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倚着白玉栏杆,打捞起那段被月光漂洗的过往。夜风穿檐而过,一枚叶子凋落在雕花窗棂上,疏梅竹影掩映,日月星辰守护,已到了江南。
霜露满天的夜晚,点点灯光浮在虚渺、冥蒙的时空里,挽歌声声在夜风里蜿蜒。
人生在世,水上浮萍。光景千年,空中闪电。春花秋月不久,人缘已尽结发难留。
生存庆华屋,冷落归山丘。隔断红尘十地里,白雪千载空悠悠。
……
弥漫的硝烟战火,纷乱的刀光剑影,以及那儒雅飘逸的身影都已远去,迢递的古道,翻滚的黄尘一并成了过往。
兵火岁月里全福的偶而捕捉到了画面不足为证,说出去,也无人会相信。
微风吹响檐角的铜铃,搅扰的原本纷乱不堪的思绪更加难以梳理。
漓裳踏进大殿的门槛,一步一步丈量着自己的命运。
她为报仇而活,可是报仇的路却是飘渺无所寻觅。
她该怎么办?
全福说,孙海垠的背后必定是有什么人在给他撑腰。
那个人是谁?
是予涵?还是宣和太后?又或者是某位权倾朝野的大臣、贵妃?
又或者什么人也没有,只是孙海垠对予澈怀恨在心,不惜一切代价要至致予澈于死地?
毕竟,他们私下里有没有过不为人知的过节,谁也不敢确定。
她该怎么办?
她一个娇弱的小女子,前有德妃庇护,后有予澈怜爱,整日生活在珠帘翠幕的掩映下,出了门,大约东西南北也无从辨认了。莫说寻找孙海垠残害予澈的证据,就连见上一面,怕也难上难?
明日起,满朝文武,甚至予涵和诸王都会过来吊唁,到那时,定然能够见到孙海垠吧。
“娘娘,天晚了,娘娘该休息了。”小蝶迎了上来,随手将一件素色签着折枝的绿萼梅花的披风披在漓裳的肩上。
漓裳瞪着跳跃的烛火出了一回神,自在绷紧的绣框前坐下,“小蝶,你点着小辫子先去睡吧。若是有事,我再喊你们不迟。”
说着,拈起纤细如发丝的墨蓝真丝线,就这烛火穿进针鼻里。
小蝶屈膝在她的身旁蹲下,“娘娘,你昨晚上只打了个盹儿,白天裁了一天的衣裳,再不休息,哪成啊!”
漓裳挑针引线,专注地绣着。烛影摇曳下,墨兰横空,拔节而出,丛生在椭圆形的鳞茎上,花开三箭,花架高出叶面,叶型优雅,花姿脱俗,幽香清远,一如她的予澈,卓然秀空蹊,皓露夺幽色。
“娘娘……”小蝶的手伏在漓裳的膝头,又唤了一声。漓裳不肯休息,她自然不敢先上床,皇上一早便遣了人来,着她好生照料臻妃娘娘起居,若有疏忽……
宫人的眼神阴郁而凌厉,小蝶只是想想,就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漓裳不答话,她自不敢离开,吩咐了小辫子先去休息,自己则只是垂首立在绣架旁,以待随时传唤。
夜风侵栏,流云遮月,一弯下弦月遥遥地挂在西天之上……
小蝶朦胧着睡眼,望着烙在雕花窗子上的花影渐渐清晰,渐次镀上了阳光的影子。漓裳已经拆了绣框,抚摸着墨兰那秀逸脱俗的身姿,想象着予澈穿上他时的缥缈摇曳,衣袂翩飞,她轻轻地笑了。
小蝶揉着饧涩难睁的乌青眼圈,捧了盥洗的温水帕子过来,“娘娘熬了一宿,也该饿了。昨儿个熬的乌鸡人参汤在在火上煨着呢,娘娘好歹吃些吧。”
漓裳轻轻点头,“那就盛点过来吧。我还真饿了。”
小蝶喜出望外,急命小辫子去端参汤过来。
漓裳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碗筷,便捧着夜间做好的衣衫踏出门来。
睿王府乃是由予汶的贴身内侍程城的府邸改建而成。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桥卧波,复道行空,覆盖十余里,华丽奢侈堪比玉竹殿,因为予澈入住,几番整修,和从前的淮阳王府已经别无二致了。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门首千竿翠竹披一袭绿衣迎着岁寒,傲霜斗雪展风姿。
漓裳带着小蝶、小辫子二人穿过竹林,迎面便撞上了一身盛装,倨傲跋扈的朱馨彤。
漓裳本是温婉柔和的女子,今日又满腹心事,不愿节外生枝,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娘娘!”
劈面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来,漓裳踉跄了几步,在小蝶和小辫子的扶持下立稳了脚步,手中的衣衫早已飞落到了地上。望着染了风雪的衣衫,她扭头瞪了朱馨彤一眼。
朱馨彤本就跋扈的眉眼更显生硬,目光锋锐迫人,盛装华服下,是掩饰不了的苍白与憔悴。
予澈死了,她亦是伤心的,尽管予澈从未待见过她。
漓裳心里酸酸的,弯腰要去捡那衣衫时,小辫子眼疾手快,早捡了过来奉至她手中,“好在地上有雪,一丝灰尘也没染上,娘娘别担心。”
漓裳深吸了一口气,将胜雪的白衣压在心口,“咱们绕道走吧。”
三个人尚未来的急转身,朱馨彤已经扑了过来,抬腿骑在漓裳的身上,左右开弓朝漓裳脸上甩起了巴掌。
“你这个狐狸精!王爷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到底是把王爷治死了!你把王爷还我,你把王爷还我……”朱馨彤涕泪交流,边打边骂。
漓裳被打的眼里火冒金星,拿着胳膊遮住脸。朱馨彤眼里含着恨,锋利的指甲穿透漓裳细嫩的脖颈,咬牙切齿道:“既然王爷喜欢你陪着,你就去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