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乱世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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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数九寒冬,大雪纷飞,百花凋零的时节,西夏皇宫之中却有一大片白梅开的甚好,娉婷玉质,傲寒怒放,野利歌吟未进宫门便有香气盈来,暗香浮动于冬日静冷的空气中,沁人心脾。

她照例先来到野利王后的凤仪宫中,给姑妈野利王后请安。在野利王后身旁小坐了一会,歌吟问道,“姑妈,那个大宋的美人儿今日在吗?”

这几日来,她天天都来跟野利王后请安,也早已和兴平公主熟稔,只有朝云,因为每天忙于给老王爷治病,歌吟反倒一直不曾见她。

野利王后点点头,微笑道,“歌吟,没事多来宫里走动走动,认识认识你的两位嫂嫂。”

歌吟屈膝行了一个礼,道,“那我就去找她玩了,姑妈可不许怪我没有留下来陪你哦。”

野利王后微微一笑,“傻丫头,当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快去吧!”

野利歌吟面上一红,叫道,“姑妈,不来了,你又取笑人家!”

野利歌吟年纪尚小,家里人都很宠爱她,所以在野利王后面前也敢撒娇。

野利王后点点头,“好好好,不留你了,爱去哪就去哪!”

歌吟一笑,翩然转身。

一阵风过,摇落枝头上的簌簌白雪,御花园中,歌吟披着大红色的斗篷,踏雪而行,往栖霞宫而来。

栖霞宫中。

朝云坐在书桌前,一手托腮,望着案上一瓶含苞待放的白梅幽幽出神。

歌吟偷偷从后头上来,在她的肩上一拍,唤道:“公主!”

朝云身子一震,回过神来,见是歌吟,嘴角轻扬,微笑道,“歌吟,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野利歌吟拨落头上的风帽,笑嘻嘻的道:“我进来这么大动静你都没听见,发什么呆呢?表哥一天不在,你就开始想他了?”

朝云面上一红,低声道,“哪有。”

歌吟缩手呵着气道:“姐姐这里好暖和,外头冻死人了。”

朝云道,“很冷吗?坐到火边来。”

歌吟点点头,解开斗篷交给红藤,来到麒麟铜炉旁边坐下,烤热了双手,一侧头,却发现一旁的书桌上有一幅墨迹未干的梅花图,斜斜几枝,柔弱娇嫩的花瓣下隐藏着不屈的风骨,上方疏疏一钩冷月,那月也是淡墨色的,素雅中透着清冷。野利歌吟一时好奇,上前仔仔细细的端详了许久,眼中流露出赞叹的神色,“是你画的吗?”

朝云纤指如玉,将一缕秀发掠过耳后,轻声道,“闲着无事罢了。”

歌吟微笑道,“公主几时有时间教教我,我父亲请到的书画先生,还不如公主画得好呢!”

朝云微笑着正要答话,只听脚步声杂沓,渐渐走近,帘子一掀,原来是李昊天,因在内院,李昊天只着了家常的便服,白色锦缎袍子,衬得面若冠玉,仿佛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一般,野利盈盈下拜,巧笑倩兮:“表哥。”

她已经数日未曾见着李昊天了,李昊天点点头,示意她起身,“歌吟,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我天天都来的,只是这么不凑巧,偏偏你们都不在,今天听说公主在宫里,就过来看看她。”

李昊天笑了一笑:“有空常来陪公主坐坐。”说罢又转脸向朝云:“画画是很劳神的事,天气这样冷,你身子不好,别弄出病来。”

朝云微微一笑:“左右无事,不过是消磨时光。”

李昊天看了桌上的那副画,微笑道,“好画,怎么没有配诗?”

朝云答道,“刚刚才画好。”

李昊天道,“我来添首诗公主不会介意吧?”

朝云道,“当然不会。”

野利歌吟瞧瞧朝云,忽然失笑道,“你们不是夫妻么?怎么客气得这样厉害?”

朝云面上一红,没有言语。

一旁,李昊天已经提起笔,略点青墨,在画卷的右上方写下一首诗。

歌吟一时好奇,上前一步,念道,“江北不如南地暖,江南好断北人肠。燕脂桃颊梨花粉,共作寒梅一面妆。”

李昊天的字笔力遒劲,瘦硬通神,与朝云的画倒是相得益彰。

念毕,歌吟不由得脱口赞道,“好诗!是表哥作的么?”

朝云在一旁答道,“作这首诗的人是前朝的古人,名叫崔涂。”

李昊天微微一笑,放下笔。

朝云唇角含笑,“画梅花,‘银红台阁’、‘紫蒂白照水’,花色都极好,衬这冰瓷,一枝梅先天下春。”

李昊天道:“寒梅衬这冰瓷,冰肌玉骨,是妙手回春。”

野利歌吟左看看右看看,不解地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两人同时一笑,都不答言。

外面雪落纷纷,屋里温煦如春,麒麟铜炉里丝丝银炭烧得正暖,空气中散着梅花的清香,看着眼前如花美眷,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雪声,李昊天忽而来了兴致,转头吩咐道:“红藤,去取我藏的绿蚁酒来,难得今日好雪景,我们应当围炉煮酒,把盏赏雪才是。”

红藤忙答应着下去了。

李昊天又转身对歌吟道,“歌吟还没用过晚膳吧?留下一起吃了饭再走。”

“好,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歌吟答应着,灿然一笑。

忽然外面传来红藤惊惶的声音,“小王爷。”

李昊天抬眸问道,“怎么了?”

红藤酒没有拿来,却脸上苍白的跪在帘外,“求您去救救青蒿吧,她快要叫兴平公主给打死了。”

青蒿是红藤的好姐妹,是奉命侍奉兴平公主的宫女。

李昊天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红藤答道,“青蒿今日给兴平公主奉茶,茶太烫,兴平公主一生气,就给了青蒿一耳光,不想打翻了青蒿手中的茶盏,茶水溅到了公主身上,公主就大发脾气,命人将青蒿拖出去杖毙,现在正在用刑,去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李昊天脸色铁青,人已经长身而起!

“昊天,”朝云在身后叫住了他,

李昊天霍然回头,

“兴平公主性子有些急躁,你……原谅她……”朝云澄静如秋水般的眼眸望着李昊天,低声道,

李昊天点点头,神色已经稍稍缓和下来,他对野利歌吟道,“歌吟,你在这里陪着公主,我去看看。”

绿竹宫中,几个内侍将青蒿按倒在地,拿麻核桃塞住了嘴,高高举起了廷杖,一下下重击下去,青蒿痛得满头大汗,呜呜哀哭,却发不出声。

耶律红缨斜靠在廊檐,冷眼看着,嘴角带着冷笑。

“住手!”忽然一声断喝传来,李昊天带着绿萝和红藤匆匆赶来。

事出仓促,耶律红缨只得上前行礼道:“红缨见过小王爷。”

李昊天冷然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耶律红缨道,“这个没用的奴才,真真让我失望,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好好的管教管教她。”

李昊天冷笑道,“有你这样管教奴才的么?再管教下去,只怕她就没命了!”

耶律红缨道,“死了更好,这样没用的东西,活着只会惹我生气!”

李昊天目光冰利寒冷,“公主,这里是我西夏,不是辽国,你的性子最好收敛一些!”

说罢,他转身对红藤道,“把青蒿给我扶走,既然兴平公主不满意她,以后就让她去栖霞宫当差!”

红藤答应着,和绿萝勉力扶起奄奄一息的青蒿,一行人跟在李昊天的身后,去得远了。

耶律红缨面色惨白,怔怔望着李昊天的背影,忽然双手掩面,“哇”一声哭了出来。

带着青蒿回到栖霞宫之后,李昊天坐在那里,依然是余怒未消。

朝云轻轻解开青蒿的衣襟,审视青蒿背上的伤痕,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那些内侍下手颇狠,青蒿的背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她的身上还有一些旧伤,看来平日里没少受兴平公主的虐待。

一旁,红藤嗫嚅道,“公主,要不要请御医柳大人过来看看?”

朝云摇头道,“不必了,我的医箱里有药。”

她转身对绿萝道,“绿萝,去把我的医箱拿来。”

“是。”绿萝答应着,匆匆下去了。

不过片刻功夫,绿萝将医箱拿了上来。朝云用一方白布,小心拭去青蒿背上的血迹,一点也不顾及那血污脏了自己的手。

野利歌吟侯在一旁,看着朝云手法娴熟的为青蒿处理伤口,目光中透露出钦佩之色,“公主,您还会疗伤?”

朝云微笑答道,“不过是一点家传的医术罢了。”

一旁,绿萝不安道,“公主,这样的事情让我们来吧,别脏了您的手。”

朝云微微摇头道,“不行,你们不懂,我不放心。”

替青蒿处理完伤口,朝云从医箱里取了一只小小的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在掌心。

朝云对红藤道,“倒点水来,让青蒿把药吞了,不然恐怕会有内伤。”

红藤忙依言照办。

便在此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帘栊声响,绿萝轻声禀报道,“小王爷,苏奴儿有要事求见。”

李昊天坐在那里,淡然道:“让他进来说话。”

苏奴儿如同一个雪人一般,来到李昊天面前,他的脸冻得发青,连行礼都不利索了,哆嗦着自怀中取出一封军报,道:“小王爷,黑水城有急报。”

特急的军报上粘着雉毛,那羽毛上泛着一层七彩亮泽,发出薄而脆的光。

李昊天拆开军报,看了一眼,神色凝重。

他递给朝云道,“公主,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朝云伸手将那军报接过,歌吟一时好奇,也凑了上前,只见上面写道:

——黑水城中,突发怪疫,染疫者头疼身痛,憎寒高热,渐至昏愦,不醒人事,十死八九,扩散迅速,传播极快,请小王爷速作定夺。

这封信是黑水城的守将没藏宏送来的。黑水城是西夏十二监军司之一黑山威福司治所。是西夏极为重要的边塞要冲。

朝云皱眉道:“这种病好奇怪。”

歌吟问道:“公主,依你看这是何病?”

朝云凝思道:“依照这信中所说,似乎是鼠疫,但是又不完全一样,而且现在正值严冬,也不应是鼠疫发作的季节……总之,种种情形,一定要亲自去了才能完全知道。”

“你要去疫区?不行,那里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去!”李昊天眉头皱起,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绝,

朝云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疫情起因不详,不知底细不敢轻言药方,但我有几味药或者可以预防一二。等会我写出来,由朝廷出资购药,在百姓之间分发,煎煮饮用,如果有效,我们就不用劳烦这一趟了。”

“奴才请示,那些已经传染和死去的灾民,如何处置?”一旁,苏奴儿问道,

朝云道:“既是疫情,传染性必定极强,应该先将疫区封锁,身在疫区的百姓亦要严令禁止群聚,以免疫情继续蔓延。已死的病人要全部火化,深埋地下,以免瘟疫流传。”

野利歌吟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朝云在那里侃侃而谈,心中对明懿公主早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昊天微微点头,对苏奴儿道:“你可记下了?”

苏奴儿恭身道:“奴才都记下了!”

李昊天忽然道:“应该再加上一条,自即日起,黑水城中百姓,一律只许进,不许出!直到疫情解除为止!”

朝云一怔,这个法子虽然狠了一点,但是却简单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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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银红台阁’、‘紫蒂白照水’都是梅花的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