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扬起头：“皇上，难道你真的相信，是那个宫女杀了小公主吗？”
他忽然愣住了，然后背过了身：“除了她，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所以，她就必须帮人顶这黑锅，替别人去死吗？这皇宫中的众生，命比蝼蚁还低贱，还真是可怜啊。
“你不会，是真的爱上了翾禤吧？”我不怕死地仰头，问道，“那么，落絮呢？”
“昕晨……”蓝翎拉我的手，不让我说，我却一把甩开。
沐漓镜忽然凑近我，托起我的下巴，眯起眼恶狠狠地说了一句道：“如果没有落絮，朕或者会爱上你的！”
我一下愣住了，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而且，这个笑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下巴上生痛，他捏得真紧：“你们都是很特别的女人，朕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听你的话。”
“皇上，昕晨她只是……”
“哼！”
蓝翎话没说完，沐漓镜已经放开我的下巴，甩了一下袖子。
“皇上，民女不明白！”什么叫我听我说的话？
“你不是说，让我不要害完了这个害那个吗？难道你希望，翾禤的孩子，在冷宫里出生吗？”他喃喃念一句，似是疲惫之极。
我愣住，我完全都没有考虑过那个新的小生命。
看样子，沐漓镜的心里，对这件事情，不但清楚，而且极有可能比我们都还要明白。
这就叫揣着明白装糊涂，演戏的高手。
只是，之前他那句什么“你们都是很特别的女人”，我却依然想不明白。
“也许，你看我的眼神，有时候很像她，毫不畏惧，从不将我当做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如果有人要装她，你是最好的人选，绝不是翾禤，你明白吗？”沐漓镜的话像自言自语，“如果不是你让朕再次想起了她，朕是不会这么宠信翾禤的，她扮演起来，朕就当做像好了，可是朕心里明白，她回不来了，走了……”
是的，也许是从小接受的人人平等的思想在我心中起了过严重的作用，我对于他，总是没有办法像其他百姓那样战战兢兢。
那个落絮，不会也是穿来的吧？
有时候想起来，还真是想去认识一下这个传奇中的人物呢。
回宫的路上，我和蓝翎一直闷闷不乐。
我在想，有哪个父母真的愿意害死自己的孩子呢？至少，我是绝对下不去这样的手的。
忽然想起了我的亲生父母，他们虽然养不活我，可是，至少他们会帮我找一个相对的，他们认为比较好的生活坏境。
想起的时候，心中便涌起去见见他们的念头。
或者，他们真的认为，我在柳府长大，比在顾家饿死要好很多，也许我可以体谅的，毕竟我不是真的柳小小，有些感情，无法感受得到。
带着八哥和阿得去顾家，我不知道八哥和阿得曾经说过些什么，阿得也不问，就乖乖站在门口，守着门，等我们出来。
顾家两老看到我激动得不得了，隔了几个月了，还去看他们一回，已经是很难得了。
“天气慢慢转热了，家里有些过冬的食物吃不完，我就想着带来看看你们！”话一出口，我怎么感觉好像要把残羹冷炙丢给他们一般？
这借口找的啊，我还真是不会说话。
“哎，好好，能想着我们二老就好，东西就不要带了！”不过，顾大嫂显然高兴地也没往别处想，只是热泪盈眶一番。
是呢，应该没有父母会曲解孩子的好意的吧？
就算不是好意，也总是往好处想，这就是父母。
忽然觉得，也许之前对他们的成见太深，有些对不起他们的感觉。
“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们的！”我低着头，给他们下了保证。
虽然灵魂已换，可是血缘仍在，这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顾大嫂又抹起了眼泪，顾大叔在旁边低着头半天都没有说话，我那个弟弟顾天来，倒是殷勤地端茶倒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就是懂事。
从顾家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好好酸了一把，不过原先的郁结之气倒是消散了许多了，看来发泄一下，真的是有助于改善心情的。
阿得见我出来，手里正啃着个苹果。
“哪里来的苹果？”我可不记得我有带的。
“刚才过来个小贩，我问他买的，可好吃了，我买了好几个，小姐，待会你也吃一个吧！”阿得撩开马车的帘子，里面果然放着四五个苹果。
我回头看看顾家的大门，这里地处那么偏僻，哪个不长眼的小贩挑着东西到这里卖啊？
不过也许人家就住在这附近，挑着胆子回家，或者是出去，应该也是正常的。不过，现在好像是中午呢，不管那个人是出摊还是收摊，这个时间都很诡异啊。
“小姐，你想什么，怎么不上车啊？”
“哦！”我回过神来，赶紧在八哥的帮助下上了马车。
本来吗，人家爱什么时候出摊收摊，关我什么事？
只是，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我脑子经常犯糊涂，可是我的第六感却异常灵，预感到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总会真的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几乎是百试不爽。
我看看车帘外的天，过了四月就是五月了，天气转暖，树上的嫩芽已经开始舒展开，变成绿绿的叶子了。
绿色，是令人舒心的颜色，却也不见得任何绿色都是。
当翾禤一身墨绿色斗篷的衣裙站我面前的时候，我便是由衷地喜欢不起来。
“蓝妃娘娘，你不在宫里养胎生皇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的话中不由自主带上了讽刺。
这个我曾经想拼尽全力去保护的女孩子，如今怎么会变得如此地面目可憎呢？
“到梁老师这里，我难道就不能养胎了吗？”她在我的小院落里闲庭散步，笑眯眯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凶手。
“难得出一趟皇宫，不是真的跑我这里散步来的吧？”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开门见山，快说快好。
翾禤笑起来，依然还是那么好看，还多了几分妇人的韵味：“梁老师，你都那么说了，我就说实话吧，我是替我哥哥来提亲的！”
提亲？
她这是提的哪门子亲？
要提亲，蓝翎不会自己来吗？委托他妹妹来，我才不信会有这样的事情。
“这种事情，得你哥哥自己来的吧？”
“哎哟，要等我那个木头哥哥像你求亲啊，土都要埋了他半截身子了，所以我这个做妹妹的就只能勉为其难地过来帮他提亲了！”翾禤说得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我轻摇头：“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我和你哥哥在一起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当时是因为凤月姐姐和大哥定了亲，我当然不能拆散人家，可是，现在凤月姐姐都已经当到司乐宫女了，就不能让她再留恋宫外的事情了。”
原来，翾禤这样做，是想断了花凤月的念头？
是想让花凤月一心一意留在宫里陪着她一起勾心斗角，害死这个，害死那个吗？
“你是为了让凤月死心？”我直接说出她的意图。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翾禤居然直言不讳，“你看她入宫以后，将自己打扮地那么丑，明明，她可以艳观后宫的，可是她就是不愿意当皇上的妃子，害得我要孤军奋战！”
我心底冷哼一声，什么叫孤军奋战，据我所知，花凤月平时可没少帮她。
“你知道，这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最容易失去男人的恩宠了……”她凑近我的耳边道，“所以，我不能伺候皇上的这段日子，总有个我信任的人帮我去拉住他的心吧？”
就为这个目的，她把帮过自己的好朋友，好姐妹，都算计上了？
“你刚才说，这只是原因之一，那么，另外的原因呢？”她既然要说，不如让她一次性说个完。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看我一眼，“我看上柳府的财产了，还看上了你那几个当官的哥哥，我若是有了权势当背景，当初争贵妃之位的时候也不至于被刷下来！”
原来，这件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啊？
“可是，你现在的地位已经很高了，上面只有四大贵妃和皇贵妃……”
“这是不够的！”翾禤咆哮一句，“我凭什么要让那几个老女人压着我？那个什么贵妃之位，我根本不稀罕，我要的，是她们得不到的那个位置！”
老女人？哈，难道她就不会老吗？有朝一日，终也会有人这样说她的。
后宫女人们得不到的位置，那么就只有……
“你想争皇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皇贵妃会将她认作眼中钉了。
没有皇后，皇贵妃其实就是事实上的皇后，只是缺个称呼而已，如果有人抢那个皇后之位，她当然就要出来抗争一下了。
我很能理解皇贵妃的想法，可是我很不理解翾禤的想法。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就那么肯定，在听了你这一大堆乌七八糟的想法以后，还会答应你，委身嫁给你哥哥呢？”我最想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个自信。
“你一定会嫁，一定得嫁！”她扬起脸，一脸自信地看着我。曾经比我半个头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比我高了，世事变化真是快。
“为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我不知道，是该叫你梁老师，还是柳老师，或者是……”她定定地看着我，“顾老师，是不是更合适一些？”
我差点一下没站稳摔到地上去。
她怎么会知道的？
我脑中浮现出那天阿得说的卖苹果的小贩，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没想到，果然有猫腻。
都怪我太大意了，总以为这件事情天知地知，没人知道，结果人家一查就查出来了。
“怎么，这个理由，不足以让你嫁给我哥哥吗？”她悠哉地看着手，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从那里查出这些的？”她的主意原来早就打到我头上了。
只是她不知道，其实她的亲生哥哥，只要愿意，大可以在朝中做一个比我任何一个哥哥都要高的官，何必非要来找我嫁给他，给她提身价呢？
“你别管我怎么查到的，现在，柳家，顾家，两家几百号人的脑袋可都捏在你一个人的手里！”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不嫁，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让我们满门抄斩？”
“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为人吗？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是的，亲生孩子也可以杀，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翾禤，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有些痛心，昔日我最喜欢的学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翾禤忽然死死盯着我，像不认识我一般，然后笑了起来：“我今天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你的杰作吗？我娘被沉潭，我十二岁以后的生活，天天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家人的宠溺没有了，笑脸没有了，家丁们都不会对我真心地笑了。每次都围着一群人，看到我就匆匆散开，那种日子，你过过吗？”
“可是，还有很多人是真心爱你的，比如你大哥……”
“你还有脸提我大哥？”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要不是你拖着他，让他留在京城，我会留在杭州一个人煎熬吗？没有你，我哥和凤月姐早就成亲了，他们一定会对我很好的，他们会改变爹和大娘对我的看法，让下人们的眼光改变，可是没有，我身边只有满脸愁容的凤月姐，所有的人的眼光却要我一个人来背！”
“翾禤……”我不知道，原来她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但是这些也不能成为她害人的理由啊，“眼光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给自己的，做人的关键是，要自己看得起自己。我进宫求皇上下旨让沐漓澈休了我，街上传言说我是红杏出墙，可是，我从来没有为此气恼过，伤心过，或者想要去报复别人。我只认为，清者自清！”
“你闭嘴！”她身子都开始抖起来，“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当初我娘让你照顾我，你要是一直在我身边，也许我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现在在我眼里，什么都不重要，我要当人上人，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瞧一瞧，我——蓝翾禤，成了当今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