十天,就侍寝了贤妃。
宫里的人,靠着孩子争权夺势,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我挺多了,也就麻木了。
反正翾禤总有机会反败为胜的。
因为,不出一个月,我就听说刚怀了身孕的张婕妤不慎落入河中小产。众所周知,那个张婕妤是皇贵妃娘家的亲戚,那么,张婕妤落水这件事情到底真的是“不慎”还是有什么幕后的原因,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宫闱中的事情,我听阿得讲过,笑过,叹过,也就当云烟一般散了。
直到有一天,阿得跑过来告诉我:“小姐,念鱼公主她……她死了!”
“什么?”我当时正在喝着蜂蜜水,一口气就呛在了喉咙里,碗也翻了,半天都没有喘过气来。
“小姐,您慢点!”阿得赶紧过来拍我的后背。
“咳咳,到底怎么回事?”我拉住她的手,有些焦急地问。
“今天皇贵妃去了萱宜殿,翾禤小姐也就是离开一会儿的功夫,等她回来,念鱼公主就……就死了!”
“是怎么死的?”
“太医说,是窒息而死的,是被闷死的!”
“啊……”
皇贵妃,这么心狠手辣吗?
只是,像她这样的人,真的会傻到亲自动手去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而且,那个婴儿不过是个得宠的公主,再如何,也不至于影响大皇子将来的地位,就算真的要杀,她也应该去杀那两个皇子才对。
“昕晨……昕晨……”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赶紧迎上前去。
“宫里出大事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阻止他往下说,“你现在要干嘛?”
“进宫啊,你得跟我一起进宫!”蓝翎拉起我往外走,“当初翾禤生孩子你也在场的,这个孩子你也关心,是不是?”
“对,我是该去看看!”我掸掸身上的水渍,跟上他的步伐。
衣服,来不及换了,念鱼公主,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呢?
我甚至还来不及看她长成亭亭玉立的样子呢。
幸亏蓝翎有沐漓镜的特许,可以随时入宫,我们进宫也没见遇到什么阻拦。
闯进萱宜殿,殿内格外热闹,几乎比翾禤生孩子那天还热闹。
“皇上,臣妾愿望,臣妾没有做过!”殿内传来的是皇贵妃平和的声音。
我从未见过,一个如此镇定的杀人凶手。
“念鱼呢?”我想确认一下事情的真相,到现在为止,我都愿意相信,那么可爱的孩子,居然还不到两岁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好像,又听到了梦里那一声:“娘……”
为什么我的身边,总是频繁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我太爱孩子,却总是没有能力保护他们,之前的那些宫闱斗争,我看看,听听,笑笑。可是眼前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了,我总是认为,事情不至于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我想,翾禤应该是会知足的。
“先给皇上见礼!”蓝翎尚还有几分理智在,拉着我跪下。
沐漓镜挥挥手,让我们起身,神情有些戚戚:“谢元,带他们去见念鱼最后一面吧!”
他这个做父亲的,想必是充满了挫败感吧?自己的孩子,接二连三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不管肚子里的,还是已经生下来的,该保不住的,依然保不住。
这无情,果然最不过是帝王家。
还跪着,却挺直了脊梁,翾禤已经哭得昏死过去,太医说,她又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不能太过悲伤。
我一愣,翾禤……她又怀上了?
所以,少去一个,对她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吧?
这个想法把我自己吓了一跳,真的,会是这样的吗?
“皇上,奴婢一直跟在娘娘身边,娘就是碰了一下小公主的脸蛋,连身子都没碰过,又怎么会把小公主闷死?”一个宫女贵在皇贵妃身边,不停地帮她的主子求情。
沐漓镜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用手托着额头。
“皇上,你帮臣妾做主啊,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们要这么对我的小公主!”翾禤是一字一句的血泪控诉。
只有花凤月立在一旁,也没什么表情,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和翾禤,如今还是一条心吗?
“在念鱼身旁的,只有你和皇贵妃,如果不是她,那么难道是你?”沐漓镜瞪着那个为皇贵妃开脱的宫女,吹胡子瞪眼。
“不是奴婢,奴婢冤枉!”那宫女也是慌了,却还是在叫,“贵妃娘娘确实没做过,奴婢也没有做过,我们走的时候,小公主还好好的,还有呼吸的!”
“但是你们走了以后念鱼就再也不会哭了!”翾禤说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去打那个宫女,亏得身后一宫人拉住了她。
“娘娘,小心身子,你还怀着身孕呢!”宫女们纷纷劝,也劝不住翾禤的泪如雨下。
“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在,不能让小公主白死啊!”她爬过去,抱着沐漓镜的腿开始大哭,哭得梨花带雨,我想,我是男人也会心生不忍的。
“放心,朕会帮你做主的!”沐漓镜抱住翾禤,瞪了皇贵妃一眼,“朕的皇贵妃,这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你进了小公主的寝殿以后,再出来,小公主就没了气息,这样的证据,难道还不足以定你的罪吗?”
“臣妾是进去看过小公主,那是因为,前些日子,蓝妃说小公主病得厉害,跟我说太医办事不力,臣妾这才亲自过来看的!而且,臣妾离去是,小公主的确还在酣睡,至于为何后来没了气息,臣妾也不清楚!”
我倒开始有些佩服起这个皇贵妃了,在这么不利的当口,她居然还能口若悬河,一句一句,有条不紊地将事情说出来。
“谁第一个发现小公主没有气息的?”我看着翾禤,再看看屋子里的其他人。
这个可能,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如果那就是事情的真相,那就太残忍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虎毒不食子,翾禤,她真的是可以心比蛇蝎吗?
念鱼,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
“是蓝妃娘娘自己第一个发现的!”有宫女急急回答。
……
心里的天平,慢慢地倾斜了,另一边的重量,再也找不回来。
答案,应该有两个,凶手,有两个人最可疑,只是,大家都只会怀疑皇贵妃,没有人会去怀疑那另外一个人。
我愿意,接受第一个答案。
我想,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答案是第一个,所以,完全没有去想第二个可能。
但是,不去想,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好个毒妇,朕以前真是看错了你!”沐漓镜抱着翾禤,狠狠瞪皇贵妃一眼,叫道:“将皇贵妃拖出去,关进内庭监狱,打到她招了为止!”
“皇上,皇上,你不能关娘娘,娘娘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那个宫女叫了起来,拦住禁卫军的去路。
“不是她,就是你,当时只有你们两个在!”沐漓镜站起身,看着那宫女。
这话中,提示的语气太重了,我都听出来了。
那个宫女抬起头看沐漓镜,再看看皇贵妃,忽然牙一咬,点头道:“是,是奴婢做的!”
“为什么?”
“奴婢看娘娘每天这么操劳,皇上却一点都不关心她,这个蓝妃,她做过什么?不过会写狐媚惑主的把戏,为什么她就能得宠?娘娘生个皇子到现在都没有封太子,她生个公主皇上就将她宠上了天,奴婢为娘娘不平,一时气不过……”
“够了!”沐漓镜踢了那宫女一脚,将她踢翻在地。
“奴婢讲的都是实话,皇上既然敢做,为什么怕别人说?”既然都已经豁出去要顶死了,这个宫女倒也不怕了,什么话都敢说出口来。
“本来朕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现在,你这贱命已经留不得了!”沐漓镜看上去气得不清,“来人,把这个刁奴拉下去,斩了!”
“皇上……”皇贵妃有些惶惶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的眼神中,尽是些不置信。
其实,连我都不会想到,沐漓镜居然会维护翾禤至此。
我以为,他是不会爱上翾禤的,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奴才!”沐漓镜再瞪皇贵妃一眼,抱起翾禤道,“别太伤心了,凶手已经找出来了,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将翾禤放在床上,他会过头,道:“你们还不走?”
大家都散了,只是,我分明看到了翾禤眼中的不甘,还有皇贵妃眼中堪称掩饰地极好的怨恨。
“你好好休息,朕出去一下!”我和蓝翎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听到沐漓镜这样跟翾禤说。
殿外,他截住了我们。
“皇上!”我们又要行礼。
“不必了!”他摇头,不似刚才那样暴躁,沉着脸,很有天子的威仪。
“蓝翎,不如你入朝为官,帮帮你妹妹如何?”沐漓镜看着蓝翎,透着一直求贤如渴的神态。
蓝翎忽然笑了起来:“我看,我妹妹她不需要任何人帮,就能过得很好了!”
我猜蓝翎,一定也是猜到了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沐漓镜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