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露台,原本只是建造在艳宫最外侧一座依山而立的石台。
这里地势本就偏僻,又紧挨着冷宫所建,那些被贬谪的宫女和妃子们夜夜站在这块石台上,对月许愿,一心只想着重受帝王雨露,却又不知道何日才能遂愿,所以因此而得名——借露台。
借露台上,两个宫人抬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沛儿,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一块青石板铺就的石台上。
蓉妃挑着凤眼,看了看头顶没有一丝一毫云彩的天空,嘴里缓缓说道,
“离美人,你要是真的有心要救秦沛儿的性命,就算是本宫肯网开一面,也不知道老天肯不肯饶了她!现在这里有一只空空的玉碗,本宫就准你跪在这台上,一心向上天跪拜,忏悔你的过失,如果连老天都被你感动了,自然会降下雨露装满这只玉碗,那本宫就立刻叫御医来给秦沛儿医治伤势,还饶了你的弑后之罪,你……可愿意?”
弃离的心随着她冷漠刻薄的声音用力的哆嗦了一下,虽说已是入秋,可日上中天的烈阳,依旧犹如烈火一般炙烤着大地,难道这样的天气里,老天……真的能降下一场雨么?
这不是要活生生的逼死沛儿吗?
心中已是万念俱灰,若是沛儿真的为自己而死,就算是有再多的仇恨支撑着自己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她默默的转头,悔恨中带着绝望的最后看了一眼蓉妃,干涸的唇边微微的哆嗦了一下,
“贵妃娘娘,离人愿你记得承诺,无论要跪多少时候,离人求不得上天的雨露,也决不下借露台半步!可要是沛儿妹妹真的死了,离人就是做了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嘴里决然的说完之后,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在了灼热的石台之上,再也不去看她一眼。
蓉妃的唇边冷艳的一笑,弯腰将手里的玉碗放在弃离的面前,缓缓回头走下了台去……
高高的借露台上,弃离已不知道自己究竟跪了多久,眼前除了炙热到几乎要烤焦人的烈阳,就是面前沛儿那一动不动的身子。
无数的汗水顺着她的额角,她的发迹不住的流淌了下来。背上的伤痕在这样的烈阳下,早就被烤成了一道硬壳,也渐渐凝固了她柔软的心。
艳宫,果然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可头顶上那道明晃晃的烈日又怎么比得上漠北冰封大地的寒意,自己能从哪里活着出来,又怎么会怕这轮晒不死人的太阳?
她的心里,只有深深的悔意和恨意,要是自己早一点认了,又何苦连累的沛儿遭此酷刑?要是自己能早一点认清蓉妃的蛇蝎心,自己又怎么会不明不白中了她的奸计?
她紧紧的咬着唇,心中的悔恨交织成一道冷冷的誓言,要是自己还能活着走下借露台,一定要蓉妃血债血偿!
双腿间早已痛到失去了知觉,心中的这股怨气和对沛儿的愧疚,一直支撑着她跪在石台上,也不知道时辰过了多久,直到烈阳下山,一道黑色冰冷的夜幕,又慢慢的席卷了过来,可天空中却始终没有降下一滴雨丝……
借露台下,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接着就是两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几乎是瘫软着跪在石台上的弃离,意识早就渐渐的模糊,她不知道的是,在身后漆黑的石阶上,一道高高瘦瘦的白色身影,已经慢慢的走了上来。
停步,立在她的身前,明朗的月光映照在那人俊美的脸庞上,一道冷然的目光却又带着让人心碎的痛楚,定定的望着弃离几乎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的身体。
终于,一把冷魅的声音自他的唇间发出,“你……难道真的想在这石台上跪一辈子?”
弃离原本绝望到枯萎的心,随着那人的声音而“砰砰”的跳了两下,缓缓的抬头,就看到了轩辕夜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冷冷的望着自己。
“侯爷……”她的唇微微的哆嗦了一下,几乎是耗尽了力气,才喊了出来,而他脸上带着那一抹从未有过的怜惜,让她恍惚觉着是在梦中……
这里不是艳宫深处吗?他……他又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轩辕夜听到她嘴里凄苦的唤着自己,冰冷无情的脸上突然颤抖了一下,接着沙哑的问道,
“你可知道你今日受了不白之冤,甚至险些丢了性命,你究竟错在哪里?”
弃离的心中重重的哆嗦了一下,原来他深夜潜入宫中,不是为了解救自己或是安慰自己,反而是要来讥讽自己!
难道这一切,真的就是自己的错吗!?她紧紧的咬住朱唇,竭力的忍住几乎就要流出的泪水,用力的摇了摇头,
“不!离人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是蓉妃要害我,难道最后错的那个人竟是我么?!”
轩辕夜冷酷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道厉芒,嘴里一声怒喝打断了弃离揪心的自问,
“不!错的就是你!你错在不会忍,不会狠!那日蓉妃叫你过去说话,你就不该拒绝!后来在夜宴中你当着太后和群臣的面更不该狐媚大王!还有今日在储秀宫,蓉妃明明因为害怕本侯的报复而放了你,你竟然为了救秦沛儿而再次坠入她的毒计!”
弃离在他这样痛心疾首的怒喝中脸色变得越来越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事情他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像他的双眼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一样!
一阵冷冷的凉意瞬间贯穿她的身体,她僵硬的抬着头,看着他脸上被悔恨和痛苦激起的怒气,一时间竟然忘了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