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大陆上只有两个季节——雨季和旱季,旱季固然艰难,雨季更为难熬。暴雨冲刷大地,汇聚成洪水横冲直撞。低洼的盆地成为大湖,不幸者的房屋将会被淹没。艳丽的植物会再一次覆盖沙漠,土层里的虫卵和鱼籽都会孵化,大地将重现生机盎然——是的,太有生气了,掠食者们也会魁醒,那些尖牙,长舌,锯齿,你能想象到的恐怖都会苏醒,爬上你的肩头,撕咬你的肉体,切割你的灵魂。普通的武器对它们根本就没有用,它们太多,太大,即使你把它射成一只刺猬,它还能在断气之前杀死你一支卫队。
“只有Nadi城的军队才能保护你的臣民。”
这句宣传语刻在沙漠的界碑上,织在秘法丝绸里,写在羊皮卷上,发往各个王国的王宫。所有的国王们都知道这个邀约:来吧,交出你的儿子,我们的军队将会给予你整个大陆上最为强大的保护。这是多么富有诱惑力的邀请,只是一点点小损失,就好比割掉一个小手指,你就可以保全身体的绝大部分。对于一位子嗣众多的国王来说,少一个儿子又能怎么样呢?而且,Nadi城没有要求王子的质量,万一这位国王刚好生有一位口歪鼻斜、脑子不灵光的王子,养在王宫嫌丢人,送去深山又不舍,Nadi城的泰兰德学院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另外,你要算清楚,供养一支能够杀死掠食者的军队需要花费多少物资,一个重型骑士和他的坐骑每个月就能吃掉你三亩地!
一开始,国王们并不相信。Nadi城,那是个什么地方?居然敢向国王们提这种莫名其妙的条件!有几位年轻气盛的国王,带着军队,依照邀约上的地址走进沙海深处,想要教训教训那个不自量力的城主,结果他们都被吓坏了,屁滚尿流地跑回自己的王宫,躲在被子底下轻声说:“那是魔鬼建造的城市,铁块自己在地上滚动,念一句咒语,洒上几滴魔法药水,沙子就凝聚成城墙,坚不可破。。。。。。”
门外偷听的内侍们把这些话散播出去,下人们窃窃私语,出门采购的厨娘、进出王宫的内卫们又把消息传到下野,大街小巷都在讨论那个用魔法建造的城市,人们用想象和流言把它的恐怖描绘得栩栩如生。有一些好奇心重的孩子反而对那个魔法城市产生了痴迷,他们在睡梦中也对它念念不忘,那个城市就像藏在他们心里的猫一样,抓挠着他们的灵魂,引诱着他们瞒着家人收拾行囊走进沙海,去追寻梦中的魔法之城。他们中的有一些不幸死在路上,悲痛欲绝的父母们又把憎恶和仇恨算在了Nadi城头上,为它的可怕传说增添一笔血债。
然而空气越来越沉重,雨季的脚步正在临近,纵使再憎恨那个城市,也得为接下来的生活做好准备。国王们都在犹豫:只要献出一个儿子,就可以保证国家的平安,这笔交易要不要做呢?Nadi城有什么阴谋?它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攻打我们?它为什么只要一个孩子?除了一个孩子,我们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好吧,让我们试试看吧。有一个弱小到只剩老弱病残的国家,不甘心在下一个雨季里被灭绝,向Nadi城送去了第一个王子。Nadi城果然信守诺言,为那个国家重新选址,修建了房屋,巩固了城墙,还派来蒙着金纱身着重甲的骑士们守卫它。邻国的国王也动心了,送去一位生来失明的王子,换来了一支重骑兵军队。接下来是第三个国家。。。。。。原本兴盛、不需要外援的大国,看到邻国拥有了强大的军队,感到威胁,于是也向Nadi送去王子。国王们都像疯了似地,争先恐后地把儿子送去那个城市,就算是地狱他们也愿意。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保卫你们就是保卫我们。”Nadi城主这么告诉国王们,“你们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会像你们一样疼爱他们,教育他们,让他们成为有用的人。”
“有一天你们会再次见到他们。”他说。
“那是哪一天?”
他摇摇头,笑而不语。这个神秘的男子退入帷幕后,留下闻所未闻的美酒和佳肴招待国王和他们的使臣们。
我似乎把话题扯得太远了,请让我们把目光转回到可怜的小男猪菲尼克斯身上。他喜欢上的朋友,似乎总是不能在一起太久,比如夏洛特、鬼面、伯爵,还有加诺。加诺是个高大健壮的秃头男子,厚嘴唇,一只鼻孔上穿着装饰用的铜环。中国人说厚嘴唇的人讷言,加诺也符合这条定律,他不大会说话,但常常会说出一两句犀利的冷笑话,而且用词简单,菲尼克斯也能听懂。他对菲尼克斯很照顾,大概因为他自己也是个野人一样的孤儿出身。
但是这个好人就要离开他们了,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王子殿下安全地站在泰兰德学院门口了。
“你不能进去,”蒙着面纱的门卫拦住他,“这里只对低于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开放。”
“我才二十二岁,我只是老相!”加诺辩解。
“不是说只有王子才能进去吗?”王子大叫。
门卫摇摇头:“Nadi城没有王子。”
“算了,加诺,你回去吧,反正已经到了。”王子出乎意外的大度。
“可是,我要进去看一眼,保证这里是安全的。”
门卫毫无表情地插话:“这里是Nadi城,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加诺瞪了他一眼。
“不要担心,加诺。”王子牵着马往里走,“野人,快过来。”
门卫又伸出手拦住他:“这里不接收马匹。”
王子正要发作,突然,自己叹了口气:“也是,多多一定不喜欢这种狭窄的地方。”他把缰绳交到加诺手中,“加诺,拜托你把它带回家吧。绝对不可以把它杀吃了。”他又转过脸,“野人,把我的行李解下来,那箱不用解了,只要随身衣物那箱。”
门卫又插嘴:“我给您提个建议,您最好不要自带箱子,里面会提供衣物的。”
“我才不要穿你们的垃圾衣服。”王子指挥着菲尼克斯搬着箱子走进大门,他走到加诺身边,凑近他的耳朵说,“加诺,箱子里剩下的银币都送给你了,回去之后就把岚丽娶了吧,哦,我讨厌平胸!”他嘿嘿地傻笑着,走进阴暗的门廊。
看着他的背影,加诺的眼眶有些湿润:哦,这个讨人厌的小P孩,岚丽她,明明是个拥有丰满胸部的性感姑娘啊。。。。。。
在走廊尽头,王子回过头,大声地嘱咐他:“记得千万不可以把多多杀吃了哦!要是不能再照顾它了,就把它放了吧。”
“嗯嗯。”加诺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粗犷的大脸流下来。他的手里紧紧拽住多多的缰绳,这匹疯马正高高撅起蹄子要往里冲。
“那么大的人了,还哭得稀里哗啦的,真丢人。”王子对菲尼克斯说,“我长大了可不会这样。”
菲尼克斯点点头,心里却湿润润的。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两名随从走到他们面前,他的长相平和:“高地王国的菲利贝托,还有野人?”
“是的,请加上‘殿下’这个敬称。”
中年男子不予理睬,自顾自说下去:“你们好!我是你们的生活导师,从今以后,你们的生活都将由我管理。现在,请把你们的行李交出来,我们会代为管理,直到学习结束交还你们。”
“什么?”
男子微笑着,重复了一遍,王子大叫着打断他:“我不同意!”
“你没有说不同意的权利。”他仍然温文尔雅地笑着,挥手让身后的两个随从将箱子夺了过去。
“强盗!歹徒!”
“请叫我沙老师。现在,你们去洗澡,换上制服。”
“我才不去呢!”
两只手牢牢地抓住王子的胳膊:“浴室在这边。”
“贱民!放开我!”王子吐唾沫,飞踢,什么都没用。
“你就这点本事?”中年男子嘲弄道,脸上仍然是微笑,“我们刚才接收的几位学员可比你厉害多了。”
随从把王子架到了澡堂里,菲尼克斯顺从地跟着。
好大的一个澡堂子!圆弧顶,精美的贴花大水池子,热气腾腾,几十个年纪不等的未成年人正在洗澡。有的泡在水里,有的坐在池边擦身体,还有几个正在准备擦干离开。大家都****着身体。
“我不和别人一起洗澡!”王子大叫,可没人理睬他。澡堂里的侍从三下两下就把他脱个精光,“哐当”一声丢进水池里。
“禽兽!”王子浮上水面,大喊大叫,拿水泼他们。
“你也去洗吧。”中年男子对菲尼克斯说,脸上仍然是捉摸不透的微笑。
菲尼克斯点点头,拿水泼身体,准备下水。
“不准下来!奴隶不允许和王子一起洗澡!”王子命令他。
菲尼克斯站住。他得尊重这里的习俗,他是个平民,菲利贝托的确是位王子。他没必要触犯什么礼制。
“这里没有王子。”中年男子平静地说,“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菲尼克斯有些震惊。这是蒙昧的古代吧,怎么会有人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呢?他看着中年男子,想从他脸色找出什么特异之处,可是他面无表情,除了近乎神经质的微笑。
中年男子也看着他。
他找了一个离王子很远的地方,下水。水很温暖,一下漫到他的脖子。
真不能想象,他们是怎么在沙漠深处弄到这么多水,而且是热水,可真有点浪费啊。
他想着,抬起头,看到中年男子和他的随从们已经带着王子的箱子离开了。
不管了,好好地洗个澡吧。
他安心地搓起来。
真脏啊。
“野人。”王子在叫他。
他抬起头,王子的一只手放在水里,向他做着“快过来”的姿势。
他走到王子身边。在热水里行走的感觉真奇妙。他的心里并不害怕,菲利贝托不是一个野蛮的人。
“我的银币被他们没收了。”王子翻着白眼。
“嗯。”他有些木讷地点点头。他不明白王子为什么叫他过来说这个。
(此时,加诺在调整驮马背上的箱子,感觉轻了不少。)
“野人,你感觉到不对劲吗?”
“嗯?”
“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嗯?”
菲尼克斯迷惑不解地盯着他。
“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菲尼克斯环顾四周,的确有几个王子在盯着他们。他们王子的身份从桀骜不驯、唯我独尊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来了。
“不是,我不是说他们。”王子压低声音,“我是说镜子后面,我觉得镜子后面有人在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