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口力气吧。百般中伤予澈,你以为我不会信你的?不要以为我看不懂你的心思!”漓裳连虚假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干笑了两声,声音因为怒气填膺被逼仄的既尖且细,“予澈即刻死了方才全了王爷的心愿吧!”
予泠幽深如海的眸子里映着她苍白如雪的容颜,笑道:“六嫂,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舍得六哥即可就死了呢?我和六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六哥这时候死了,与我有什么好处?”
况且众兄弟中间,也只有予澈的威望和实力可以与予涵一较高下!
大仇未报,饶是他咬碎银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的蠢事还是不会做的!
漓裳抿了抿唇,雪色的唇际染上一层浅绯色的讥诮,“哦,是吗?”
“本来就是!”予泠眨着眼睛,一脸的无辜。
月色凄迷,霜风凄紧,树梢上滚落的冰冻的雪霰子砸在脸上瑟瑟的疼。
予泠包藏祸心,已是明面上的事情了。
她懒得在这样无知的问题上再和他辩论下去。
“王爷说是就算是吧。举头三尺有神明,还请王爷好自为之。”漓裳抱紧了双肩,面无表情转身。
她找不到回去的路,可她确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她。
与其在这里听一个包藏祸心的家伙恶语中伤予澈,倒不如四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夜风裹起她的狐裘,像是鼓满风的船帆,推着她飘了出去。
“你这个傻女人!当真可怜!可悲!可恨!真以为六哥对你怎样有情有义呢?”
漓裳加快了脚步,予泠的话随着凛冽的夜风扑朔而来,仍是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前事暂且不谈,只论眼前,他既然是一心救你出去,明知道此处不宜久留,为何见了面不即可离去了,反而跟你絮絮叨叨的说上一大堆?他明明说早已做了准备,他能逃走,必能带着你一同走,为什么了临了,还是把你丢下了?”
漓裳不知道,予澈一出门,予泠便带了心腹尾随而来;漓裳不知道,予澈和她会面的消息根本就是予泠密报给予涵的;漓裳更不可能知道,予泠是绝不允许予澈带她逃脱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心里似有什么东西被人一根一根抽丝一般地生生抽拔着。
“六哥那样聪明的人,明知道回来是个死字,还是千方百计地回来了,真的是为了你吗?就算他有这样的心,自己的小命都在别人手里,他又拿什么保护你!再者,他轻易送了自己的小命,你照样还是逃不脱皇宫的一亩三分地!告诉你,情啊,爱啊,都是假的,只有权力才是真的!”
“只有权力才是真的!”
“只有权力才是真的!”
……
予泠的叫喊声仔空寂的天空中回荡,回荡,回荡,经久不息。
不,予澈不会这样对她的!
绝不会!
予泠似乎恼怒至极,恶毒的话语连珠炮似得轰击过来,“蠢货被人卖了还感恩戴德地替人家数钱!我不过是善心偶起,倒引来你的一番排场!!蠢货!活该别人折腾的体无完肤!活该伤心致死!”
漓裳走的很慢,很吃力,清寂的身影更像肃杀的秋风里飘曳着的杂花,被一阵阵的冷风吹拂着,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
“阿漓,我要你,也要着南齐的万里江山!”予澈的目光透过重帘翠幕,探向南齐的锦绣山河,“阿漓,经历的生死我才明白,儒雅俊逸,淡薄明智,兄友弟恭、亲情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权势才是真的!没有大齐的万里江山做依托,我连我心头最后一丝温暖也呵护不住!”
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他想做皇上,做梦都想!
“阿漓,很多时候,我们看一件事,看一个人,是不能只从表象来判断或决定的,勤俭廉,真善美,都未必是觉悟的表现。用心去倾听,也未必能够辨出其中的真伪,所以你亲眼见的亲耳听的都未必是真的,永远不要贸然相信它们!”
他教她识人辨物!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他教她生存之道。
“阿漓,予涵她……其实,还是……很喜欢你的……”
“阿漓,倘或我们逃不脱予涵的追捕,不行落在她的手里,不许报仇,不许寻死觅活,一定好好活着,好好活着,之道吗?”
他叫她好好活着!
她不愿意相信予泠恶毒的挑拨离间之词,可予澈曾经的一言一词在脑海里生根发芽,清晰无误地印证着予泠的话。
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湿凉一片,却只是哭不出来,牙关一直在颤抖,咬的咯咯作响……
漓裳蓦地转过身,“我不会相信你的!予澈他不是故意丢下了我!他是被逼的!被逼的!他没有别的选择!他还会来救我的!他还会来救我的!”
她声嘶力竭地嘶吼,似乎是在反驳予泠的凌厉的话锋,又似乎是在坚定自己对予澈的信念……
那声嘶力竭的呼喊似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沉痛和疲倦同时袭来,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
被抽空的大脑里,两个声音不停的叫嚣着……
“傻女人!你不过是她的一张王牌,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
“不!不要相信予泠的话!予澈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爱你的!你就是他的生命!你就是他心头的最后一丝温暖!没有你,他会活不下去的!他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不是!”
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手指死死地揪住头发,“不要吵!不要吵!我头疼!很疼……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