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北疆的春天虽然来得稍晚,此时亦是风和日丽,天淡云闲。碧绿的野草铺满了无边的大地,草丛中开满了颜色各异,星星点点的野花,又是一年踏青的好时节。
这一日,常大勇来到大帐之中,对展逸飞深深一揖,道,“展将军,末将想请两天假外出一趟,不知可不可以?”
他的神色格外忸怩,全不似往日大大咧咧的性格。
展逸飞抬头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一旁展逸飞的亲兵雷胜偷笑道,“明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他要约相好的姑娘一起去郊外踏青呢。”
常大勇瞪了他一眼,摸着脑袋对展逸飞傻笑道,“还望将军能够成全。”
展逸飞点点头,“好吧,准你两天假。”
雷胜道,“明天是上巳节,将军不回延州城去看看夫人吗?”
展逸飞缓缓摇头,脸色忽然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上巳节,带着心爱的女子去郊外踏青,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于他,却是永不可及。
夜已深,金明寨的演武厅中,仍是风声劲急。
展逸飞将那血战刀法的最后三式苦练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无法做到运用自如,内力时常感到窒碍不通。
再咬牙苦撑了一会,只听‘当’地一声,展逸飞手中的长刀竟然脱手而出,直没入墙壁,展逸飞虎口处鲜血长流,他喘着粗气,仰面躺倒在青石板地上。
汗水从他的额头缓缓滑落下来,浸入石缝之中。
——要不要再去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
这个念头,日日夜夜,疯狂的纠缠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他缓缓闭目,脑子里,全是她的身影,她的快乐、她的悲伤、她的琴声、她的泪眼、她的话语,“愿菩萨保佑,我与展大哥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忽然睁开眼睛,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霍然起身,自墙上拔出那柄刀,还刀入鞘,叫道,“雷胜!”
雷胜依言进来,“将军,有事吗?”
“我要出去一趟,给我备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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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府郊外,有一座南岭山,这里雄伟壮丽、气象万千。不论是晴天雨天,山上经常云雾迷漫,每当夕阳映照,满目青山,云蒸霞蔚,烟岚缠绕,美不胜收,人们称此美景为“山屏晚翠”,是为西夏八景之一。
山上有一座送子娘娘庙,据说有求必应,极为灵验,是以常常有妇人来此求子,但是今日,通往南岭山的大道上却冷冷清清,没有什么香客。
路旁有一个小茶摊,老板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汉,虽然路上没有什么香客,今天他的生意居然不错,四五张方桌上,坐了七八位客人。
这时,一个牵着白马的青年缓缓行来,老板连忙恭敬地说:“摊子小,地方浅窄,客官包涵,请坐这边。”
展逸飞将马缰拴在茶摊旁边的树上,信步入座。
老板把擦洗地干干净净的茶杯放好,提壶续水:“路边小摊,只供平常茶叶,怠慢客官了。”
展逸飞坐在那里,似乎有些神思不属,良久,方淡淡道:“谢谢。”
老板温和地笑笑,正要答什么,旁边有人叫加水,他应了一声,就忙过去招呼了。
展逸飞缓缓举起茶杯,将那苦涩的茶水咽下,眼睛只盯着那条笔直的大路。
一旁的桌子上,坐着几个戴着斗笠的劲装大汉,其中一个低声道,“老大,他们真的会来吗?”
一个身形魁梧的人压低嗓子道,“当然,等会你们看我的眼色行事……”
“好!”
展逸飞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依旧是平静如水。
今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
一早,兴庆府的禁军便封了南岭山下的道路,闲杂人等一概不得上山,因为今天,小王爷要带着明懿公主前往娘娘庙上香。
过不多时,只见大路上扬起滚滚烟尘,一队甲胄鲜明的御林军,护卫着一辆两匹黑色骏马拉着的金漆马车,缓缓往这边而来。
车马行得极缓,有风吹过,将那马车堆银鲛纱轻轻掀起一角,露出帘后一张芙蓉秀面,展逸飞只觉心头一震,他无声的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呆坐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老天终于还是可怜他,让他以这样的方式,见了她一面。
马车从他们身边的大路上缓缓经过,直往娘娘庙的方向而去。
等那马车去得远了,身边那几桌大汉,忽然离席而起,跟了上去。
展逸飞隐隐觉得不对,他留下一锭碎银,放在老板的桌子上,对他道,“老人家,我的马匹暂时寄放在你这里,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
那老汉微笑道,“好的,客官尽管放心。”
展逸飞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行到片刻,前面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那几个人隐入林子里,竟已不见踪影。
密林深处,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通向娘娘庙。
时间在难耐的守候中过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忽听道路那端隐隐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和辘辘车轮声。李昊天一行的马车已经从娘娘庙中返回。
当这行人马缓缓进入林中,便在此时,密林中毫无预兆地爆起一团光亮,几个人影从树上如鹰隼般地直向车队斜扑上去。只见刀光一闪,眨眼睛便有几名御林军栽到马下去了。
马车旁负责护卫的苏奴儿手中剑已出鞘,怒喝道,“什么人!”
他身子一长,脚甩蹬,人离鞍,斜斜窜出一丈,凌空跃起,挡住那几个杀手的攻势!
与此同时,其余的御林军已经团团将那马车护卫住!
一场惨烈的厮杀就此展开!
刺客一共八人,他们身材高大,动作矫健,全都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他们有三人缠住苏奴儿,其余几人直接越过他,直向马车扑去。
雪亮的剑锋迫近马车,空气瞬间变得阴冷而萧杀。
马车旁负责护卫的几个御林军挥刀拦住了这几个杀手,围住他们砍杀起来,这些人一边厮杀,一边拼了命的往马车的方向袭来,其中一个杀手砍倒几个拦住他的御林军,一点一点靠近马车,强烈的杀气激得驾车的马匹连连后退,忽然,那个杀手手一扬,数十点寒星暴射而出,将那个驾车的车夫打成了马蜂窝!那个车夫惨呼一声,一头栽倒在马下。
那驾车的两匹马身上也中了不少暗器,两匹马负痛一声狂嘶,带着马车疯狂往前冲去。
马车在密林中疯跑着,转眼间将那些御林军远远甩在后面!
便在这时,李昊天从马车中钻出来,跳上马背,他一手挽住马缰,勉力控制惊马,可是,奔马太快,马车上下颠簸着,他一个人想要控制住两匹惊马,极为不易!
就在这时,不知道哪里飞过一根树枝,力道之大,竟然直接贯入一匹惊马脑中,那匹马惨嘶一声,终于前腿一折,跪倒在地。
剩下的那匹马,也在李昊天的全力控制下,停了下来。
李昊天回过身掀开车帘,抱出朝云,看着怀中的女子毫无生气的样子,他的眼睛里似有两簇火苗在跳动,“公主,你没事吧?”
朝云额头冒出冷汗,一手按住小腹,颤声道,“昊天,我、我肚子痛。”
李昊天道,“我们赶紧回去!”
密林中,八个杀手已经死了大半,苏奴儿制服了一个杀手,将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喝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冷冷地一笑,“你别想从我们口中问出什么!”
他往苏奴儿的剑尖上一撞,血如泉涌,顿时气绝。
余下两个手中有刀的,亦一起自尽。
李昊天抱着面色惨白的朝云,大步向苏奴儿他们走来。
苏奴儿匆匆迎了上去,叫道,“小王爷,你们没事吧?”
李昊天眼中冒火,面色铁青,“赶紧回去!”
展逸飞隐在一棵大树上,远远的看着他们。
原来,他就是李昊天……
原来,她竟已有了身孕……
她秀眉微蹙,无力的偎在李昊天怀中,李昊天专注的看着她,他眼中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他待朝云是这样好,将朝云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想必也是可以放心的吧。
眼睁睁的看着李昊天抱着她远去,‘啪’地一声,展逸飞手中的树枝因为太过用力,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