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之中,徐县令和陈世钊并列而坐,崔县丞坐在下首,三个人正在言谈。这位清泉先生面色冷峻,毫无笑容,好像是天生的冷冰面孔一样。
徐县令真笑呵呵的向清泉先生询问,没有半点官架子,十分谨慎。而清泉先生则慢慢地点了点头。
当然,徐县令谦虚也罢、谨慎也罢,尊重清泉先生,不仅仅是他的学问好、名声高,最重要的是他的师兄是当今帝子之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引领天下文风士气。仅凭这一点,漫说是徐县令,就是当朝的一品、二品大员,也得尊称一声先生。
徐采薇轻盈盈的进来后,招了招手,李潇便进了门。到了内堂,李潇赶紧施礼,却被徐县令一把拉住,笑呵呵的道:“我们的礼你就免了吧,这位可是陈世钊先生,你小子还不磕头!”
清泉先生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礼法免了吧,这可在义兴县衙,你不拜县令老爷,却偏偏拜我这个半截老头子,传出去成何体统。”
李潇赶紧称诺,虽然没有下跪,却也拱手施礼道:“学生见过清泉先生。”
有这几位在场,李潇哪里敢做,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清泉先生却冷哼哼的说道:“刚听徐县令夸你极致,在寿筵之上力斗郭春海,把这个酸腐书生气昏了过去,又从笔墨丹青上压制楚玉一头,让他颜面尽扫,况且,还做了一首歪诗,惹得众人好不惊讶,怎么今天来到这里一言不发了?”
清泉先生亲自发问,李潇赶紧回答:“只因学生初见清泉先生,有点那什么,嘿嘿……有点怵头而已,生怕说错了什么话,让先生笑话。我这两下子,在郭春海之流面前露一露还可以,到了您老人跟前,就不敢卖弄了!”李潇无形之中,拍了陈世钊一记马屁。
“见了我怵头?”清泉先生瞪了瞪眼:“我又不是老虎,你惧我何来?”
徐县令的心中早就嘿嘿直笑了。“莫说李潇见到你怵头,就是我也有这种感想,只不过,李潇这小子敢说出来而已。”
李潇搔了搔头皮,苦笑着说道:“你老面色冷峻,不苟言笑,有点吓人!”
清泉先生听后,冲着李潇一阵运气,可以说是吹胡子瞪眼。不过,运过气之后,老先生又想了一会,却哈哈大笑:“陈某平生就这一个缺点,天下敢指出来的,除了故去的恩施和师兄陶渊亭,就是李潇你了!”
不敢不敢,全国第三!李潇心中暗想。指出别人的缺点竟然也是优点?自己说了实话,竟然把这位清泉先生给气笑了,怪哉,怪哉!
徐县令和崔县丞也是大眼瞪小眼,和陈世钊接触近二十年了,头一次见他这么笑过,还是那种豪气冲怀的大笑。
清泉先生见徐县令和崔县丞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自己,无言的翻了个白眼,冲着李潇说道:“君子之为,有道是正直而言、言无不尽,并不是见了哪个人就不敢说话、不敢说真话。世上最容易的就是说话,可是,这最难的也是说话,说出的话来无非是假话与真话两种结果。你尚年轻,又未经世事,哪里晓得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
李潇赶紧称是,不愧为大名鼎鼎的老先生,张口就是一篇长篇阔论。
清泉先生接着道:“人分正邪、话分好坏,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分得清的。朝堂之上,那些王公大臣,哪一个不是口口声声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转过身来,出了庙堂,他们就会中饱私囊,搜刮民脂民膏,蛊惑君心。李潇,不管日后你做什么,我希望你表里如一、自始而终。”清泉先生动了情绪,捋着长须,侃侃而谈。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终生不忘。”李潇恭敬的答道。不知怎么的,初见这位陈世钊,还以为他孤高清高、难以接触,几句话下来,却又觉得这位老爷子表面虽然冷峻,内心却十分火热。
徐县令见陈世钊对李潇有点较好的印象,赶紧问道:“李潇,你来县衙做什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徐县令一句话引入正题,李潇才缓缓地说道:“学生别无他事,只是设立了一个构想,并已初步实施,请大人过目。”说着,把承包责任制合同递给了他。
徐县令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到后来,直接是目瞪口呆了。承包责任制,这个新鲜的词还是第一次听说过,并且,李潇已经初步实施,这小子,疯了不成?
清泉先生见徐县令惊骇的样子,接过承包责任制合同,也自上至下看了一遍。虽然惊讶,他却没有表现在脸上,显示出了极高的养气功夫。
读书人讲究的就是一股气息,这种气质是别人学不来的,温文儒雅、处事不惊,十分沉着。
“你把茶田承包出去,却是缘何?”陈世钊放下合同,慢慢问道。
李潇笑道:“聚贤茶庄之内,曾有十几名壮汉与我交好,他们无所事事,整日游手好闲。为了使他们改邪归正,学生就相处了这么一个主意,把三百亩茶田承包出去,一是改变他们目前的现状,好好生活,二是提高他们的积极性,从而提高茶叶的质量、产量,可谓一举两得。”
清泉先生点了点头,沉吟道:“你这个承包责任制倒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算是当今独一无二。”
李潇也点头说道:“承包责任制的施行虽然还很幼稚,并且还在实验阶段,承包的人数也只有十几个人,但是,产生的影响却不止这些。学生算过,如果我大唐的土地能够施行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家家经营,天下百姓的士气大增,种田劳作的积极性高涨,一年的产量定会翻上两三倍。”
徐采薇惊讶的看了李潇一眼,皓齿星眸,暗暗吃惊:他是怎么得出这么惊天动地的想法的?
李潇接着道:“可惜,大唐百万良田都在富豪地绅手中,他们把土地当成自己炫耀的资本,不管种地的佣工苦累,自己却富贵逍遥,这是大唐的悲哀、百姓的悲哀。”
崔县丞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些话也就是你李潇能够说的出来,唤做别人,想都不敢想。”
徐县令微微道:“即便是想出这样的办法,他们却没有施行的胆量!”
“所以,这就是我来县衙找您的原因。”李潇笑着说道:“承包责任制合同上面,有一个留白之处,只要大人写明义兴县衙公正,在盖上您的大印,此事就万事大吉了。”
“这是为何?”陈世钊、徐溥、崔正通几乎同时发问。
李潇笑道:“我把三百亩茶田承包出去,定会引起悍然大波,那些富足茶农为了稳定手下佣工的心思,定会攻击于我。有了大人的公正,就等于是官方承认了,他们空口无凭,我却又真凭实据,到时候对峙起来也好有个说法。”
徐大人呵呵笑道:“你小子,哪里来着这么多鬼点子!你以为衙门的大印是那么容易动用的么?你的想法虽好,可我还要留个名声,若是给你盖上了,那些人还不把我骂死?”
李潇赶紧向前一步,笑着说道:“他们骂你只代表了一少数,可是,义兴十几万百姓却都会竖着大拇指夸您是徐青天,为民办实事的好官。孰轻孰重,大人您应该掂量的明白。”
徐采薇吐了吐舌头,心中暗道:也就是这个坏小子敢和爹爹这么说话,换了别人,早就轰出去门去多少遍了!
徐县令沉吟了一会,拿不定主意。大印拿在他手中,崔县丞也做不了主,帮不上忙,一时间陷入尴尬的境地。
徐采薇微微道:“爹,这个李潇的想法虽然大胆,却是有益于百姓的好事,这个大印,您盖上又有何妨?”
徐县令微微蹙眉,吓得徐采薇赶紧低下粉面。
清泉先生冷哼哼的说道:“徐县令,李潇的这个承包责任制乃是天下百姓之福,大唐兴起的必由之路,你盖了大印,是造福于民,名流青史!”
徐县令苦笑,既然清泉先生开口了,自己也别再装什么清高。连忙拿出钥匙,取出大印,盖上了鲜红的印记。老头子心中暗想:罢了,先别说为了天下百姓,能够为义兴这些贫苦人家做一件好事,也不枉为官一场。
一切办妥,李潇高兴的溢于言表,冲徐采薇眨了眨眼睛,以谢刚才的帮言。
清泉先生帮自己说了话,李潇自然感激非常,日后一定会亲自到门拜谢。
徐县令放回大印,叹了口气说道:“清泉先生,朝廷迟迟不下诏书,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李潇一听他们谈论国事,赶紧告辞,却被徐溥留了下来。
“李潇,今日我把清泉先生请来,虽然是为了本官自己,却也把你牵扯在内。”徐溥言道。
李潇惊疑道:“大人谈论国事,怎么会牵连到学生的干系?”
崔县丞叹了口气解释道:“前些时日你率领三千民兵打退吴越进犯,全歼一万精兵,又斩杀了大将莫坤,立下大功一件。徐大人早就写好捷报,上奏朝廷,可是,事情过去快一个月了,朝廷上下却连一点讯息也没有,不知道是福是祸。”
陈世钊也微微道:“按正说,义兴县衙反应迅速,组织有力,抗击了吴越军兵进犯,朝廷应该通令嘉奖,颁发诏书才是,可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一定有什么玄机。”老头子顿了顿,紧接着说道:“这是事关两国军务的大事,朝廷中虽然奸佞当道,徐大人的捷报是断然不敢私自扣押的,国主一定闻听到了这个消息。”
“所以,我怀疑事情有变。”徐溥接过话题,面色凄然,苦笑道:“我丢官罢职算不得什么,可要是连累你李潇,可就寝食难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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