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飘摇,细密的雨丝铺天盖地。将军府巍峨古朴的高宅在雨中巍然静立,透露着威严和肃杀。门前一条青石板路蜿蜒至远方,寂静的深夜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几匹骏马冒雨向这里驰来,为首之人,正是刚刚护送朝云去韩府的狄青将军和义子肖建,来到府门口,肖建翻身下马,扣响了朱红大门上的饕餮兽面铜环,“吱呀”一声,门开了,老管家福伯见到他们,面露喜色道,“大将军,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狄青将手中的缰绳丢给身后的卫兵,大步迈入府中,一边解开身上兀自滴水的披风,一边对管家道,“阿飞的伤势如何?”
老管家伸手接过披风,颤声道,“情形很不好,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治不了……”
狄青的心不由得一直往下沉,他的步子更快。
还未进后院,就听见一阵吵闹声,
“大爷,这伤小的治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新请到的大夫面如土色,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连连摇手,
梁铮额头青筋冒得老高,一把抓过那大夫的前襟,将他提离地面,举起拳头喝道,“你治是不治?”
狄青见状喝道,“阿铮,不得无礼!”
梁铮闻言只得将那大夫放下。
那大夫见了狄青,大着胆子,作揖道,“大将军,这位少将军长剑贯胸而过,失血过多,脉息已停。小人行医数十年,从未听说这样重的伤势能够救活的,恕小人直言,你们还是给他准备后事吧!”
狄青颓然道,“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那大夫摇摇头,“小人实在是无法了。”
身旁,梁铮眼含热泪,狠狠一拳,打在廊柱之上。
肖建已经忍不住,呜呜的哭出声来。
“依我看,你们赶紧用参汤给病人喂几口,吊住他最后一口气,跟他作别吧!”那个大夫叹了口气,轻声道,
一个人生命垂危将要断气之时,如果喂他几口浓浓的参汤,往往便可吊住气息,多活个一时三刻。
一旁,修远忽然道,“义父,我们给大哥喂几口参汤,然后请王姑娘过来看看,怎么样?”
狄青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就按你说的办!”
将韩琦放在蒸笼上足足熏蒸了一个时辰,朝云这才命人将他扶回到床上。
韩琦身上的体温已经恢复到正常,所有的紫斑也已消失不见,朝云又以陈艾灸他肩头“云门”、“中府”两穴,再灸他自手臂至大拇指的天府、经渠等穴,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韩琦体内的余毒拔出。
朝云面色苍白的走出内室,外边等待的韩府一干人等早已围了上去,齐齐问道:“怎么样?”
朝云道:“韩大人已经醒了,你们进去看他吧!”
一时间,大家欢声雷动,都往室内拥去。
朝云连日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刚刚又忙碌了两个时辰,体力和精神都已到了极限,此时松了口气,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忽然,旁边一只手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道,
“展大哥!”朝云心头一跳,情不自禁的叫道。
忽然,她看清,扶着她的人竟是师兄张岳,他的眼眸中流光清朗,满是关切之意。
她轻轻的将手挣脱出来,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低声道:“师兄,多谢你,我没事了。”
张岳面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尴尬之色,旋即又恢复了他那温文尔雅的笑容,他轻声道:“师妹,你太累了,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朝云缓缓摇摇头。
便在这时,修远迎了上来,道:“王姑娘,你还好么?”
朝云一见到他,眼神一亮,问道,“我很好,陆将军,有展大哥的消息么?”
修远沉声道:“你快去看看他吧,他、他伤得很重……我们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治不了,现在,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
朝云只觉心头似乎被人狠狠戳了一刀,一阵撕裂般地剧痛,身子微微一晃,险些站立不稳,她扶住墙,勉力站定,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在哪里?赶紧带我去!”
张岳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在一旁道:“师妹,你太累了,不如让我去吧!”
朝云摇摇头,决然道:“多谢师兄,我要亲眼见到他才安心!”
张岳见她态度坚决,只得道,“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
朝云点点头,“好。”
一旁有个声音道:“小姐,我也要去!”却是小桐。
“小桐,拿着我的医箱。”朝云缓缓道,
“好的,小姐!”
朝云出得门来,秋雨迎面洒在脸上,冰冷彻骨,却使人异常的清醒。门外,早有一辆油壁马车侯在那里,修远上前掀开车帘,道:“姑娘请!”
朝云和小桐弯腰上了马车,修远放下帘子,车夫一挥鞭子,修远和张岳骑马跟随在后面,马车匆匆往将军府驰去。
朝云将头靠在车壁上,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软。
她这番进京,原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命而来,一路上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全都是因了对父亲的一个承诺。
可是这一路走来,她的心里却不知不觉地漾起一片清波。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那藏在心里隐秘的欢喜与忧愁,全都与他有关,他的身影,已经完全占据了她的心房。
他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连京城的名医都束手无策?一想到这里,朝云不禁哆嗦了一下,心也立即颤抖起来。如果......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只知道,她不会让他就此离去,她一定会拼尽自己的全力去挽留他的生命!
将军府大门外,肖建正在那里来回踱步张望着,看到长街尽头滚滚而来的马车,他的面上露出喜色,喃喃道:“神医来了,大哥有救了!快开门!”
几个军士将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车夫一扬马鞭,马车风一般驶了进去。
一直到了后院,马车才停了下来。
有人上来掀开车帘,朝云一抬头,和他的目光对撞,不由一震,为她掀帘子的竟是狄青!
她出了马车,盈盈拜了下去,“民女王朝云见过狄将军。”
狄青一把将她扶起,沉声道:“姑娘就不要多礼了,还是赶紧去看看阿飞吧!”
连一向镇定自若的狄将军都亲自来迎接她了,他的伤一定非同寻常,想到这里,她的心更是止不住的下沉,
朝云低声道:“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室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