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在沙虫肚子里摸索,里面很闷热,布满黏液。蜘蛛怪们在尖叫,有几只还飞快地爬向沙场。他并不害怕。他知道它们不会杀死他。它们只杀失败者。但是它们会把他抓回笼子里去。他想起了夏洛特,没时间满足好奇心了,他得抓紧时间给她带水回去。在沙虫的肚子里,他摸到一个夹层,像皱巴巴的皮袋子。蜘蛛怪们快要爬到他身边了,他的手还在摸着,终于寻找到夹层与沙虫身体连接的地方。蜘蛛怪们举起前肢,“光!”他命令道,举起右手,一道光射击在蜘蛛怪的节肢上,立刻弹射到别的地方。光对蜘蛛怪没有效果。蜘蛛怪的前肢向他打过来,他抓着夹层的前端,一起被pia飞,落到了沙场尽头。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转身钻进水里。被水流撑开之后,夹层变大了,像一条银白色的深海带鱼漂流在沟渠中。他猜想这是沙虫的胃,可是为什么它那么小,与巨型沙虫二十多米的身躯严重不符?
他不知道这是寄生的结果。那种被蜘蛛怪称为“沙玛萁”的植物寄生在沙虫体内,替代了沙虫的消化系统,侵占食物,分泌出废物,而这种废物对宿主来说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营养物,刺激它成倍地生长。
他在水中洗涤沙虫的胃囊,萎缩的胃囊长久废弃,其实并不脏。他游到水质更干净的前头,开始往里面灌水。
那只高大的蜘蛛怪沉重地向其他蜘蛛怪宣布:“我们的神借助一只卑微生物的前肢结束了他伟大的生命。这是神自己的旨意,我们无从捉摸。但在不久的将来,神必将以一种更强大的面貌展现在我们面前。”说完之后,它站在沙虫尸体前开始低声祈祷。其他蜘蛛怪们非常恭敬地别过脸去,这是它们表达信仰的方式。七只强壮的浅黄色的蜘蛛怪们从斗兽场外鱼贯而入,抬起沙虫向外面走去,高大的蜘蛛怪跟在它们身后,口中仍然念念有词,就像做法事的老和尚。
惊魂甫定的嘎嘎爬到沟渠边寻找它的地球人斗兽。菲尼克斯抱着装满水的胃囊浮出水面,顺从地被蜘蛛怪拎回笼子里。他坐在笼子里,左手握着胃囊没装水的上沿,右手放到笼板上松开手,想将硬片放下。但是硬片放不下来!就像生在掌心似的!他勉强用左手和几根右手指将胃囊打个结,系在栅栏上,然后开始研究自己的手。硬片又插在了旧伤口上,而且这次插得更深,他轻轻拈起硬片向外拔了一下,纹丝不动。他咬咬牙,想像上次一样硬拔出来,结果血涌出来,而硬片还是牢牢地长在肉里。他可不想一直握着这个劳什子,无论如何都得把它取下来。他忍着痛,摇晃着松动硬片——最近他的忍痛能力越来越强了——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拔了出来。血一下喷在他脸色,他睁开眼一看,伤口深得都能看到森森的指骨了。他记得自己的旧伤没有这么深,难道是硬片自己在往里钻?想到这,他立刻感到毛骨悚然。也许他不应该使用硬片。他把硬片放得远远的,抬高右手,任凭伤口继续流血、自己凝固。
一回到储藏室,他就跑到夏洛特身边,从胃囊里蘸了水,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喂水给她喝。她的脸色绯红,双眼紧闭,一触到水就吮吸起来,火热的嘴唇紧紧含着菲尼克斯的手指,像一只幼兽,贪婪地****每一滴水分。菲尼克斯的心里燃烧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戒备森严的洞穴里,巨型沙虫的尸体躺在洞穴中央的石床上,那只高大的蜘蛛怪——我们姑且按地球上的习俗称它为“祭师”,前肢在沙虫的肚子中摸索着。突然,它找到了,高高地举起紧握的前肢,那是一只肉绿色的茎条,像蛇一样纠缠着蜘蛛怪的前肢。旁边的两个侍从立刻扳开等候着的小沙虫的嘴,祭师将茎条送到它口中,那茎条伸出触须探探之后,松开箍着祭师前肢的茎条,滚落进沙虫食道。沙虫的身体恐惧地扭曲着,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两个侍从紧紧地掐住它的喉咙,不让它吐出来。祭师的前肢末端伸出一小截尖刀,在沙虫的嘴巴两沿认真地刻画着。绿色粘稠的血滴落在地上,痛彻心扉的痛楚,但沙虫挣脱不出侍从们的把持,只剩短小的尾巴还能绝望地拍打几下地面。
血腥的雕刻总算完成了。沙虫已经痛得晕厥过去,花盆大小的头颓然地靠在侍从前肢上,嘴巴夸张地向后咧,切开的伤口深处还有神经条相连,祭师残忍地将它们扯断,敷上和着石粉的草药。辛辣的草药刺激得沙虫颤抖了一下,将它从可怕的梦中惊醒过来。祭师默念着咒语,把一个描画着墨绿色图腾的口衔罩在沙虫嘴上。当仪式结束之后,侍从们恭敬地抬起重生的神,将它送入神邸。在那里,神将恢复它肉体的力量。
菲尼克斯在他的笼子里,对这种野蛮的造神运动毫无所知。他应当庆幸蜘蛛怪祭师不屑于选用外星生物的肉体,否则他的嘴巴就要开刀了。
他温柔地望着夏洛特。高烧中的少女喝够了水,此刻安详地睡着。他拆开过少女腿上的绷带,伤口已经结痂——未来人的复原能力好像真的很强——他将伤口重新包扎好,没有再把她翻过身来看背后的伤势。
他喝了一点胃囊里的水,又吃了一些沙虫肉。它们都快成肉干了。白虎安静地躺着,这只野兽最近都没有在他的梦中说过话。
“也许那个真的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声音。”他想。
不知道过去多久,期间白虎也被蜘蛛怪带出去过一次,又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一点血迹都没有。菲尼克斯不知道它是怎么在你死我活的搏斗中获胜的。
“你是怎么赢的呢?”菲尼克斯尝试着在睡梦里问。但是没有回应。当他睁开眼,就看到夏洛特新月一般的脸。尽管消瘦了一圈,但她的眼睛仍然明亮,嘴巴弯成好看的弧度:
“你有吃的吗?”她问。
菲尼克斯将沙虫肉递给她,她秀气而缓慢地吃着,不是她装,而是躺了十几天的手和嘴都没恢复灵活。她不停地吃着,速度越来越快,一大块沙虫肉都要被她吞光了。菲尼克斯很想叫她少吃点,怕她胃疼,但没说出口。
她抬起头,说:“水。”
菲尼克斯把悬靠在栅栏上的胃囊解下来给她。她低下头啜吸了一些水,递还给菲尼克斯,心满意足地坐着。
会胃痛的。菲尼克斯心想。
果不其然,没一会,她的眉毛就皱了起来,手捂着肚子。
“疼吗?”菲尼克斯问。
她点点头,黛目含泪。
“揉揉肚子,靠着栅栏会好受一些。”他建议道。
她向栅栏倚去,刚一接触到就跳了起来。
“好痛!”她叫道,漂亮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了。
“快帮我看一下后背怎么了。”她把后背转向菲尼克斯。菲尼克斯轻轻地解开绑着的绳子,褪下她的上衣。衣服黏在了肉上,脱不下来,一用力她就叫起来。女孩子的尖叫和弟弟的哭声一样令他心烦意乱。“不要叫了。”他说,“忍一忍。”同时极快地撕下衣服。
天哪,这是什么?
细腻雪白的背上长了几个大疮,紫红色,化着脓,有两个脓包被压破了,黄色的脓汁流下来,混着血丝,令人作呕。
菲尼克斯惊呆了。
“怎么了?”她着急地问。
“你。。。。。。好像。。。。。。被感染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立刻联想到了僵尸电影。
“感染?”她的音调上扬,充满不可思议,同时转过身,抓着衣服挡住胸前,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我的后背到底怎么了?”
菲尼克斯向她描述那些大疮,同时避免潜意识里流露出的厌恶或者躲避的神情,以免伤害她。
“不可能!”她叫道。菲尼克斯抓起她的手——她的手柔软得像没有骨头一样——伸到后背去,把她的手指轻轻按在疮口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她将手缩回来,看到指腹上沾的脓血水,也没看仔细就赶紧在笼板上擦干净,还把那只手指放得离自己远远的。
“你和什么东西搏斗了?”菲尼克斯问。
“一只狼。”她说。
菲尼克斯有些忐忑地说出想法:“也许那只狼身上带着病毒?”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道。但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到处都是病毒,也许他们在喝的水里也有。
“我身体的其他地方有吗?”她想爬起来给他看,两腿一软又跌倒在地,衣服滑落下来,两只鸟喙一闪而过,她立即拉过衣服盖上了。
“你的腿还没好。”菲尼克斯羞红着脸,强作镇静。
她点点头,低下头察看自己的双腿:“腿上没有长(疮)。”
菲尼克斯帮她看了看其他地方,都没有疮。
她将衣服反穿,两只袖子挂在脖子上,后面打了个结。菲尼克斯帮她绕过疮口,用绳子固定住下摆。这就是上衣了。比起菲尼克斯,她算是文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